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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   他心中怨恨,卫庄并非全然不知,然而也不在乎,就跟他对麟儿的委屈置若罔闻一样,只不过是刻意地忽视罢了。对他而言,现如今只有心里的那个计划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撇开不谈。
      他这样的态度无疑再次触怒了张良。
      所幸,张良并非市井的黄口小儿,只会用拳头和谩骂来舒缓心理的不满,愤怒到了极点所表现出来的,不是抱怨,不是责难,反倒是更为平静的神情和依旧文雅语调:“就算如此,你也不必派人重伤松珑子前辈,这样一来,会造成道家与流沙之间的冲突,如此,对谁都没有好处,反倒让李斯他们正中下怀,岂不可惜?何况,成为嬴政的兵器,这好像并非是流沙创立的原意吧。”
      卫庄挑眉:“流沙创立的原意?”
      张良点点头,面色温和:“每个人都必须学会在这个新时代生存,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优雅的借口,你说呢,卫先生?”
      卫庄依旧冷漠:“流沙不需要借口,借口是留给那些需要逃避的人的,”他再次沉默,又再度开口,“子房,你在逃避什么?”
      张良的眼神,蓦地变得辽远深邃,连他自己也说不出究竟在想什么,在那一片火海中,他并非只看到了死亡的阴影,也同样看到了权利和欲望。“或许,就是这样为了生存,而一点一点淡忘了生存的本意。”甚至,包括他们曾经的誓言。
      有风拂过,是透过窗子的缝隙吹进来的。已过寒露,风虽刺骨,可惜到了屋中也就被暖熏打碎,留下了些令人惋惜的薄凉,没有凛冽,只剩凄凉,如同生活在乱世中的人——没有号角的年代里,生存是唯一的长路。
      “刑过不避大臣,赏罚不遗匹夫。”卫庄的语调已经是讽人讽己,再多一分,就会变成饱经风霜摧残后的凄凉。
      张子房没有见过这样的卫庄,无论是怀才不遇时,还是被迫回到秦国时,在十年的磨砺中,他原以为卫庄已经足够的强,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外人眼中的假象罢了。
      他不介意撕破眼前男人的伪装,白凤过世以后,这个男人在他心里就已经变了样,不再是当初的朋友,而变成了他复韩的阻碍。
      张良又问:“你难道已经忘记了流沙创立之初的誓言吗?”
      沉默片刻,卫庄道:“天地之法执行不怠,即便没有国家的依存。”
      张良点头:“法的贯彻,正是为了安国定邦。”看卫庄正要开口,他又加了一句,“哪怕韩国已亡。”
      卫庄冷笑:“子房不必堵我的嘴,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这些所谓的侠义之人,正是国家最大的乱源。”
      张良依旧微笑:“可你也不要忘记了,道家的松珑子前辈已经隐居多年,不管江湖纷争,既非侠,也非墨,无论如何,都不是流沙的目标。”
      “所以,他才能活着。”卫庄闭了眼,他的情绪被极好地隐匿了起来,再睁开眼时,又如往昔一般锐利。
      “既然不是目标,你又为什么要动松珑子前辈?他年岁大了,只要有丁点不妥,就是致命的伤害。”
      “有夏萧歌在,他死不了。”
      “哦?”张良闻言,换了容色,问道:“卫先生又利用了她一次?”
      卫庄饮了清水,道:“医者救人,职责而已,算不上是利用。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你身为儒家弟子,为什么对道家的人这么上心?”卫庄说完,复又看向张良,探寻的意味溢于言表。
      张良神态自若,道:“仁者爱人。”
      卫庄叹道:“子房要是不肯跟我说实话,那就没必要坐在这儿了。”
      张良也道:“卫先生觉得我没有说实话,那先生自己,到现在为止又说了几句实话?”
      再欲开口,却有人停在门外,声音清澈:“卫先生。”
      卫庄道:“进来吧。”
      得了命令,外面的女子才娉婷走进,每一步都泛着优雅和谨慎,宛如是走在刀尖上,不像是一个普通婢女,倒像是哪家大人府上的千金。
      而张良所不知道是,服侍卫庄的人本都是流沙的人,清楚他的脾气,但因为连麟儿都挨了骂,难免害怕,所以连端茶送水都是小心翼翼,唯恐触了他的霉头。
      女子走进屋里,给张良上了茶,转身便走,没有多余的言语和行动,可见训练的严苛,偏偏这一点又是勾人心神,这才让张良多看了几眼。
      女子走后,张良又道:“看来韩非虽然往生,但是遗志却得到了继承。”
      卫庄一声轻哼,眼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问张良:“你知道为什么他提出五蠹的同时却还一起创立流沙吗?”
      “术以知奸,以刑止刑。”
      “不错,以刑止刑,这就是流沙。”卫庄言语淡淡,只是话中的那一抹无奈却是怎么都让人忽视不了。
      以刑止刑,这就是流沙——
      不像是厌倦,倒像是生命在烈火中重生的快感。
      卫庄问:“你想听实话?”
      张良只好点头。
      卫庄笑笑,蓦地又是一股没来由的压迫感:“十年前的事,我不会忘,流沙的誓言,我也不会忘,只是不知道,子房还记得多少?”
      张良陡然一惊,就算再怎么愚钝,也能感觉到卫庄话中隐隐的仇恨。
      十二年过去了,他终究还是变了。
      然而自己呢?
      他不得不承认,变得最多的,恰恰是自己,他也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子房了。
      这或许就是人生的陷阱,筹谋太多,失去更多,到了最后,反倒忘记了最初的梦想,忘记了生存的本意。
      “我们曾经一起创立流沙,一起立下誓言,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十二年。”
      “是。”张良没头没脑地应了一句,又听他继续说道:“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这些所谓的侠义之人,正是国家最大的乱源。”他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眼里的嘲弄一览无余。
      这一次,张良没有应声,两人的心意皆已被对方洞察——他们是同样的人,根本不可能瞒住对方。张良很清楚,与卫庄做对手,本来就是最错的一步,妄想利用卫庄的夏萧歌和颜路,也更是愚不可及。
      只见他突然放下了手中已经温热的玉杯,面无表情地看着张良,一字一句地说道:“子房,这一次,我想看看我们究竟谁才能坚持到最后。”
      “啪”,玉杯应声而碎,散开了一地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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