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培养凶手的日子》白手套和猪肉脯

6、【6】

　　“所以，你是怎么想要把我带走的？”
　　昏暗灯光下，木质的桌椅近乎腐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霉味。
　　而清水游望向半趴在椅背上的女子，听到她开口这样说道，声音轻缓甜蜜，令清水游想起幼时隔着橱窗看见的蜜糖。
　　这个自我介绍叫做“飞鸟凉”的女子好像全然不在乎和她这一身装束格格不入的环境，只是好奇地盯着自己，任由那漂亮得如同金子一般的长发洒落在周身。

　　和精致的外表大相径庭，飞鸟凉缓慢的咬文嚼字配合她好奇的表情，在清水游的眼里带着一种少女特有的天真。
　　这一幕几乎让她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向来并不富足的耐心，也因为这种情态而变得饱和许多。

　　于是，飞鸟凉看到面前的清水游在倒完水后，并不算熟练把水杯唰地一下放在木桌上。
　　她清了清喉咙，原本在街道还显得清冽、冷漠的声音此刻竟然下意识透出一点温柔来：“喝水。”

　　果然，就像自己猜测的那样，飞鸟凉想。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对于这种明明比自己年长、但却表现得更加幼稚的形象，面前的清水游似乎并不陌生。

　　想到这里，飞鸟凉瞥了一眼那杯顶部还在冒着热气的白开水。
　　...不仅不陌生，似乎还有些过于熟练了。

　　清水游看见面前的飞鸟凉偏了偏头，歪着脑袋，近乎撒娇一样地继续原来的问题道：“告诉我嘛，清水，阿游，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想跟石川走的——”

　　面前的女孩拖长尾音，几乎一反她外表上的那种成熟来：“他可说我是那种职业诶——阿游你都不在意嘛？
　　阿游你肯定知道这是什么对吧，阿游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
　　没有在对方越往后越接近胡搅蛮缠的语音上停留，清水低下头，转身走到这屋内黑漆漆的角落。
　　就飞鸟凉来看，是几乎看不出那一团黑乎乎里都是些什么的。
　　但清水游就像是有特异功能一样。她只是过去了半晌，就拿来了一件针织外套一样的衣裳，看上去甚至干净如新。

　　而飞鸟凉就带着震撼的目光，看着清水游把这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套裙下露出来的膝盖上。
　　清水游动了动唇，最后像是受不住飞鸟凉目光一样的挪开脑袋：“晚上，没有暖气，冷。”

　　“......”飞鸟凉又一次说不出话了。
　　她开始考虑系统说的“给出10点好感”，是不是因为眼前人的好感满级就只有10点。

　　但比起系统如此慈悲，飞鸟凉还是更加怀疑，她是不是真的遇到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傻白甜之类的人物：“所、所以，你真的知道，对吗？”

　　“嗯，我知道。”
　　这一次，清水游没有磕巴。在给飞鸟凉盖好腿后，清水游重新直起身来，望向趴在自己眼前的飞鸟凉。
　　她目光深沉，几乎又变得和街道时一样：“但我更知道，石川说的是假的——你根本不是从事那种职业的人。”

　　飞鸟凉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到清水游一字一句地开口：“所以，让我们先来想想办法，想想怎么让相马君饶过你的胡言乱语吧。”

　　就像清水游预料的那样，一听到这句话，面前的人终于停止了那种无所谓一般的撒娇情态。
　　她直起上半身来，亮晶晶的眼神配着那种显而易见的惊讶来，看起来像是完全处在状况外一般：“诶——我听你们的说法，这个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我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引起那样角色的关心吗？”

　　原本还是隐晦的猜测，现在的清水游是真的完全确认了下来。
　　她默了默，脑海中回忆起以前那些贸贸然闯进来、但对这里一无所知的人的下场，心中顿时一下升起了不管飞鸟凉的心思。

　　硬要说起来，这个念头只是一瞬间一闪而过，甚至比起某种灵光一现，更像是一种经验使然的惯性思路。
　　但只是意识到自己有这种想法，清水游就像被刺痛一样，第一反应就是低下头，不再看一直带着那种好奇和懵懂神色望向自己的飞鸟凉。

