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之王与打树花人》板块儿

3、第 3 章

　　大年初一的早上，一连串的电话铃声把常宴从甜美的梦境里生拉硬拽出来。

　　他闭着睁不开的眼睛，不耐烦地接通了电话：“喂？”

　　单一个字，还不足以让对方察觉到语气中的不耐烦。

　　“常宴啊，新年快乐。”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沉熟稳重的声音。

　　“成、成姐，”常宴瞬间来了精神，一个激灵从床上爬坐起身，“成姐，你也新年快乐。”

　　他后怕地把手机从耳边挪到了眼前，看着上面成菲宇三个大字，咽了咽口水。

　　“是这样的，昨天的热搜词条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总编昨晚看到热词条，半夜就给我打了电话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了解一下那个叫付川行的人。”

　　成菲宇是常宴的经纪人，业内人尽皆知的女强人，常宴的爸妈把他塞进电视台的时候，特地找了她，要她照顾提携着常宴。

　　“付川行啊，我，我知道，”常宴嘴角挂着僵硬的笑，脑子里回想到了昨晚不爽的一幕幕，“我昨天采访了他的师父，他也在旁边。”

　　“总编觉得付川行这种即正派又极具雄性魅力的人很对大部分年轻女性群体的胃口，所以希望再麻烦你去找他聊聊。”成菲宇在电话里思路清晰地解释着。

　　“……可以，只是不知道他们大年初一还有没有人在。”

　　“他们这种表演在过年的时候尤其热闹，一定在的，这是我好不容易给你挣来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哦，希望你新的一年事业腾飞。”

　　“谢谢成姐，也祝你新年顺风顺水，赚个盆满钵满。”

　　两人挂了电话，常宴一头扎回了尚有余温的床榻上，拿枕头遮着自己的脸，一动不动地躺了好久，才无奈地翻身下床。

　　“宝贝啊，妈妈看到你昨晚在外面拍的视频了！”常宴一下楼，餐桌上就传来江兰宠溺的声音。

　　“你看看你的小脸多俊俏，快来吃早饭，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

　　常宴趿着拖鞋，坐到了桌边，端起牛奶往嘴里小倒了一口。

　　“我下午还要出去一趟，可能晚上还会回来得很晚。”常宴戳着盘子里的牛肉，塞到嘴里。

　　“大年初一你还要出去工作吗？”常父常胜柏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小碗芝麻汤圆放在常宴面前。

　　“嗯，”常宴象征性地吃了一个汤圆，便把碗推到了一边，“刚刚成姐打电话来，总编临时给的任务。”

　　“工作归工作，你自己也要好好注意身体，昨晚要不是妈妈去看你，你就要冻出毛病来了。”

　　常宴点点头，把杯子里的牛奶仰头喝完，起身上了楼。

　　“常宴啊，”常父忽然喊住了他上楼的脚步，“等你忙完了，我们也是要走走亲戚的。”

　　“你们去就好了，我不想去。”常宴稍稍顿了顿脚步，随后加快步伐往楼上的房间走，重重的关门声唬得楼下的父母微微一怔。

　　时近中午，餐桌上一碟接着一碟的摆起了丰盛的菜肴，常宴却穿戴整齐从楼上走了下来。

　　“现在就出去吗？”常父端着一大碗汤，愣在厨房与餐厅之间。

　　“嗯，现在就出去，请人家吃顿饭。”常宴头都没回，走到鞋柜前拿了车钥匙换了鞋，就推开门，随后在发动机的声响中，从车库里驰车而去。

　　古城墙算是一处景点，但是这样无聊的地方，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吸引来摩肩接踵的游客。常宴把车横在没什么人的停车场里，一个人就占了两个车位。

　　他从暖和的汽车里出来，踏着擦得锃亮的皮鞋，敞着长大衣往城墙脚下的舞台走去。日头正好，但这冬天的太阳实在是没什么威力，冷风一吹，常宴一个哆嗦把脑袋往围巾里缩了缩，拢紧衣服快步赶路。

　　那面古城墙在柔和的冬阳下，显现出夜晚不察的锈迹斑斑，一斑一痕都在诉说着打树花表演者的故事。

　　“大过年的不在家好好吃饭，非要带我跑这儿来，诶别打！”付川行有力的声音贯彻了整个空旷的广场，百米开外的常宴也听得真切。

　　“你小子吃多了长膘吗？年前做二十个脸不红心不跳，现在吊十个就给我耍滑头赖着不动，不是找打？”蒋十一严厉又有趣的声音随在付川行的讨饶声后面，传了出来。

　　“师娘手巧，我年纪轻吃得多，怎么了？”

　　“快做！我告诉你付川行，离一百个还远着呢。”板子的闷响声随着常宴走近的步伐愈显清晰。

　　“蒋国庆！再打我要没力气了！”

　　两人忽然都噤了声，面面相觑后，齐刷刷地看向了站在三五米之外的常宴。

　　“小常记者……”蒋十一低声念叨了一句，推了推还挂在单杠上的付川行，上头的人反应过来，灵敏地跳回了地上，抬手抹掉了扣在脑袋上的卫衣帽子。

　　常宴有些惊诧地看着付川行暴露出来的一颗剃成板寸的脑袋，中间簇着约莫半厘米的短发在头顶上，两边剃得快要看到头皮了，不知是不是刻意，右侧还有一道不长不短的划痕，很像是不加雕琢，不小心划出来的。

