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十六》沐川清酒

115、【番外】枯木（完）

　　小时候让他操心，临死了还要他伤心，楚添辛想，他真是个没用的孩子。
　　“不会，陛下不会，陛下心里有殿下，一直都有殿下。只是他做了皇上，难免要顾忌许多，他没有不爱您，殿下是陛下最喜欢的人。”
　　最喜欢的人……枫亦垂眸，遮去不该有的情绪。
　　是吗？楚添辛，真的还是楚庭泰最喜欢的人吗？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只怕楚庭泰本人听了也觉得荒唐。可是他的小殿下啊，一听这话就开心。
　　没事的时候，他常说这些话，哄得楚添辛安心又高兴，忘掉所有烦恼。
　　第一次，那些话没能哄得他开心。
　　“……我知道。”他眨眨眼睛，眼泪一滴一滴流出来，哽咽难过，“哥哥心里，那点小情小爱，算不得什么。哥哥的心里盛着临国，盛着百姓，我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点而已。”
　　即便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点，他也甘心了，满足了。
　　至少哥哥心里有他。
　　他甚至有心去擦枫亦的泪。
　　“枫亦，如果我没有遇见哥哥，你就不会跟着我了。那你现在，应该也是大将军了吧？是我耽误了你……对不起。”
　　“殿下，属下不后悔跟着您，如果能重来，属下还愿意跟着您。殿下，属下会一直一直陪着您的。”
　　楚添辛落下泪。
　　“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他实在不该任性，他应该先安排好他们的去处……自己被厌恶，将来，枫亦他们可怎么办？
　　“殿下，您累了，您睡一会儿吧，听说明日有庙会呢，属下陪您去看，好不好？”
　　“好呀。”他笑起来，天真烂漫，“庙会，有糖葫芦，有漂亮花灯，我们一起去呀。”
　　“绿绡一定煎好药了，等您回去呢。您回去……”
　　楚添辛小声打断他，自知理亏，不敢大声：“反正，都不会好了……不喝了好不好？好苦……”
　　“那就不喝了，殿下要高高兴兴的，明日啊，我们要吃好多好吃的呢。”
　　他沉默着，靠着枫亦，失神望着郁郁葱葱的太子府后院，突然怅然长叹。
　　“枫亦，你说，哥哥还会记得我吗？还记得……记得我爱他吗？”
　　他伸手环着枫亦的脖子，缩进他怀里，仿佛在躲避什么，眼圈红红的。
　　“我，我又发癔症，说疯话了……你当没有听见好不好？”
　　“他记得，陛下一定记得。”枫亦强忍眼泪，“殿下这样漂亮，谁会忘呢？”
　　“你哄我。我一点也不漂亮。”他摸摸自己的脸，羞涩笑笑，满脸羡慕，“十一皇兄才漂亮……好久没见十一皇兄了，你说他现在还讨厌我吗？”
　　“殿下忘了，那年您被诬陷，还是宁王殿下为您寻到证据证明您的清白，他怎会讨厌您？”
　　“是哦，十一皇兄特别好……”
　　枫亦不是楚添辛，他一早就听见楚庭泰来了，站在后面，明知楚添辛听了可能不高兴，可他还是想说，说给自私的君王：“只可惜，当时证据没能呈报上去，还是让您……”
　　“枫亦。别说了。”
　　“……属下失言。”
　　“已经这样了，别再说了。哥哥已经很累了，不要给他添麻烦。”
　　自责与愧疚几乎要逼死楚庭泰：楚添辛怎么会是麻烦？他怎么会让十六有这种念头？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方才见到太子……他那样子，是不是……”
　　“怎么会！”枫亦不想听他说那些话，赶紧接话，“殿下是临国功臣，是陛下的亲弟弟，太子的亲皇叔，他不会讨厌您。殿下忘了？明河说近日政务多，想来太子累了。”
　　“他们已经很忙了……我是不是，不该这时候来……”
　　“不是。殿下，等陛下忙过了，他就来看您了。”
　　“我昨日就见过哥哥了，他一直一直看着我，那时候，他的眼里全是我……他看着我，还拉着我的手，问我过得好不好。”
　　楚添辛靠在他身上，满脸幸福。
　　“见到他，知道他还记挂我，我很高兴。
　　“所以，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哥哥很忙……