　　“是的。”
　　飞鸟凉听见清水游在自己问询后低下头，仿佛在回忆什么一般，直至半晌后才开口，声音也有些闷：“你没有说错。”

　　清水游顿了顿，飞鸟凉说不好她是在思索，还是又是在回忆什么。
　　只是等到清水游最终开口的时候，飞鸟凉看见她的面上不自觉地皱起眉来：“说实话，你实在不应该招惹石川。”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又顿了顿。
　　顶着飞鸟凉的目光，清水游似乎将原本想说的话被硬生生咽下，最后换了个说法：“...你只要知道，相马君是这一片当之无愧的负责人，而他又几乎事事关怀石川，肯定会知道你现在的举动，这就可以了。”

　　清水游的话正是自己缺失的信息，怎么着也要多听几句才是。
　　因此，飞鸟凉维持着自己“一无所知”的设定...实际上也差不多的形象。
　　即使听到了清水游的说法，她也只是“啊”了一声，没有对此发表哪怕一句话的见解来。

　　而清水游看了看只是愣愣望着自己的飞鸟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别担心，相马君比起外界的传闻来说，那恐怖程度可还差远了。”
　　至于飞鸟凉...清水游想，就连自己也看不出她有什么威胁性，就更别说被相马放在眼里、提起戒心来了。

　　“只是，相马君到底一直牢牢地掌握着这一片地区。”
　　说到这里的时候，飞鸟凉察觉到清水游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最终目光在触及那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小羊皮后收回。

　　“...你到底品貌不凡，还在跟石川交流时，扯了个那样的筏子，怎么说，你也要对相马君解释清楚才行。”
　　想到这里，飞鸟凉看见清水游郑重地望向自己，认真的神情没有丝毫掩饰：“更何况，你对这里这么陌生...怎么到这里来？”

　　虽然自己也算是一直困居在相马一的统治区域中不敢出去，但清水游还是很清楚外界对这片街道，以及附近所联通的小型港口的评价的。
　　不谈什么横向对比，简直是毫无可以称道的地方。
　　而或许也是因为这种原因，这片区域的人员一直单一的可怕。

　　想到这里，清水游也不奇怪飞鸟凉为什么会被拦下来了。
　　她当然明白飞鸟凉绝非石川口中的那样，但却因此延伸出了一个更大的问题：那飞鸟凉为什么宁愿承认这个莫名被安在自己的身份，也想要进到这片区域里来？

　　...难不成真是哪家想要冒险的大小姐吗？选了个这样的地方？
　　清水游不得不承认自己见识的粗浅，那样好的皮料居然只是被做成平底鞋穿在脚上，这多少让她有些茫然起来。
　　不过，如果不是什么颇具威胁的身份的话，相马一应该也不会在意吧？...反正，自己会照顾她的。

　　对于清水游来说，这个问题很重要，即将决定了她要不要留下飞鸟凉，帮着她到相马面前去说情。
　　但清水游想不到的是，现在正和自己面对面、一直表现得无所谓、又是状况外的飞鸟凉此刻也紧张得很。

　　在飞鸟凉看来，这个自我介绍名作“清水游”的少女，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表情这么这么郑重...实在没有必要的事情。

　　清水游实在是年纪小了些，更何况，她还在察觉到飞鸟凉手无缚鸡之力后，对后者完全放下了戒心。
　　因此，即使是本身情绪状态并不好，也不妨碍飞鸟凉将清水游看得一清二楚。

　　但这又有什么用？
　　仿佛临死关头的苦中作乐，原本还在注意伪装自己的飞鸟凉，此刻听到清水游的打算，甚至有些想要苦笑起来。

　　要知道，她的任务还因为有限的积分、也可以叫做寿命，而变得迫在眉睫。
　　而在系统那里明文得到了清水游10点好感后，这种境遇进一步变得火烧眉毛了起来。

　　在系统报出的好感增加后，左上角的数字又是一次急速的跌落。
　　就算只换了所谓的引路光标，那也只花了飞鸟凉50个积分，相当于她剩下寿命的50小时。
　　但等到飞鸟凉被清水游从石川手中带走后，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发现剩下的寿命足足蒸发掉了120小时。

