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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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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里的大小汽车,甚至是三轮摩托都被春节之后复工的青壮年开去了周边的大小城市。
于是在这个时候,无端停在村口的两辆体面的汽车实在是太过扎眼。
“常宴!”
常宴从一辆远山青色的途昂上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先一眼就看到一抹正红,是付川行正拎着那条猜灯谜赢回来的围巾。
途昂看上去应该是新车,一边反光镜上还系着红色的丝带。
不知道是不是因着一路闷在车里的缘故,常宴脸上还留着点儿好看的红迹。
换上单衣后,常宴整个人更显清瘦,薄薄的纯黑色针织衣贴身穿着,下摆扎在宽松的直筒拖地牛仔裤里,裤腿堆叠半遮住厚底老爹鞋。那系着双G黑皮革皮带的劲瘦腰杆,是付川行一手就能拢住的。
付川行几步上前,拎了拎常宴叠穿在一起的牛仔衬衫和西装外套,毫不客气地就把围巾缠上了他的脖子。
“早晚温差还是大,不冷吧?”
跟在途昂后面的黑宝马车门一开,石文景时机不恰地跨出来,才看到常宴抓着付川行的手腕正准备把围巾散下来,身体比脑子先一步作出反应,敏捷地转向了没人的田野。
“很热,”常宴把围巾团皱起来塞回付川行的怀里,紧接着把车钥匙托付到了他的手中,“这辆车给你了。”
“啊?”
“那天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有辆车方便。”常宴简单地说完,转身先开了车后门,又开了后备箱。
特地来做苦力的付川行没再多问,麻溜地把两个不知装了些啥的行李箱搬到地上,挥手示意后面吭哧吭哧又是搬器械又是搬行李的石文景赶紧跟上,自己大腿一迈,拉着常宴七拐八拐朝老屋走去。
“哟,这是哪儿来的帅小子,”沿路上卖着自己田里种的蔬菜水果的大妈们,热情地把眼珠掏出来,紧紧贴着发光的常宴,“谈对象了吗?多大年纪了?小付啊,你也忒不地道了,有这么好看的朋友,怎么不通知姨几个?”
付川行随便打了马虎眼,拽着常宴脚步加快,逃似的从那贩卖尖锐热情叫喊声的小路绕了出去。
迷宫一样的小镇石板路时有追逐嬉戏的小儿从两人间穿插过去,隔壁小路上的喧闹声依稀间仍旧不绝于耳,此时信步走在没什么人的小径上,付川行就拉着常宴热乎的手,指指这家出墙的桃花,又闻闻那家敞开的扉门中飘出来的饭菜香。
再穿过那片面积不大却盛开得浩荡的樱花林,走过广场和镇委楼,双手拖拽着重石锁,在泥地上印出长长一条拉痕的蒋十一,正慢吞吞地直起身子抹汗。
“宴哥!”敞开的铁门里探出石文景的脑袋,付川行在那声音里紧跟着就松开了常宴的手和那两个行李箱,弯腰提起了能有二三十斤的石锁。
蒋十一礼貌地在前面引路,陪笑地说:“我刚刚碰到这个小兄弟迷了路,顺便就把他给带了回来,没想到还比你俩先到家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去帮常宴搬行李箱。
院子里咚的一声闷响,随后传来类似吼叫的声音:“别动,我来搬他的行李。”
常宴正欲推拒的手和蒋十一热情洋溢的表情同时在这声喊叫中僵了僵。
接着,门里门外刮过一阵妖风,卷携着常宴和他的行李箱,一直到已经落了窗帘的房间里。
矮床一沉,常宴屈着双腿,两手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半眯着含笑的桃花眼,淡定地看着阖上房门的付川行。
“想我了?”他略带笑腔哄逗道。
房间里布置得极其简单,一张一米八的大木床单边摆着个配套的床头柜,还有一个刷着白漆的木质衣柜,柜门上泛黄褪色的挂历,印着久远的年份,每个月份都配有红唇大波浪的港风美女图片。
付川行略显窘迫地在周围扫了几眼,忽觉有些不妥地把那个挂历摘下,开门丢到了房间外。
“明天早些拍完,我带你去看看樱花,好不好?”付川行站在常宴面前,按了按他松软的发顶。
“想不想我?”常宴昂头看向他,追问着不放,倏尔闭了闭眼,舌尖像是无意识地舔了舔唇峰。
后脑上的手慢慢托住了常宴的下巴,拇指关节的薄茧摩挲着他清晰的下颌线,付川行用虎口虚抵着他的下颌,悠哉地俯下了身,缓缓在他的唇边刻上一吻。
“不得了的想。”他只是挪开了半寸,说话间的两瓣唇还磨磨唧唧地不时蹭几下常宴红润的唇。
“那你再多亲我会儿。”常宴勾了下嘴角,眉尾紧跟着一挑,半闭不睁的眼在白炽灯下闪过一丝狡黠。
然后,他十指交叉锁住了付川行的后颈,身子朝后微仰。站着的人脚下不稳,被带动着前倾,慌不择路地单手撑床,另一只手稳稳托住了那具向床榻里沉沦的身体。
氤氲在房间里的缱绻,被门外不合时宜的喊声打破。
“付川行!给我滚厨房来帮忙。”
付川行慌张地应了一声,尾音在被常宴娇俏地咬住下唇时微微变调。
屋外的天地落了夜幕,隔壁人家厨房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能隐约透过隔音效果不好的老院墙传过来。
夜空清明,带着冷感的月牙高悬在树桠之上,栖息于枝头的一对麻雀,像是站在了月牙尖尖上,两个小小的剪映依偎着你侬我侬,还有几颗散着微弱银光的星星零碎地缀于那深邃的天穹。
石文景在院子里摆弄着他的单反,姿势古怪地找着角度,镜头一会儿对着天上的月,一会儿又转向在昏暗的路灯下给门面上的年画娃娃讲述小镇故事的铁门。
通往厨房的门半掩着,飘渺的白气扭秧歌似的从那手掌宽的门缝中摆出来。
付川行推门进厨房,转身关门时正碰上常宴飞投过来一个挑逗的眼神。他赶紧一指院子里的石文景,慌张地抹了把脸关紧了木门。
坐在灶肚后面三心二意生着火的蒋十一听到门口有动静,登时坐直身子,扬了扬手臂,向小徒弟空投去了一个滚烫的红薯。
虽说曾被一千多度的铁水烫过不知多少回,但终究还是没有修炼成铁砂掌,付川行接到那刚从火堆里挖出来的红薯,在手里来回抛着,手心里很快就染上了黑黢黢的炭灰。
“你去把那摞碗筷洗了,快去。”董珍从鲜香四溢的锅里腾出只手,推了推刚啃了一口红薯的付川行。
厨房的门忽地被又轻又慢地从外面推开,三人同时怔愣着抬头望去,正瞧见常宴从朦胧的雾气后面探出了半张温润的脸。
“要帮忙吗?”从他背后蹿出来的石文景热情地挤进了三人已显拥挤的厨房。
正剥着被烤黑的红薯皮的付川行手上动作一顿,紧跟着就把已经进门的石文景和即将挤进来的常宴朝外推搡。
“快出去快出去,哪儿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
正等着这话的常宴没有多余地客套,顺着付川行的话就出了厨房,倒是一旁的石文景眼尖鼻利地盯着付川行满是狼藉的双手:“你烤红薯还有吗?”
