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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庇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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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泽世不知道她有什么意图,他此刻身上没有一点儿力气,只能任由那些侍卫把他扶到马车上。
柳倾玉看了看马车外边的血迹和泥水,果断决定自己还是走回去比较好。
回到相府时,柳倾玉先让人在自己院子里安排出了一间屋子,把她救回来的伤患安置在了那间屋里。
她进去时,赵泽世刚被人扶着趴在榻上。柳倾玉站在门口,没有再往里走,隔着屏风也看不见他的样子。
“我看你身上有伤,就叫了个大夫,你等一会儿他就过来了。”刚刚她吩咐荷丹把府里的张大夫请来,估摸着这会儿也快到了。
她把这个人带回来做的一切都没有避着府里的人,自然也不需要去外边再找大夫。再说,这人满身是血,说不定是个危险的人,她还是用自己府里的人放心。
此时赵泽世已经换了干爽的衣服,袖子挽起一截,他伸手够向床边的小几,想喝口水润润嗓子,他的嗓子不舒服的厉害,几次想说话都发不出声音来。
不料胳膊受的鞭伤过重,竟是拿不起杯子来。
他手指刚握住那杯水,胳膊就泄了劲,杯子滚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水洒了满地,杯子竟然还没碎。
那只杯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他是怎么也够不着了。
柳倾玉没听见男子的回应,反倒先听见了东西掉落的声音,情急之下就走进屋里,“你怎么样了?”她边问边往里走。
走到里边,冲进她眼睛的是数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淋漓,伤口外翻,几乎布满了他露在外边的整条胳膊。
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站在那里没动弹。
看着那胳膊的主人仍在尽力的往前够着,她一下反应过来,那只快要滚到她脚边的杯子。
柳倾玉弯下腰,捡起水杯,看到男子干裂的嘴唇,猜想他大概是要喝水,便从桌上拿了另一只水杯,倒了半杯温水递过去。
她站在旁边看着男子艰难的把水吞咽进喉咙,胳膊抬高时被子滑下去一截,她又看到了他背上的伤。比胳膊上的伤口看起来还吓人,几乎深可见骨,没一处好肉了。
男子喝过水,她把杯子拿走,心想,这么严重的刑伤,或许是个逃出来的要犯。
“多谢……姑娘。”赵泽世喝过水,好容易能发出声音来,只是嗓音依旧非常低哑,但能听出男子的声音该是好听的。
这是她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她驻足在他面前,“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她问他的伤,他才提起来的精气神泄了多半,嘴唇动了动,说:“为了给别人赔罪,他便要我去死。”这样的人是他的父亲,他怎能不恨?晋国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与他的父皇不能说没有关系。
他的表情不似作假,她也能看出他的恨与不甘,只是不知是哪户人家,竟忍心把自己的孩子打成这样。看他的穿着,也知他的家族非富即贵,纵然是惹了什么人,也可以先找别的办法解决,怎的就非得闹到这一步?
人既然已经到了她这里,她便一定要保他一命了。
“你在这里安心养伤。”他家中的事,她也不好说太多,但这种为了别人把自己孩子打成这样的还真没见过。
她顿了顿又说:“我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就算那户人家知道人在她这里,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惹得起她爹。
为了救人,偶尔使使丞相女儿的特权也不算什么的。
赵泽世不知道这里能保他多久的安宁,但她这句话实实在在让他的心定下来了。从小到大,他都生活在明枪暗箭之中,没人和他说过这样一句话,也没人能保证他不受到伤害。
“那便多谢姑娘了。”他提起气息,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沙哑。
柳倾玉原本还想问问他叫什么,父亲是做什么的,可看他这么累,也没忍心多问,只是又倒了半杯温水,放在他手心。
“我晚些再过来,一会儿张大夫过来给你瞧伤,你哪里不舒服都可以和他说。”她温声与他说着,看他喝过水,她把杯子又接过来,放在小几上。
她院里丫鬟不少,可这男子毕竟都伤在背上,她也不好叫丫鬟过来照顾。一会儿张大夫过来,先看张大夫怎么说吧。
柳倾玉出了屋子,顺手把屋门关上,本就暗下来的天色更照不到屋里了。
赵泽世静静打量着他视线所及的事物,远的他看不见,刚刚被他不小心扔到地上的杯子是黑陶质地的,大晋出产极少。而他身上的被子则是云锦做的背面,床和屏风都是红木质地,看起来不是金银铺地,却也足够奢华。
这女子的身份在大晋绝对不一般,她敢说出那句“我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就说明她有足够的底气。
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背上的伤还在痛,血已经止住不往外流了,他实在是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他眼皮竟沉沉的阖上了。