　　好了，现在她是一个生命只有粗粗一天的人了。
　　趴在椅背上，看了一眼左上角显示的“25”数字，飞鸟凉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要知道，系统可不会仁慈地在自己睡眠休息的时候停止计时。
　　此刻时至半夜，现在还只是火烧眉毛，说不定等清水游休息一觉起来，煮个早饭的功夫，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一具尸身了呢。

　　时间害死人啊。
　　找不到关键人物，她就没有办法延续寿命；没有足够的寿命，她就找不到关键人物。
　　眼见好不容易逃脱，但局面却硬生生变成了一个闭环，飞鸟凉皱了皱眉。她心念一动，那种金色的路径又重新在眼前开始生长蔓延。
　　而清水游对此毫无所觉，她根本看不见。

　　当然，境地或许也还没有到达绝望。
　　在被清水游带到这破败的民房休息后，她小心地摸索，自然最先发现自己身上的端倪。
　　还算幸运，用自己足足50小时寿命换来的引路光标并非一次性产物。
　　如果自己不分昼夜，劝动地位不明、但绝对更熟悉这片地区的清水游陪同，飞鸟凉认为自己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不过，似乎，清水游好像还在给她带来惊喜。
　　视网膜重新浮现出金色的箭头，不过，和街道上的七拐八扭、然后箭头消失不见并不一样，这次的箭头大小近在咫尺，径直指向了她们刚刚进来没多久的门口。

　　而在飞鸟凉动了动唇，想要问清水游些什么的时候，她看见那个金色的箭头竟然在指向门口的时候左右动了动。
　　然后，飞鸟凉听见了轻柔的敲门声，从门外约莫她腰部的高度中传出，伴随着女孩怯生生的声音：“姐姐...在吗？”

　　清水游脸色一变，在短暂的意外后露出严肃的表情。
　　她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门前，把缠绕在门把手上的铁链解开：“莎朗，这么晚了，你过来什么？”

　　眼前的金色轨迹在清水游开口的一瞬间消失，等到飞鸟凉循声望过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小女孩闪闪发亮的金发。

　　看上去不过半腰高的女孩顶着一头毛躁的金色短发，她看上去怯生生的，垂眉低眼，一眼望过去，怕是只有七八岁的年龄。
　　但女孩似乎对环境分外敏锐，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屋内的飞鸟凉。

　　然后，这个被称作“莎朗”的女孩拉住弯腰看她的清水游的胳膊，声音细弱，令人联想起花蕊上的露珠：“听到门开了，我就知道清水姐回来了。”
　　然后，她把目光挪到还呆在椅子上的飞鸟凉：“清水姐，她是——？”

　　听到莎朗的开口，清水游一时间有些两难起来：“她、她是......”
　　清水游不知道该不该向莎朗介绍飞鸟凉，也不知道怎样开口，只得求助一样地望向飞鸟凉。

　　一时间，屋内一大一小目光全部落在了飞鸟凉身上。

　　但此刻的飞鸟凉却无暇顾及这些。
　　只是和那个不及自己胸脯的小女孩目光相对，系统尖利的声音就仿佛要刺破耳膜：“【检索到关键人物！重复！检索到关键人物！】”

　　光屏自眼前弹出，照片上的金发女人红唇带笑，看起来艳光四射、令人过目难忘。
　　“代号”那栏的文字同时出现了很多个版本，但无论是哪一个，都不耽误飞鸟凉将它的意思辨别出来。
　　“Vermouth.”
　　她下意识念出来，声音低得几乎呢喃。

　　在年幼的莎朗眼里，那个拥有跟她一样绚烂金发的女人带着一点看不懂的情绪望向她。
　　像是看见什么无法理解的事物一样，她在椅子上直起身，稍稍瞪大眼睛。

　　莎朗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清水姐家昏暗的灯光落到那个女人的面上，把她整张脸都衬得越发惨白起来。
　　而她死死盯住自己，面上的表情底色尽数消失。

　　这样的画面让莎朗下意识箍紧清水游的整条手臂，而这种动作似乎惊醒了那个女人。
　　“......”
　　她张口。

　　莎朗的耳朵有些痒，从未听过的繁复音节在那个女人口中脱出，仿佛教堂里的管风琴那样奏响，然后传到她的耳畔。
　　“——贝尔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