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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   “补偿?我想要的东西,她夏萧歌给得起吗?”星魂冷笑一声,便将手中饮羽送来的东西信数甩在漆案上。
      “是啊,我们星魂大人要的东西,试问天下人谁能给得起?”红纱后一袭白衣的男子盈盈走出来,面上带笑,却是三分轻嘲。
      “谁跟你一样没心没肺。”星魂转头瞪他一眼,拍开了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不过晚了三天,也没耽误什么。况且,是碍着你星魂大人的面子,才风尘仆仆从函谷关赶回来。八天往返两地,旅途辛劳,你又何必多过苛责。”男子笑笑,脸上连嘲讽都消隐了。
      “不苛责她,你是要我苛责你?”星魂转过身来,冷眼瞧他,“的确,我是该苛责你,师父竟然教出你这么个不肖之徒,恐怕九泉之下也难安稳。”
      男子闻言,神色一黯,说道:“都已经十年了,你还不曾忘记吗?”
      “难道我该忘记?”星魂反问。
      那些凝着鲜血和耻辱的噩梦日日纠缠,谁又来帮他忘记?谁又来给他一个痛快?
      “你不忘又当如何,你我谁也撼动不了东皇太一的地位。”事实往往残酷,多不得半点怜悯,他蓦地一笑,伏在星魂耳边低声道,“你要先学会忍耐。”
      “忍耐?”星魂轻蔑一笑,旋即道:“像你一样,接受‘东君①’的封号?”
      东君怅然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脾气。”看星魂在漆案旁坐下,也就顺势坐在旁边。“现如今阴阳家里都是东皇太一的人——”
      “别跟我提那个名字。”星魂嫌恶地咂咂嘴,“这酒也越来越难喝了。”
      东君看着东皇太一赏赐的酒,微微笑道:“那也没法子,叫了十年的‘东皇太一’,早忘了他的名字。”
      星魂叹叹气:“这倒是。想来,还是师傅在时的好,不用顶着神的名字,却忘记了自己本身所带有的寄托。十年前那件事以后,先前的弟子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再要记起他们的名字,也不切实际了。”
      “或许也不尽然。”东君摊开漆案上的缄素,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说道:“这个女人你还记得吧。”
      星魂撇去一眼:“燕太子妃?”他拿过白绢来,又看了一眼,说道:“师姐的名字我自然记得,当初她不是和姬承华一起离开的阴阳家吗,算起来,都二十年了。”
      “是啊,两位师姐对于阴阳术的造诣,可谓登峰造极,此次东皇太一大肆搜寻姬姓女子,恐怕也是出于这样的考量。”东君收了缄素,说道:“若是那些拥有阴阳术天赋的女子成了我们的人,对付东皇太一便多了一分胜算。”
      说到对付东皇太一,星魂一愣,万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贪生怕死、意志不坚的师兄会有如此的打算,立即抬起头来看他,口中问道:“原来你也有这样的打算?”
      “自然。”东君面色微沉,立时显现出一股浓浓的悲伤,道:“你的师父,难道不是我的吗?”
      一语言毕,屋中的静默便染上了十二分的悲凉。
      半晌,东君才又开口,“燕太子妃现如今被众人盯紧,是指望不上了,最有可能为我们所用的便是承华师姐,她的阴阳术俱是师父所授,却青出于蓝。”
      “那又如何,她离开阴阳家二十年,踪迹全无,这样的闲云野鹤即便有用,又到哪里去寻?”他话中有气,东君知道他是对姬承华二十年来对阴阳家不闻不问心存芥蒂,不过眼下能用的人不多,所以只得劝解道:“我知你忠于师父,可也不能总在鸡蛋里挑骨头,承华师姐当初离开阴阳家,也是不想再为名声所累,现如今东皇太一对嬴政起了谋逆之心,早晚会毁了阴阳家的百年基业,值此生死存亡之际,你就先把过去的恩怨放下吧。”
      星魂挑眉一笑,“就算我放下,她人呢,她人又在何处?”
      东君道:“别急,我们先换个地方。”他起身拉着星魂,穿过回廊,便往内堂去了。

      内堂不同于外,简约但不失奢华,烛光虽弱,却将整间屋子的轮廓都清晰地描摹出来。
      星魂一进来,就愣住了,这分明就是师父曾经卧房的布局,他再抬眼去瞧东君,却见他眼中依稀有泪。
      东君果然没有骗他,他心里还是有师父的,却又隐隐有些担心,开口道:“师兄就不怕东皇太一的眼线将这里的一切都据实以告,那你十年的韬光养晦,不就全都白费了吗?”话中带些嘲讽,已是将对他的担忧不着痕迹掩藏起来。
      东君笑道:“阴阳五行术分为三重境界,第一重御物,第二重御人,修炼到第三重为至高境界可御鬼神。你觉得以我的能力,能不能驾驭那些蠢货的眼目呢?”
      星魂浅笑,“原来如此。”却又觉得不对,进一步道:“既如此,你何必拉着我到内堂?”