付川行瞅一眼满是牙印的红薯皮,跟着就跑进厨房捣鼓了会儿,随后带着俩冒热气的红薯又跑了出来。
常宴不解地看着面前毫不客气进行交易的两人,一言不发地拖着张藤椅,和衣坐到了院子里。
土灶上闷着鸡肉和一条鳊鱼,一旁的电饭锅滴地叫了一声,宣告自己任务的结束。
“川行,你先把鱼汤端出去让他们趁热喝,还有冰箱里的蟹油也带桌上去。”
付川行小心捧着一大海碗的乳白鱼汤出了厨房,接着从冰箱里找出蟹油,提着电饭锅放到了堂屋里的八仙桌上,又马不停蹄地把靠在院子里赏月的常宴拎进了屋。
他指着桌上玻璃碗里冻着的蟹油,一本正经道:“这是蟹油,别吃,听到没?”
“还有蟹油?”闻声而来的石文景强行挤进了两人的对话。
付川行莫名有些不满地看了眼插嘴之人,没好气地说:“饭自己盛,蟹油我师娘自己弄的,拌着菜饭很香。”
常宴站在一边,眼神中露出一丝遗憾。
“快坐快坐,傻站着干嘛,”蒋十一端着香气四溢的红烧鱼从厨房稳步出来,放下碟子后又凑到付川行的耳边,“你去我房间床边靠电视柜的那个抽屉里,把白毛巾包着的那坛黄酒拿出来,往这个杯子里倒点儿,记得帮我盖好盖子,酒还给我包好。”
他一番耳语后,冲着付川行挑了挑那黑白灰混杂的眉毛,接着又开始张罗石文景和常宴坐下开饭。
“哟呵,这老头藏着小坛女儿红呢。”付川行蹲在床边,顺着蒋十一的描述,翻出了一小坛女儿红。
他带着鸡贼的笑,从房门里探出个脑袋,确认董珍不在外面后,托着酒坛子往本应该泡茶叶泡枸杞的陶瓷杯里倒满了黄酒。
常宴钳着筷子剔鱼刺,饶有兴味地看着付川行往自己本要盛饭的碗里也倒上了酒。
“你要来点儿吗?”付川行注意到了常宴打量的目光,侧过脑袋把酒坛子朝他推了推。
“什么酒?”常宴嘴上问着搁下了筷子,一手推开了酒香扑脸的坛子,一手自然地勾来了付川行盛酒的饭碗。
付川行没答话,只是扬了扬下巴,单手撑在桌沿,意思应该是你先尝尝。
常宴将信将疑地瞟了他一眼,低头抿了口酒。
“女儿红,好喝吗?你喝了我家的女儿红,要不要考虑嫁给我?”
酒刚进肚,辛辣的味道直接在喉间弥漫开来,常宴轻咳了两下,耳阔紧跟着红了起来。
“女儿红是嫁女儿时给宾客们喝的,怎么说也该是你嫁……”
常宴话音没落,耳尖的付川行早因厨房传来疑似董珍的脚步声,迅速盖好杯盖拎着酒消失得不见了踪影。
随后,众人其乐融融地落了座,在四处缭绕的热气和一盏黄一盏白的顶灯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笑。
常宴胃口小,碗里没有多少饭,却有半碗都是付川行拆下来的鸡腿肉。
接着,被浸在汤汁里的鳊鱼背脊肉也被夹到了那个不堪重负的小碗里。
石文景在一旁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常宴不满地看了他好几次,发现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收敛之意,忍不住在桌下轻踢了他一脚。
“干嘛?!”石文景嘴角还挂着两粒或许是准备当宵夜的米,万分不满地直接开问。
下一秒,他讪讪地把脸埋回了自己的碗里小声嘀咕:“再不抓紧吃,肉都快被姓付的臭小子扫荡光了。”
“啧,我这不是都给你宴哥吃了吗?给明天储存能量。”付川行心安理得地为自己辩白了一句。
“那我扛相机也要能量,不是吗?”
一旁的两个老人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几个年轻人,一时乐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