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西楼》竹里子

45、虞美人（一）

　　简单将白霜安葬后，公孙祈就要回安和了。

　　有时候真的觉得人生还如一梦中，一年不到，她就第二次踏上回安和的路途了。只是，第一次她的父亲和弟弟都殷切期盼着她的归去，这次已经没有人会等待她了。物是人非。

　　一路上都是沉重的气氛，没有人知道现在前线的战况如何了，只知道随着她们的步伐，宋国的征兵文书也越传越远，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新君颁布的法令，宋伯许诺，以人头赐爵位。

　　许多自认为孔武有力的人，都跃跃欲试，一方面是为了保家卫国，另一方面是为了建功立业。

　　在此之前，普通人要想出人头地是没有机会的，爵位世袭让权力始终保留在权贵阶级。甚至带兵打仗也是贵族才有的特权，他们世代享受权利尊荣，为国而战是他们的责任更是荣誉。最先打破这个规则的，是季国，他们实行了军功爵制，各国想要建立功业的普通人都纷纷前往季国。

　　楼渰向公孙祈讲述着相关的制度和历史，“当年实行军功爵制后的季国，第一仗打的就是越国，越国不敌，最终亡国，被纳入了季的版图。”他讲得风轻云淡，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国家。

　　公孙祈将这些记在脑海，但最终的关注点却不在于此，她问道：“先生，越国位于哪里呢？”

　　她从小就离开宋国，一直没有接受相关的教导，她只清楚与宋国相邻的季国和黎国，她知道东边还有其他的国家，但再具体便不清楚了。

　　楼渰耐心地讲给她听：“曾经的越国在季国的东北方向，越国的东边是东海，传闻海上有蓬莱仙岛。季国的南方也就是黎国的东方，还有两个国家，分别是吴国和集国。以前世上还有许多小国，但近些年都被附近的大国吞并了。”

　　公孙祈躺在榻上，听着楼渰给她讲这些历史，她捂嘴打了个呵欠，带着些许困意道：“先生，如果有机会，真想同你一起去其他国家看看。”

　　楼渰笑了笑，把公孙祈的手放进被子里，而后替她把被子盖好，他答应道：“只要殿下想，以后臣会带殿下去的。”

　　“殿下好梦。”

　　楼渰守着公孙祈睡着，轻轻地走出房间，他看见守在门外的巧心，笑着点头示意，巧心也立刻笑着点头回应。看着楼渰离去的背影，巧心的心里万分感慨。

　　她笑着想，殿下真是得遇良人了呢。

　　又花了大半个月，公孙祈她们回到了安和。安和还是那个安和，只是公孙祈要一个人住进诺大的宫殿了，然而在她回宫之前，她的舅母找到了她。

　　姜稚此前收到了来自钟桢的信，信里除了满满当当的思念，还有拜托她接公孙祈到丞相府共住，照顾好这个外甥女。她很乐意地就答应了。

　　于是公孙祈就看见了前来接她的姜稚，那个纯真温柔的舅母，有点害羞地望着她，说：“祈儿，要不要到丞相府住一段时间，你的两个表弟也都很想你。”

　　公孙祈笑着点头，“那就打扰舅母了。”

　　她又对着楼渰道：“先生，不必送了，我同舅母回去……先生，我会常来见先生的！”

　　楼渰知道公孙祈可以和亲人住在一起，也为她感到高兴，不然他会担心这个小姑娘会不会午夜梦回感到孤独。他笑着点头，目送她坐上丞相府的马车离开。

　　舅舅家的马车果然很华丽呢，用来遮住窗牗的都是昂贵美丽的锦，公孙祈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对着宽阔马车内的陈设感到新奇。

　　看到公孙祈的神情，姜稚又感到一丝不好意思，她嗔怪道：“每回让你舅父不要这么铺张，他口上答应了却一点不改。”

　　公孙祈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按照舅父的性格，他肯定会说什么，“那可不行，我的夫人要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只有这样的马车才能配得上我家夫人。”“夫君赚钱不给夫人花，赚了也没有用呀。”

　　知道舅母很容易害羞，她只是想想没有说出口。她只道：“舅母值得最好的。”

　　到了钟府后，姜稚带公孙祈去她要住的院子，一路上都没有看见钟瑾钟瑜两兄弟，她不禁问出口：“舅母，两位表弟现下在何处呢？”

　　姜稚想起两个孩子，温柔地笑了笑，“他们嚷着要学会武功帮助爹爹打跑坏人，最近都在习武，我等会叫他们来见你。”

　　公孙祈感起兴趣，对姜稚道：“不如舅母带我去见他们吧，我们去看看他们学得如何了。”

　　姜稚答应了，却道：“祈儿你车马劳顿，要不还是先休息休息？”

