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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锁寒窗(二) ...

  •   公孙畅此行是去长欢殿,他估算着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离开安和了,所以想尽可能多地陪伴他的阿姊。

      进入长欢殿时,他的心都是雀跃的,他好像突然领悟了权力的好处,他不再是一个只能在长欢殿外等阿姊回来的弟弟,他成为了一个君主,只要他想,他的阿姊就会永远陪着他。

      今天的阳光正好,公孙祈为了克制住凌乱的思绪,索性坐在殿里看书,宽阔亮堂的殿内,仿佛也染上了花树翠嫩的绿色。公孙畅看见恬静的公孙祈,心里别样的情绪膨胀起来。

      寺人推他到公孙祈的身侧,他只静静地相伴,公孙祈在看书,而他看着公孙祈。虽然他什么也没做,但他的心里闪过一个又一个想法,最后,他决定同他的阿姊开一个玩笑。

      其实公孙祈并没有看进去文字,她的心里静不下来,就像八月的深夜,虽然安静,却全是蝉鸣蛙声。她抬头看向公孙畅,笑着问道:“阿畅在想什么呢?”

      打定主意的公孙畅开始演戏,他故作思考的神情,“今日收到黎王的来信,说是怪罪宋国让公主做质,要讨一个说法。于是朝会便在商讨解决的法子,大家都觉得让阿姊去和亲再好不过,不过到底去黎国还是季国,大家还没有拿定主意,畅正是在想这个。”

      公孙祈闻言神色一变,她突然迷茫,什么也想不了。

      公孙畅又问:“阿姊觉得去黎国好,还是季国好呢?”

      公孙祈问:“阿爹也答应了吗……”

      提起父亲,公孙畅有一瞬的伤感,然而他更想知道阿姊的想法,于是道:“这事父亲也做不了主,如果阿姊不去的话,畅和父亲都只能陷入困境。”

      公孙祈闭眼,她在听从内心的声音,她的心告诉她,她已经遇见那个人了,怎么可以再另许他人。

      她不敢看他,道出了自己的想法:“阿畅……我不想去。还有别的解决方法吗?”

      在公孙祈看不见的面前,公孙畅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他伤心地问:“阿姊,你曾经为了畅去黎国,为什么如今不愿意为了畅去和亲呢?在阿姊的心中,畅不再重要了吗?”

      几个月的时间,那个初见时惶恐不安的少年,已经可以坦然地拿这种话作为玩笑了。

      公孙祈别过脸去,她望着外边春天的木犀树,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要问出来。

      “阿畅,我不能负楼先生,这与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不同的,不能一概而论。”

      然而在公孙畅的心中,这就是公孙祈变了,曾经的她深明大义,可以因为心疼他而独自去异国他乡,然而如今的阿姊心里只有别的男人。

      公孙畅低声细语:“阿姊,为什么对楼渰这么好,明明畅才是你最亲的人。”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公孙畅知道是自己错了,他不该试探自己的阿姊,他不该这么任性妄为,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隐约问之前就知道了答案,却还是要这么做,到底为何呢。他招手,寺人推着他离开了。

      离开长欢殿的公孙畅看见了莫闻,他站在长欢殿外,仿佛在等他。

      见到了公孙畅出来,莫闻上前行礼,而后他躬身双手奉上竹纹玉佩,“臣目送君上离开时,见到君上的玉佩掉了,等臣上前来拾起,君上已经进入长欢殿内。”

      睹物思人,以往看见这竹纹玉佩他都会欢喜,如今却只感到失落,但毕竟是公孙祈给他的东西,他还是接了过来。

      莫闻察觉到气氛的不对,他试探地问道:“君上可是与长公主殿下有了误会?若是有什么是臣能分忧的,请君上吩咐。”

      公孙畅的情绪无处发泄,此时又有一个信任的人愿意倾听,他便宣泄了出来:“寡人的阿姊心里只有楼渰。”

      莫闻对楼渰的事多少有些了解,他如今被关在囹圄整整几日,却还没有身死消息传出来,不知道是其人太过坚韧,还是钟夫人无意处死。不过这些都不紧要,他道:“以楼渰的过失,按律可斩,不知君上可否需要臣走一趟?”

      当下是如死一般的寂静,公孙畅在认真地考虑,如果把楼渰杀了,阿姊也只会以为是母亲所为,他再趁此关心,阿姊说不定就慢慢忘记了他。少年低沉的声音轻轻传出:“嗯。”

      莫闻领命将要离开。春日的风拂起柳条,飘扬的样子像极了什么?公孙畅举起竹纹的玉佩,碧绿的穗子随风倾斜。他叫住了莫闻。

      “莫先生,还是算了。”

      莫闻止住脚步,心里为少年的寡断感到失望,但转身的他又恢复了得体的从容,他跽坐在公孙畅侧前方的地上,以此避免公孙畅抬头视他,进而引导着公孙畅思考,“那臣还能为君上做些什么呢?”