      东君笑道:“我带你来这儿,并非为了要掩人耳目,而是想让你知道我对师父的情意,对你的情意。”说道“情意”二字,星魂明显颊色一绯,却也不愿承认,陪东君一起落座后,赶紧道道:“言归正传,你究竟要对我说什么。”
      东君只得收拾了心意,正色问道:“你可知道东皇太一最近所要寻找的那两名女子?”
      星魂点头,“知道。韩国的姬謆公主和流沙的墨玉麒麟。”他略作思忖,道:“姬謆公主倒还好说,墨玉麒麟嘛,除了易容术之外,并无长处,我看不出她对东皇太一那个老东西有什么价值。”顿了顿,又道:“莫非,她也姓姬?”
      “姓姬应该不可能,兴许是体内也流着那个古老家族的血液,比如,姬承华师姐的血。”
      “你能确定?”
      东君摇头,“不能。”
      星魂气道:“如此废话,说来何用。”
      东君温和笑笑,眼里的光芒便如狐狸一般狡黠。只听他道:“我虽不能确定,但是,你却可以确定。”
      “哦?”星魂来了兴致。
      东君又道:“墨玉麒麟有个妹妹,名叫萧歌。”
      “萧歌?”星魂一惊,立即抓过已经被东君收好的缄素,仔细又看了一遍,这字体,笔力太轻,可真不像姬承华的飘逸俊秀。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夏萧歌是从函谷关匆匆忙忙赶回来的,这东西必不是出自她手,你再看一百遍,又能看出什么。”
      星魂这才想起他刚才跟自己说的话,可惜自己老想着苛责他的背叛,就把话题岔开来了。
      “既然如此——”他把缄素一放,正襟危坐,愀然道:“你想怎么做?”
      东君道:“‘王侠分道,祸乱之始’,得了这八个字,东皇太一一定会不遗余力让这二人分道扬镳。而夏萧歌忠于嬴政,必定会让他们在一起?”
      星魂接口道:“怪不得你当初要把那八个字告诉东皇太一,现在又要我将其告诉夏萧歌,原来,是想等夏萧歌与阴阳家的人动手,看看她是否能留下些蛛丝马迹?”
      “你觉得如何?”
      “甚好。”星魂敛衽,冲东君揖道:“多谢师兄了。”说罢,抬腿欲走。
      “你急什么?”东君起身道:“小东西,听话只听半句,你不想想怎样才能让两方动起手来吗?”
      星魂道:“能让荆天明和项羽分道扬镳的方法只有一种——杀了他们其中一人。项羽日后必会搅动天下棋局,他的价值明显大过荆天明,所以,东皇太一一定会对荆天明下手。到时候——”他回身说道:“我只消作壁上观,其他的,由他们去折腾吧。”
      东君笑道:“你可别忘了,在月神的预言中,荆天明是会危及到整个帝国孩子。”
      “那又如何?”星魂反问,眼底亦是显露出不屑和嘲弄,波光敛尽之后,冷得像块冰。“金戈铁马,统一六国的始皇帝又如何,还不是沉溺在回忆里不肯出来,否则一道诏令下来,十个荆天明也早就化为灰烬了,岂会在墨家当上巨子?”
      他冷笑一声,又道:“我现在终于知道月神为何会做出那种预言了,原来都是你的把戏,我看你早就计划好了要去探查姬承华的下落了吧?‘在蛰伏中等待一瞬间的重生’,这话不仅适用于白凤,更适用于你。只可惜东皇太一太蠢,以为让嬴政杀了荆天明的唯一法子,就是让他觉得这个孩子会威胁帝国的存亡。这一招棋,真是不怎么高明。”
      “的确。否则,也不会留你的命到现在,而且还给了你这么高的封号,这么多年予取予求。”
      星魂闻之颇为不悦。他厌恶别人谈及东皇太一赐予他的封号,那不是赏赐,而是侮辱。
      东君见其如此,故意拉长了声音又道:“东皇太一一向刚愎自用,所以,他派出去的一定会是他的心腹。云中君此时为仙山、蜃楼所累,分身乏术,必不是最佳人选,月神身处相府,一举一动都不敢留人口实。此时,他唯一能调用的,只有大少司命。那两个女人的实力你是知道的,可是夏萧歌的实力我们不知道,若要逼她使出全力,最好的机会就是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
      星魂沉默片刻,说道:“你是要我向东皇太一请缨,亲自去确认一下。”
      “不好吗?”东君提笔在白卷上圈出“高月”的名字,复又对星魂微笑,目光凝和深邃,“就算是为师父,还有你有兴趣的这个女孩。”
      “我懂了。”星魂说完,目光渐渐迷离,想起那双和燕太子妃如此相似的眸子,心中大恸。那是师父最爱的女人的眼眸,可惜,那朵娇花最终为他人采撷。他入门太晚,成为阴阳家弟子时,燕太子妃已经不在了。恨了她那么些年,却从未见过真人,只是透过师父的梦境,偶尔瞥过一眼。梦由心生,梦中女子美而不媚,落落大方,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更是像得了天地之间的精气,所以,才会带着那么一股仙人般的灵动。原以为她的名字自己可以记一辈子,却不料在师傅亡故之后,竟也被逐渐淡忘,方才东君所问,自己实在答不上来,只好撒了谎,掩饰自己那越来越迷惘的感情。
      看他似乎沉湎于旧事,东君实在不好开口,可有些事情,不得不通知他一声。
      东君道:“你想知道夏萧歌去函谷关干什么了吗?”