木门吱嘎一声被打开,这样大的声音他都没有被惊醒,直到他身上一凉,被子被撩开他才醒过来。
刚醒来时他听到身边人说了一句“伤成这样睡着了也好,省的痛”,那人身上带着药香,估计是那个女子说的大夫。
他动了一下,没说话,告诉大夫他醒了。
说来也奇怪,他刚刚竟睡的那么沉,若在往常,即便是睡着,一点儿轻微的走路声都会让他惊醒,刚刚大夫都走到他身边了他却也没察觉。
许是,那个姑娘真的给了他一种安心的感觉吧。
“呀,怎么这时候醒了,上药可难熬了哟!”张大夫看着他背上的伤感叹。
张大夫对男子背上的伤似乎并不好奇,并不问他怎么受的伤之类的,只是和他聊闲天,调好药膏后说了一句“忍着些”。赵泽世刚要应声,就疼的咬上了手背。
背上的药和伤口接触,蛰的他几乎受不住叫出声来。那一瞬间过去,他松开牙关,把自己的手背抽出来,快速地换着气。
缓过劲来,他强扯起唇角,笑了一声,“大夫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手法不错。”他竟然还有心情夸张大夫。
张大夫本来就为他的伤势难受,听他这样说话,手上动作又轻了些,心疼道:“你竟还笑的出来。”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这样的伤势是什么情况呀,这样的伤恢复不好就会伤口化脓,身体发热。一旦养不好,这样的伤势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赵泽世想转过头去看一眼这个大夫,不想才动了一下就碰到了伤口,“嘶。”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床外边,见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收拾着药箱。
“大夫放心,我会好好养着,怎么也不能浪费了这些药。”他的的确确有好几年没有给自己的伤处上过药了,在宋国,哪有药给他好好恢复。
张大夫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是药的事吗?那是命的事!
“这几瓶药我都给你留下,你自己记得按时上药。早晚各喝一碗汤药,到时候我让人给你把药煎好了送过来。你这几日就趴着吧,让背上的伤口愈合几日,若有发热的情况千万不能忍着,得立刻治疗,这关系到你的性命。”张大夫说了一大堆,赵泽世不知道记没记住,反正是好好应下了。
他现在还不知道这是哪里,救他的那位姑娘叫什么。
歇了一夜,在日光照进屋里时赵泽世睁开了眼,他床头放着一套叠的整齐的青色绣竹纹衣裳。
他摸了摸那套衣服,是苏锦织就,料子应该是今年的。
赵泽世忍痛起身,把衣服穿戴整齐。
他有些明白他床前放的衣服为什么是青色的了,因为昨日他穿的是青色的衣服,样式与这件大差不差。
那位救他的姑娘应该是不好意思张口问他喜好,便按着他原来的穿着安排了。
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青色,读书人才穿的这么儒雅。他若能活下去,便是地狱里杀回来的阎罗,是要和人索命的。
不过,这件衣服很好。
打开门,大片的阳光倾洒下来,他看见院子中用水缸养着各色的莲花。但除了这几缸莲花外,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站在缸前,低眸看着,不知是在看花还是在看水里嬉戏的小鱼儿。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他一抬头,对上了那位姑娘的眼睛。
柳倾玉正走到院子门口,她没想到回来就会看见她救下的男子,一时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这院子是她的院子,昨天晚上救人心切,她要用别的房间还得和父母那边去说,便直接把人放到了自己院子里。她则是去母亲那里睡的。
赵泽世往前走了几步,停在柳倾玉身前,躬身行礼,“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腰身弯下去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背后濡湿了一片,大概是伤口崩裂了吧。
他感谢她的动作很诚恳,让柳倾玉知道她只需把自己当作是他的救命恩人就好,无需再考虑其他的。
她注意到他弯下腰去时身体顿了一下,很不明显,他马上就恢复自如了。
“公子不必多礼。”她始终和赵泽世保持着距离,但因为担心,她还是问他,“公子背后的伤可是崩开了?”
赵泽世没想到他那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竟引起了这女子的注意,“上过药了,无事。”他住在这里已经让她很不方便了,这种小问题他不愿闹的人尽皆知。
柳倾玉看着他淡然的表情,想象不出一个满身是伤的人不过休息了一夜就能行动自如,谈笑风生。
她偏头看过去,对他说道:“公子身上有伤,还是仔细养着些好。”
许久没人和他说过这么一句话了,他笑道:“有劳姑娘挂心。”
他这一笑,仿若云开月霁,整个人一下子活泼起来。心头的沉闷被一扫而空,习习清风适时的吹过来,给人舒畅。
柳倾玉也回之以笑,点头,边走边说:“今日早晨的药估计快要煎好了,公子可用过早膳了?”
他摇摇头,“还未。”
柳倾玉看向身后的人,目光冷冷地扫过去,但她没有当着男子的面训斥自己的侍女。她安排过早膳的事,男子要吃药,早膳要比她早些。她不相信荷香会忘了这件事,怕是有意为之。
“如此,”她对荷香道:“你去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