　　“枫亦，我有点冷。”
　　枫亦闻言，把他身上披的锦衾又用力裹了裹，也不在乎什么礼数了，用力抱紧他，生怕被子滑下冻着楚添辛。
　　“这么多年，我好想阿嬷了……”
　　要是他没有出皇陵，就不会认识哥哥，爱上哥哥，也不会失去母亲一样的阿嬷。
　　他没有父亲，但长兄如父。
　　他没有母亲，但阿嬷肖母。
　　他想，他应该没有对不起哥哥，他替哥哥打了胜仗，可惜自己不中用，不能替他守边疆。
　　可他对不起阿嬷，他没有带阿嬷过上好日子。
　　“殿下……”
　　他记得的，下辈子，他和哥哥不来帝王家，就做平民百姓的孩子。
　　楚添辛忽然清明一瞬，觉得身体康健如初：“枫亦，我是疯子吗？”
　　“不是，殿下聪敏灵慧，不是疯子。您没有癔症，您从来就没病。”
　　“这样啊。”他释然又安心地笑了，“明日，有庙会……”
　　“……”
　　“……”
　　“殿下？”
　　久久无人应声。
　　枫亦不愿面对现实，紧了紧楚添辛身上锦衾，努力给他传递温暖。
　　“是啊，庙会，殿下最喜欢放花灯了，每次许愿都那样认真。属下知道，您是为陛下而求。
　　“殿下要快点好起来，明日才能吃许多好吃的。好起来了，殿下就再也不用喝苦药了。我们殿下要多吃糖，吃得甜甜的，日子也甜甜的，我们殿下……”
　　他终于哽咽。
　　“我们殿下要做大将军呢。”
　　“呵。”楚庭泰忽然笑了，走到枫亦旁边，俯身看着合着眼的楚添辛，捏捏他脸上薄薄一层肉，“小十六，又贪睡，着凉了怎么办？”
　　“陛下……”
　　“嘘……别吵他。”
　　楚庭泰抱起他，枫亦不敢违逆，只看着他把楚添辛抱回到他原来的房间，温柔地给他收拾更衣，笑他贪睡，无限宠溺。
　　“乖，等你醒了，哥哥带你出去玩。”
　　宴席上，众人在皆等楚庭泰落座。
　　楚庭泰扫一眼席间，冷下脸：“谁安排的席位？”
　　场上氛围骤然冷下来，一个妃子胆战心惊站起来回话：“回陛下，席位是臣妾安排的。”
　　“宸王的位置呢？”
　　“臣妾该死。”
　　“你是该死。拉下去，赐白绫。”他转头吩咐明河，“快去，把宸王的席位摆上来。”
　　“对宸王不敬，犹胜对朕，谁再敢犯，别怪朕不留情面。”
　　若是摆上来，面对空荡荡的席位，楚庭泰能不疯？
　　“陛下又忘了，今日节庆，民间有庙会，宸王殿下贪玩，一早就告假了。”
　　楚庭泰愣了愣，恍然笑出来，春风化雨般和煦温柔：“是，朕都忘了。这孩子。你们入座吧。”
　　一日，楚庭泰途径御花园，见小公主正与侍女玩闹。小公主见着他，连忙跑过来，双手背在身后，神秘兮兮的。
　　“父皇，您猜，什么东西不能笑？”
　　“不能笑？”楚庭泰失笑，抱起女儿，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朕不知道。”
　　“是石榴呀！石榴笑了，就要……”
　　“公主！”明河一惊，立刻出声。
　　宫里谁人不知，当今陛下见不得石榴，更听不得十六？偏偏小公主年幼，很多事都不懂……
　　“公主同陛下玩笑呢，陛下……”
　　楚庭泰眼神茫然，怔怔打断他：“十六呢？”不等人回应，接着自言自语，“十六死了。”
　　他终于认识到，他的十六不在了，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忽然，楚庭泰蹙眉吐出一口血。
　　“陛下！传太医！快传太医！”
　　“哥哥，明日……”
　　“哥哥记得～明日，十六就二十岁了，是不是？”
　　楚添辛红了脸，害羞得抬不起头：“哥哥……”
　　“好了，来。”他张开手，把楚添辛招进怀里，坏心眼地逗弄纯真的弟弟，“想要什么？哥哥一定满足你。”
　　楚添辛更羞了，扭扭捏捏攥着他的衣裳，半晌才稍稍缓过来，期待地看着他：“听说，明日民间有庙会……我好久没去玩了。”
　　“外面危险，这几日我也没时间呢。下回吧。明日带你去看斗兽好不好？”
　　“好！哥哥想着我，十六喜欢！”
　　楚庭泰拢拢他鬓角碎发，连人一起拢到他耳后，轻诉细语：“看过斗兽，我送你回府上……”
　　“哥，哥哥，要在王府，用晚膳吗？”一句话被他说的磕磕绊绊，努力维持声音平稳已是不易，“十六回去准备。”
　　“不用～哥哥命人准备，十六只准备准备自己就是了。”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