　　公孙祈摇头，直说自己并不疲累，如此姜稚不再顾忌，带着公孙祈去找两个表弟。他们习武的地方其实正是公孙祈初次参加宴会的地方，那里宽阔大气，承载着许多人的美好回忆。

　　两个小家伙都是初次习武，正在院子里扎着马步，练习耐力。守着他们的是独眼的男子，公孙祈记得，他是冷刀冷先生。

　　冷刀看见姜稚她们来了，恭敬地向她们行礼问好：“长公主殿下、夫人好。”

　　公孙祈没想到只有一面之缘，冷先生竟然还记得她，她也向冷先生问了声好。听到这边动静，两个孩子都想跑过来同姊姊打招呼，但是两个人较着劲，谁也不先停下。

　　直到冷刀开口：“两位公子，今天的训练结束。”

　　钟瑾钟瑜喊着“谢谢师父！”就跑了过来，他们一左一右扑到公孙祈怀里，看起来还蛮有劲儿嘛，公孙祈蹲下平视着他们，笑着道：“阿瑾阿瑜，好久不见。”

　　冷刀见这边其乐融融，于是告辞离去了。

　　钟瑜不满地翘着小嘴，他嘟嚷着：“阿姊你怎么先叫他的名字，我是弟弟，应该让着我！”

　　钟瑾骄傲地笑道：“那当然是因为我是哥哥，哥哥天然就要排在弟弟前面！”

　　公孙祈被他们逗笑了，只好端水道：“那下次你们在一起，我先唤阿瑜好不好？你们轮着来做第一个。”

　　这下弟弟是满意了，哥哥却稍微有点不开心，但他大度地没有再反驳。公孙祈望向姜稚，仿佛在感慨舅母平常应对两个小家伙真不容易。

　　姜稚笑着解释：“平时他们只是偶尔争一争，一定是太喜欢祈儿你了，所以回回要争个一二。”

　　这下轮到公孙祈在心里感慨了，这俩小家伙对母亲都是非常贴心啊。一定是因为舅父教的好，舅父上能治国安邦，下能爱妻教子，真是宋国完人。

　　看着他们不好意思的表情，公孙祈道：“我原以为像冷先生这样的武艺高强之人，都会随舅父去往战场杀敌。”

　　钟瑾懂得多些，他回答道：“姊姊，父亲不放心母亲一人在安和，他让师父保护母亲呢。”

　　姜稚过来摸了摸他们的头，“当然还有保护你们呀。”

　　钟瑜也加入这个话题：“还有要保护阿娘肚子里的小妹妹！”

　　公孙祈吃惊，她起身下意识地就要搀着姜稚，这时她注意到舅母的肚子，其实还没有显怀，但她的心理总觉得要比寻常大些。

　　她关切道：“舅母生育三个孩子，一定很不容易吧。”

　　姜稚笑着摇了摇头，她说：“是我想要再给瑾儿瑜儿添个妹妹，他们一定会是很好的哥哥。听着我念叨妹妹，他们都觉得肚子里的是个妹妹呢。”

　　公孙祈不由得想象了一下妹妹诞生后的场景，舅舅全家都会宠爱这个小姑娘，她一定会是最幸福的女孩子，还在阿娘肚子里的时候，就被所有人满怀着爱意期待降生了。

　　哎呀，她也默认这是个妹妹了呢，想着想着，公孙祈也笑了。

　　她们一起往回走，姜稚左手抚上肚子，半是甜蜜半是担忧，“可惜妹妹来的这个时候很紧张，本来这两年不准备要了。”

　　公孙祈宽慰道：“说不定正是妹妹知道了现在的不容易，才想要带来欢乐与爱呢。”

　　姜稚眼睛一亮，担忧都散去了。钟瑾钟瑜两兄弟也纷纷附和，他们说妹妹一定是代替阿爹来陪阿娘了，妹妹很懂事呢。

　　两兄弟平时上午会有先生来教导课业，下午则是练习武功，目前阶段就是打好基础。得知公孙祈平时也没有事儿要做，他们邀请公孙祈得空了和他们一起学习。

　　姜稚调侃道：“两个小糊涂虫，你们阿姊哪还需要学你们这个年纪学的东西呀。”

　　公孙祈却认真想了想是否需要，来教导两个表弟的先生应该也是舅舅的门客，说不定他会知道一些关于前线的消息。

　　于是她答应了下来。

　　两个孩子欢呼起来，姜稚却惊讶地问道：“祈儿你当真要去听学？”

　　公孙祈郑重地点了点头，她说：“表弟们的的先生一定都是才华横溢的人，祈儿平常遇见问题也可以去请教一二。”

　　姜稚闻言便明白了，之前维之也同她说过，这个外甥女爱参加他的宴会，对这些治国学说感兴趣。

　　公孙祈最后补充道：“舅母，我可能会经常出门去见楼先生……”

　　姜稚对她眨了眨眼，露出我都明白的表情，“路上小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