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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卫庄类似于旁观的态度,终于还是在夏萧歌心里划出了口子,她叹了口气,决定把目前罗网内部的消息透露给卫庄。
      “扶苏公子在桑海曾经遇险,所幸被天明所救,之后,他撤换了原先的侍卫,并要求赵高派人保护。赵高被逼的无奈,只能把罗网大部分隐藏在桑海的刺客,甚至六剑奴都抽调出来,现在,不客气地说,在桑海活动的罗网刺客和细作都是我的人。”
      卫庄轻轻用手指叩击着木案,佯作惊讶:“用得着这么多人?看不出,反秦联盟的人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夏萧歌浅笑:“反秦联盟的人当然没这本事,可要是扶苏公子拿点东西伤了自己,那就说不好了。真到那个时候,就算蒙恬和王绾不跟他算账,大秦的律法也饶不了他。赵氏一门的人,可也不少呢。”
      卫庄饮了口茶:“这倒是。”
      喝完茶忽然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她,毕竟是客人,竟然连茶都没上。
      夏萧歌倒是一点儿没在意,看着卫庄饮茶,也笑嘻嘻去取杯子,完全没有被忽视的不满,也给自己斟满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卫庄才终于发现她与麟儿的那么一丁点儿相似之处。
      又道:“既然对赵高而言是非常时期,按照他的性格,更不可能对你放松警惕了。”
      “他倒是想对我严加防范,不过,在罗网之中,掌管六国情报的,是我夏萧歌,而不是他赵高。再说,那些他自以为的心腹,也偷偷投靠了扶苏公子门下,毕竟,陛下百年之后,即位的肯定是扶苏公子。”
      “确定?”
      “当然。”夏萧歌歪着头笑,“陛下金口玉言,岂能有假,否则,何至于令赵高如此惶恐,天天想法子除去公子。”
      废当然是废不了了,始皇帝心目中唯一的嫡长子岂能说废就废,有些时候,她不理解赵高,既然眼前的事实无法改变,何不顺从?扶苏公子信奉儒家仁义礼孝,如果拿出些诚意来,主动向扶苏公子示好,未必不能在始皇帝崩殂之后,保住已有的荣华地位。可赵高偏偏非要和公子明里暗里对着干,着实令人捏了把汗。
      说完这些,屋子里又安静了。
      这些话,如果让赵高听见,足够她死十次,她用挑衅似的目光看着卫庄,她很清楚,卫庄没有理由再拒绝她的好意。
      可她又错了。
      卫庄似乎对药完全没有兴趣,他的嘴角凝着一点笑意,不咸不淡地问:“你也是扶苏的人?”
      “不是,”夏萧歌冷冷回答,“我只忠诚于坐在王座上的人。”

      她说完,紧紧咬了嘴唇。她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多少理智可以调动,来应付使她濒临崩溃的、卫庄的漠视。
      也就是同时,她才明白为什么卫庄在机关城能把盖聂伤得那么重,那根本不是比试,而是泄愤。
      ——泄那被漠视了整整十二年的愤。

      所以说,卫庄也就是个孩子,不管脑袋上的光环有多少,心里的某些孩子气的坚持却永远不会改变。
      这一点赵一先生看得太清楚了,所以才会决定把鬼谷掌门的位子交给盖聂。盖聂这种人,才真正算得上是纵横家,他的身上,几乎没有破绽。
      呵——
      没有破绽。
      夏萧歌心里的那一点笑意慢慢扩大,她很高兴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样,她杀了盖聂的决心就可以再多一分。
      可惜,这些卫庄并不知道,在他心里,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对嬴政忠诚,对医术狂热,同时放不下旧日感情的小女人罢了。当然,这样很好,夏萧歌轻旋玉盏,这样,最好。