      公孙畅没有想到可做什么,毕竟这是他们公孙家的私事。

      莫闻提议道:“不妨由臣去开解长公主殿下,君上近来国事繁忙,就由臣去指导殿下,骨肉亲情才是最珍贵的情谊。”

      虽然是个很好的主意,但莫先生毕竟是外男,阿姊也已经成年了。

      见公孙畅犹豫,莫闻又下了一味定心丸:“君上封臣为太师,以臣为您之师,臣不忘所为师者的本分,故愿为长公主殿下传道。臣之为人,君上最为清楚。”

      公孙畅直视着恭敬的莫闻,后悔自己的狭隘心思,他没做多想就答应了。

      惠风畅和的三月初,莫闻来到宋国已经有四月有余。不得不说他是有际遇的,他毅然决然离开季国,彼时宋国的太子回国不久,就招揽名士,他所持的道与宋国的风气不同,却意外地被年轻的太子认可了。

      莫闻还是不忘把君主往他心中的模样塑造,他先拜而后道:“君上,臣今日教诲有二。其一,法出必行,今日不杀楼渰,盖因君上仁慈,但治国有常,行法亦要坚决。其二,君为国之本,持规矩而定圆方,臣请君上您前行不辍,不为任何人停,臣希望长公主殿下也不会成为您的迷茫。”

      公孙畅沉默了片刻,而后下定决心,“畅会记得先生的教诲。”

      莫闻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提出去开解公孙祈的呢,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其实不太习惯和女子打交道,好像和他接近的女子最后都消失在他的印象。提出这个请求,仿佛是他内心的另一种声音,不过没关系,他会为君上处理好任何事。

      公孙畅除了祭奠父亲和自己的事务,其余时间都把自己锁在泰和宫,什么人也不见。而莫闻正如他所应承的那样,将去见公孙祈提上了日程。

      三月初六的下午,下起了雨。

      莫闻执一把牙白色的伞从风雨中前来,公孙祈伏在案上哭,抬头隔着泪与雨,她将莫闻认成了楼渰,直到莫闻走近,她才失望地转身擦泪。

      莫闻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向公孙祈行礼,“莫聆参见公主殿下。”

      公孙祈转过身来,又是一副温和的姿态,她请莫闻坐下,而后问道:“莫先生为何前来,是阿畅有什么事要传达吗?”

      待雪为莫闻置席,夕颜则去热茶。莫闻在案前安坐下来,他虽然是不惑之年,却也在公孙祈的面前将冷酷和严肃都收敛了起来,尽量使自己显得柔和。

      “回殿下,畅殿下近来抽不出身,所以命臣来为您解闷。”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番话,公孙祈没感到欣慰,反而更加失落了。就好像,长欢殿不再是她的家,她同先生一样被囚禁在囹圄。

      公孙祈微笑道:“莫先生想必也有自己的要事,不必在我的身上耽误时间。”

      莫闻看着公孙祈,他很奇怪,诸侯的宫廷是怎样培养出这样的公主的。明明是宋国最尊贵的女子,为何还要这样伤感,为何还要替他人考虑。

      于是莫闻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臣斗胆问一句,公主殿下为何落泪呢?”

      公孙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殿外的雨,轻飘飘地说了句:“春雨落下来,便被困在长欢殿了。”

      闻言莫闻也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从公孙祈的话延伸开去,“春雨不落,则困于云;云游四方,却困于天;天上人间,没有不被困着的事物。公主殿下不是困在长欢殿,而是困在了畅殿下的心中。”

      听到最后公孙祈浅浅地笑了,这是这几日来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既是为这番话的内容,也是为一脸正经近乎严肃却安慰她的莫闻,她说:“多谢莫先生。”

      莫闻看着公孙祈在笑,一下子想到了十一月某一天的上午,暖阳正好,公主殿下笑着来见畅殿下,那时的两位殿下都很快乐,一眨眼就物是人非。

      不知道为何头有些痛,莫闻连夕颜端来的热茶都来不及喝,就匆匆告辞离去了。

      公孙祈看着撑伞离去的莫闻,又想到了楼渰,那个还未知安危的人,如果是他,一定会陪着自己直到自己睡去。如果他在她的身前,她想把自己的所有情绪都讲给他听。

      三月雨,三月雨,你是否有在同看这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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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锁寒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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