      东君极少用这般正经严肃的语气跟人说话,突然一下子如此,让星魂立即知道了事情的重要性,他心中一动,便从回忆中脱离出来,问道:“她去函谷关干什么了?”
      “自然是去救人。探子回报,夏萧歌在那儿救了濒死的玲珑子,”东君后面加了一句,“貌似是被流沙的人伤的。”
      “我看,这也是她与卫庄之间的交易,这女人最近到处活动,一点儿都不安分。”
      “不安分的,未必只有她一个人。”东君走到窗边,暮色已暗,从外面刮进来的风不凉,却带着沁骨的寒冷,他合上窗子,屋里一下子就暖了。烛火摇曳,在墙壁上闪现出忽明忽暗的阴影。
      他缓缓道:“你还记得名家新换了掌门人的事吗?”
      “记得。说是公孙玲珑不幸堕马,气绝而亡,这才让异母的妹妹接任了她的位置。”
      东君掩嘴笑道:“小师弟怎么也信了这些鬼话。公孙玲珑虽然身材臃肿,却是骑马的好手,怎么会突然之间堕马而亡,换了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当了掌门。”
      “那依师兄之意,这里面又有文章?”
      “文章当然是有。”他凑到星魂耳边,低声道:“她那妹妹,不但数十年的辩阖之战,未尝败绩,而且,似乎与夏萧歌交情不俗。”
      星魂一愣,说道:“这么说,这幕后的推手,就是夏萧歌?”
      东君点点头,“公孙玲珑从卫庄那里出来以后,似乎就让夏萧歌非常不满,所以才寻了个由头,解决了他。探子回禀,公孙玲珑死的时候,附近出现了罗网的人。”
      “她死了最好,省得整天和楚南公那个老家户咬耳朵。”
      东君没有反驳,沉默片刻,又道:“老家伙确实不太高兴,就连东皇太一,这几日也是有些阴郁,依我看,夏萧歌此举,必定是发现了些什么,对阴阳家和东皇太一起了怀疑。”
      “是么?”星魂答得似是毫不在乎,却盯着烛火嘴角起笑,阴森可怖。
      东君凝视星魂半刻,终还是叹了口气,执念太深,便都是世人的苦了。
      “怎么,师兄又想到些什么?”星魂笑言,脸上方才的那些阴森便都不见了,只剩了温和的笑意,就如同他们的师傅还在时的那样。
      东君便也敛了心神,不作他想,只顺着自己的计划说下去。
      “桑海目前虽然一片平静,但是各门各派却都在算计,最近广阳郡、薛郡、东郡以及函谷关接连发生惨祸,死的无论是反秦联盟的人还是大秦的人,抑或是我们阴阳家的人,都不好办。夏萧歌现在或许会成为我们的朋友,若是与阴阳家的弟子动起手来,重伤而亡,我们可就损失了一枚重要的棋子。”
      “那师兄意欲如何?”
      东君问道:“你还记得那日盖聂对上胜七,中途却被儒家的张良出来搅合的事情吗?”
      “自然记得。那日,张良身着一身夜行装,倒不像是偶然碰到盖聂的。”
      “当然不是,”东君胸有成竹般答道,“探子回禀我说,近几日,张良都逡巡在蒙恬的军营附近,似乎是在打听什么。”
      “师兄要说什么”
      东君微笑道:“张良与墨玉麒麟之间早已是情人的关系,对夏萧歌想必也有所耳闻。若是夏萧歌你动起手来,受了重伤,张良断不会不管的。所以,你就在荆天明、项少羽以及张良三者的必经之路上设伏吧。我们慢慢等待时机就是了。”
      说着,便上前去触星魂的额角,星魂一怔,僵硬着被他揽入怀中,屋中瑞香盈袖,蓦地便是一股时光交错的恍然,星魂浑身有些虚软,便将全身重量压在东君身上。
      东君十分享受这一刻的美好。他的手圈在星魂的身后,不松不紧,既不陌生,也不亲昵,恰到好处地留给对方一份空间。
      屋外风起,穿在回廊上的铃铛便也随风而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星魂猛地抬头,对上东君依旧温和的眸子,再看整间屋子的布局,才明白自己已经陷于梦中,难以自恃。
      他抽身半寸,指端微凉,已是失了原有的温度。
      待他走了,东君才解了衣袍,着了一身墨色入了阁楼。阁楼极高,视野极阔,站在顶端还依稀可以看见星魂渐行渐远的背影,甚是寥落孤单,他倚在阁楼顶端,微微一叹,但见天上朗月疏星,映在眼中,却全是凄凉笑意。

      注释:
      ①东君:古代神话传说中的日神,因日出东方,故称为东君。《东君》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支太阳礼赞曲,赞颂了太阳神普照万物、惩除邪恶、保佑众生的美好品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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