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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失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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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午时三刻，你带上我的杏花陈酿，到清栈口来找我。”秋无际给周越密语传声时，已是夜半三更，声音轻如细雨落地。
周越正在纸上挥毫，闻声后立即搁笔，直接允下：“属下遵命。”
秋无际近日闭关修炼，不许任何人打扰，秋际楼内陷入沉寂，多日来鲜有人走动，他作为秋无际的侍从，守在楼外已有多日。未到出关之日，不开迎客之门，秋无际似乎是想营造他还在楼内的假象，另有要事去做，此事还需要他前去接应。周越奉命行事，从不问缘由，做事却不算死板，想到会面定在午时，他掘出那一坛酒后，还备了些干粮。
岂料到了第二日，楼内自晨起便陆陆续续来了许多‘贵客’，人头攒动，好不热闹。不仅有客来，厨房也像是早有准备，宽油大火，热气腾腾。他生出些疑惑，却没问旁人，在楼内干差已有十年，他只得出一条铁律——任何人都不可信。
“周越，你怎么还无所事事？楼主今日就要出关了，这是大宴，你不去招待客人？”秦斐见到他走神的样子，低声喝斥道。
周越望了对方一眼，微微弯腰鞠躬，应声答是。他只是一个侍从，而面前之人是秋无际的心腹，在楼内的地位比他高得多。他转而去大堂打了会儿下手，察觉到楼内所有人接到的指令皆相同，而与自己相异。
他仍决定按照密令行事——他知道这将要担负多大风险。秋无际预谋杀人时用过几次此类方法，引蛇出洞、瓮中捉鳖。谁人都可能成为他计谋下的牺牲品，为了坐上如今这个位置，秋无际接连杀了自己的领事、堂主、上任楼主，惩治了无数曾假意追随他的叛徒。
但周越不是叛徒。
午时将近，他接到了楼主的第二道密令，依然是第一道的延伸：“等会儿楼内将有动乱发生，你不必理会，我已为你扫清从后门而出的所有耳目，动乱发生之时，楼内其他人也无暇顾及你，你只管离开，来见我。”
他说：“属下遵命。”
楼内混乱很快便发生，黄钟被敲响，到处有人喊失火，他装作和其他人一样慌乱，走到离后门只差几步。
“哪里失火了？”后面有领事在问。
其他人慌忙答道：“楼主闭关的阁楼！他还在里面呢……”
秋无际怎么可能在里面？他怕是亲手策划了这场火灾，早已到达清栈口。周越表面上慌不择路，内心却十分镇定。
远处人声鼎沸，嚷闹着：“所有人都去提水！”
楼内高手云集，进火场救一个人还不简单？越没有人尽心尽力去救‘秋无际’，他反而越担心里面的人真的是秋无际。
“天啊，台阶上怎么流出这么多血？”
听到这话，他吃惊地转过了头。离午时三刻还有一刻，周越调转方向，去了阁楼。还有一刻钟，足以他确认这件事的真伪。他从不曾违背秋无际的指令，以前不会，此刻及将来他都不想，可这事关秋无际的生死，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
阁楼垮塌已然成了废墟，熊熊的火舌却依然喷薄而出，泼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在场围聚的人总是作势想要靠近，却无法靠近。周越将水倒在自己身上，拔出长剑，不假思索地挑开坠落的门梁，弯腰爬了进去。
他知道秋无际在楼内哪处练功，那里离门口还算近，下方铺的是玄清石，不易起火。灼热的气流让周越连眼睛都睁不太开，逐渐失力，头发被燎烧成焦灰，衣物贴着他的皮肤剧烈燃烧。他忍痛脱下甩开，身旁有水汽蒸腾，一些水落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缓了一口气，还没等他爬到玄清石旁边，地面便湿润粘腻了起来……
身后，有其他人跟着钻进来，想拉他出去，他将手往前一伸，攥住了火场中浑身是血之人的手掌，咬紧牙关将人往自己身边拖，那人的脸受力朝他这方一垂，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秋无际！”他大声喊道。
他甩开身后拉扯的力量，握紧长剑往压住秋无际的木梁劈过去，头上得见日光，救火的水从上方涌来，他抱住了秋无际的脑袋和臂膀。
这世上最巧的易容师都乔装不出这么像的样貌，连声音都能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像十年前被打得奄奄一息时那样喊他：“周越，周越……”
周越在退下去的火势和光下，看清了地上粘腻的黑红，全是血。
他没有在一刻钟内救出人，因而也无法在午时三刻提上杏花陈酿，去赴清栈口的约。他拖出秋无际后，跪在床前，没有去看来来回回的大夫和领事，只是垂着头，失魂般地说了一次又一次：“属下失职。”
头发都被烧毁了大半，脸也焦烂，衣不蔽体，他看上去实在太惨，北堂主杨怀瑞看不下去，让他去休息治伤，他没有听。秦斐抬着一只手臂的烧伤走进来，跟他说退下，他也置若罔闻。
秦斐问：“觉得自己伤得更重，更好邀功？”
“我等他醒来再走。”周越不卑不亢地答道。
“若不是你贸然闯进去，我们没有顾虑，破开那些木梁只会更快，拉你出去你又不肯，展现自己忠心耿耿的机会你舍不得丢，害得楼主伤得更重。你以为你会面临的是赏，你怎么知道不是罚呢？”
是非对错，全在舌齿之间，周越不会说漂亮话，这些年吃了不少哑巴亏。
他不反驳，只是垂下了头。
“周越。”秋无际声音嘶哑，说话时没有什么气力，醒来后眼前像蒙了一层灰，只是下意识叫着他的名字。
“属下在。”周越听到声响后连忙跪了过去。
秋无际的手臂往他的方向伸来，视线逐渐明晰，他按住了周越的肩，有气无力地问：“怎么伤得这么重，他们又欺负你了？”
秦斐陡然变了脸色，连周越都有些吃惊地将肩膀缩回。
秋无际的手垂在了床边，开始剧烈咳血。
秦斐上前扶住他，朝外喊道，“快去叫大夫！”
而后，秦斐以不能让任何人影响秋无际养伤为借口，让人将周越强行押了下去。秋无际在重伤之下几度陷入昏迷，浑浑噩噩，秦斐一直忙碌到深夜，才稍稍能够歇一会儿。他作为秋无际的左膀右臂已有四五个年头了，对方一直将他当做堂主来培养，与他推心置腹，事事相商。秋无际下面除了南北两个堂主外，属他的权力最大。
他站在秋无际的床前，其姿势与气质都不像一个下位者，带着些探究与傲然。
屋檐上，有一人将身体伏下，偷听了一阵，又迅速离开，去了周越的房间。
他刚敲了几下门，身后就来了人，急冲冲地喊着：“周越，楼主又醒了，让你过去。”
那人有些不甘心地侧身躲避，目送周越又往秋无际的卧房走去，恼怒地将头一转。
周越身上的伤口刚敷好药，穿上干净外衣，但头发烧得有一团没一团的，看上去还是不太入得了目。秋无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轻声让他过去。
他跪在床前，把头埋了下去。
秋无际问：“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跪我？”
周越缓缓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秋无际继续说了下去。
“就像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睡在这里，秦斐又为何会亲自伺候我，还唤我为楼主。但我不敢问他，我只敢问你，也只信你。”
“楼主，你是有什么东西记不起来了吗？”
“我记得一年前我们逃到这里时，这里不叫秋际楼。”
“一年前？”周越大惊失色，眼神颤颤，他说，“我们来到这里，已有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