　　“你怎么又来了？”付川行的眼神很有戏，带着惊讶、疑惑还有更多的不欢迎。

　　“来采访你，”常宴努力压制着自己不去想昨晚的不愉快，作为记者，很轻易地就在脸上造出了一个温暖人心的笑，“有空和我出去吃顿午饭吗？今天大年初一，赏个面子。”

　　付川行挑眉看他，双手揣进了卫衣的前兜里，问道：“你确定是来采访我吗？昨晚可是你自己拒绝了我，说我资历太浅，没资格成为你采访的对象。”

　　“我可没说得这么过分。”常宴被迫回想，一时露出苦笑。

　　“我听着就这么个意思，别想拿午饭收买我。”付川行说着，一纵身又吊到了单杠上，自顾自地轻松拉了几个。

　　没掖到裤子里的灰色秋衣不听话地随着他的动作往上爬，微露出腹部清晰分明的肌肉线条。

　　“你给我下来。”蒋十一一边对着常宴笑，一边咬牙切齿地把付川行重新拽回了地上。

　　“小常记者，这蠢小子心直口快，你别太介意，他今天没什么事，晚上能让他回来演出就行，其他时候就交给你了。”

　　蒋十一不由分说地把付川行往前推了推，做出一副拱手让人的样子，随后弯腰从地上拾起一件黑色的短羽绒，掸了掸灰，丢到了付川行怀里，挤眉弄眼地给他使了个眼色。

　　“走吧，川行，”常宴这一声叫得有点亲昵，他再看付川行时察觉出他有些脸红，“我车在停车场。”

　　付川行木讷地跟在他后边，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袋子里掏出一把电瓶车钥匙，隔空抛给了单杠底下的蒋十一。

　　“川行，我能这么叫你吧？”常宴发动了车，调着空调，然后又把音响的声音调得很低。

　　“嗯，就这么叫吧。”付川行大高个儿，拘在副驾驶上的模样着实有些搞笑。

　　“你要是位置嫌小，可以往后调一调。”常宴自己系好了安全带，看着拘谨着笨手笨脚的付川行，心中一哂，面上却依旧挂着和善。

　　“没坐过车，不会。”付川行答得倒也算是直截了当。

　　“拉住这个侧面的，我来帮你吧，”常宴直接凑到了付川行胸口，够着手去摸凳子边上的把手，“你往后靠一下，用一下力。”

　　付川行离他很近，被对方身上的木质的香水味熏得脸颊发烫，迟疑了好一会儿，大脑才理解了常宴说的话。

　　“你别紧张啊川行，昨晚是我的问题，今天这顿饭就当是和你道歉，我们好好讨论讨论采访的事。”常宴坐正了身子，理了理自己褶皱了的衣服，挂档倒车。

　　“其实也没什么，很多人都不理解我们这些人，正常，是我脾气太火暴。”付川行迅速摸了摸自己短硬似钢针的寸头，同样客气地答话。

　　“你有没有什么忌口？还是说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常宴双手打着方向盘，露出纤细白嫩带着名表的手腕。

　　“我没有，你看着办吧，主要还是聊你那个采访的事。”付川行向窗外看着一改往日车水马龙之态的街道，顺从地回答了一句。

　　“我知道一家很有特色的中餐馆，去尝尝如何？”

　　“行。”

　　常宴灵敏地嗅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微蹙了一下眉毛，伸手去调高了音量。

　　中餐馆的门口满满当当地停满了各色车辆，两人同时向店内张望，满眼只见人头攒动。

　　“川行，你先下去看看有没有位置了，我去找个车位。”

　　“哦，好。”

　　常宴把车缓缓在店门口停稳，开了锁看着付川行挪着长腿从车里跨出去，高大的身材像是瞬间隆起的小山。

　　店门上挂着的古法风铃随着付川行推门的动作，在嘈杂的人声中响起，紧接着传来柜台上服务员热情的“欢迎光临”。

　　“不好意思，让一让。”付川行挤着面前一堆站在大厅里互相寒暄的食客，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儿在人群里很是显眼，以至于外面停好车正准备进来的常宴一眼就看到了他。

　　付川行好不容易挤到了前台，身后不知是谁推搡了一下，他整个人微微前倾，差点儿就要扑到服务员的面前。

　　“你好，请问现在还有座吗，我们两个人。”他在人声鼎沸的大厅里扯着嗓子问道。

　　“先生，我们现在两个人的包厢大概还需要排队等候一下，预计要半个小时，但是大厅里还有位置。”服务员礼貌地回答着。

　　付川行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征询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肚子，发现它恐怕是撑不了半个小时，正欲开口要大厅座位时，常宴突然在一旁开了口。

　　“我们等等，要那个包厢。”他说完，在服务员的引导下，坐到了一旁的等待区，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漫不经心地嗑了起来。

　　“等得急吧？”常宴侧眸看着坐在自己身旁，双手无处安放的付川行。

　　“没事，等得急，你要和我讨论事情，等包厢应该的。”付川行礼貌地回了个笑，整个人却写满了不自在。

　　常宴的眉尾无声地上挑，他把没吃完的瓜子丢回托盘里，探手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看着满屏来自不同人的新年祝福，叹着气依次点开，手指翩跹，从网上复制粘贴了一段万能祝福语，机械化地回复着。

　　付川行看他始终带着墨镜，心里虽有诧异，但转念想到他毕竟是个公众人物，也就不再多管。

　　“二位先生，两人的包厢已经收拾好了，这边请。”

　　常宴从凳子上站起了身，将手机收回了袋子，拎了拎领口的围巾，半遮半掩着自己的下半张脸。付川行跟在他身后站起来，登时将他整个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