      “既然卫先生信不过我,那,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夏萧歌说完,竟像被情郎误会了的二八少女一般,脸上含着怒气,转身欲走。
      “夏姑娘。”卫庄在她身后轻轻开口,这一声,立时就让夏萧歌停住了脚步,她嘴角勾笑,轻轻捏紧了手,再转过身来时,脸上怒气未消。
      “卫先生什么事?”她皱着眉,可就是好看,这或许就是上天给予美人的恩赐。
      “夏姑娘不打算和我谈谈下一步的计划吗?”卫庄说完,去看夏萧歌的表情,愤怒已经不在了,转而变成了些微的诧异,“我以为卫先生对我的话不会有兴趣。”
      卫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我对利益有兴趣。”
      夏萧歌握紧双拳,:“我以为卫先生对我的话,都嗤之以鼻。”
      卫庄轻蔑一笑:“不,我是对那些虚妄的感情不屑一顾。”
      虚妄的感情?不屑一顾?
      自己想要赎罪,对他而言只是无伤大雅的虚妄之情?这些年来,自己的痛苦他说不屑一顾?
      夏萧歌再次皱了眉,这比任何残忍的酷刑都要来的痛苦。
      她当然不是任由对方挖苦的女子,她站到卫庄面前,仰起头,冷冷回击:“哦,是么?那卫先生对盖聂的感情呢,也是虚妄不值一提的吗?”
      “我对盖聂的感情?”卫庄笑了,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看着夏萧歌,眼里流露出明显的悲悯。
      “不是么?”夏萧歌问,她一向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这十年以来,一直如此,可在卫庄面前,她放弃了。因为她听到卫庄拿略带嘲弄的嗓音再次响起:“我对他能有什么感情!他不过就是个能在我百无聊赖之际,替我消磨时间,供我取乐的东西罢了。就如同一只鸟,也能给人欣赏羽毛一样。”
      夏萧歌完全被震撼了。
      她想,如果盖聂站在这儿,并且能够完整清晰地听完卫庄刚才的话,他一定会为自己放弃端木蓉的决定感到由衷的悔恨。
      夏萧歌慢慢坐下,她一直盯着卫庄的眼睛,她很清楚,卫庄不是一个喜欢说谎的人。
      然而这种情况下,她却不敢轻易相信面前的男人,毕竟,那两个人有过如此深的纠缠。
      她开口,平静地叙述着发生过的事实:“我听说,盖聂想和卫先生回鬼谷去,卫先生答应了。”
      卫庄抬眼看她,“你觉得,我会是信守承诺之人吗?”
      夏萧歌点头:“我信。”因为,那人是盖聂。
      “哈哈哈——”屋子里一下子充盈了近乎苍凉的笑声,夏萧歌看着眼前的男人肆意地笑着,手心却一点一点发凉。
      卫庄忽然止住笑声,他抬起头,眼中带着难以忽视的怨毒:“你不应该相信。因为那是盖聂,所以你更不该相信。”
      卫庄站起身,慢慢走到门前,似有些感怀,他说:“我曾以为我爱着他,哪怕是在咸阳宫里,看着他抛下我孤身远走的时候,我都没有恨过他,我想,那不是他的错,每一个男人都会有同样的选择,只不过,那一切恰好让我知道了。
      “后来,我知道他杀了无双,我还是没有怪他,毕竟,那是当时他能保住自己和那小鬼性命的唯一办法。
      “只有一点,我无法容忍。”卫庄猛地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刻骨的厌弃:“他令我无法掌握。”
      卫庄闭上眼,静静地靠在门框上,再睁开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疯狂。
      “从墨家,到燕丹,再到颜路,每一个人会做什么,我都算到了,他们都按照我的意思,做了我希望他们做的事,只有盖聂,”卫庄打了一个寒战,他说,“我从来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我的所有计划,都在他的无意中功败垂成。我的过去他早就知道,却还在我面前装作不知道一样,每天费尽心思地欺瞒。这样的人,我已经不能再留了。”
      他的话完了,这一次轮到夏萧歌打起寒战。
      夏萧歌呆住了,仿佛曾经的坚信都已经成为了谎言。“您要怎么做?”
      夏萧歌站起来,转过身,当她的视线触及到卫庄的时候,不由又是一个寒战。
      这个男人的心,一定是用冰做的,尽管痛恨盖聂,但夏萧歌还是肯定着盖聂对于卫庄的无微不至。
      这或许就是惩罚,对于他背叛大秦的惩罚。
      “你说呢?”卫庄笑着问。
      虽然没有得到直接的答案,但是,聪明如夏萧歌,当然已经猜到了。
      她沉声问:“您真的下得去手?”
      “你没必要对此产生兴趣。”卫庄重又坐下,他说:“你觉得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疑义的纠缠上吗?”
      夏萧歌摇摇头,那些没有来得及说出的话就被她硬生生堵在喉咙里。
      既然卫庄认定了她此来必是目的不纯,有所希冀,那她何必辩解。
      不过,不辩解,并不代表她会放弃自己的本意,悠然说道:“我想请卫先生的流沙,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卫庄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似乎没什么兴趣。
      夏萧歌到了点茶水在木案上,蘸着水在案上写了三个字。
      “玲珑子?”卫庄轻轻动了动嘴唇,“我记得他是道家天宗的掌门人,一向深居简出,对秦王并没有威胁。”
      “没有威胁?”夏萧歌将卫庄的话重复了一下,轻轻笑笑,突然将杯一倾,茶水流出来,把玲珑子的名字完全模糊了。
      “正所谓‘不支持者,即是反对’,玲珑子这些年来,实在是太玲珑了,不过,在乱世里,过于长袖善舞可不是好事,就像文信侯,不是吗?”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卫庄,嗤笑一声,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了。
      卫庄稍微点了头,算是同意,他问:“你想要他死?”
      夏萧歌摇头:“半死就行。”
      “你想利用他?”
      “对。道家虽然一分为二,可弟子皆居函谷,函谷关乃兵家要地,若是他们谨遵王命,这本也算不得什么,可逍遥子偏偏跟墨家的叛逆有私,现在,更是明目张胆跟大秦作对,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能逼得玲珑子也站在大秦这边,那对逍遥子而言,无意于后院起火,到时候,看他还怎么反秦?”
      “如此说来,你是要他重伤?”
      “越重越好。”
      如果她成了玲珑子的救命恩人,那以他知恩图报、一言九鼎的性子,天宗的弟子,会不倒向大秦吗?
      可看卫庄不再言语,夏萧歌心里没底,生怕是卫庄不愿答应,但又不好明讲,只能小心翼翼说些旁枝末节地试探:
      “先生不答,可是难度太大?”
      夏萧歌有此一问对卫庄而言并不稀奇,玲珑子虽然不会武功,可他住的太初宫跟逍遥子住的瞻紫楼一样,守备森严,常人想要进去,极为困难。
      按理说她掌管罗网刺客团,那些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真要混进去也不难,何况这是为了大秦,赵高也不会反对,自己解决就是了。可此时偏偏有她方才所说的“扶苏公子需要保护,人都在那边,分身无暇”做了铺垫,所以卫庄便当她是不得已,才来找自己。
      目的明确了,剩下的,就是接不接这单生意。
      流沙对于雇主,往往有着自己的要求,黄金白银不过是底价,真要劳动流沙,还得拿得出让卫庄有兴趣的东西来。
      果然,卫庄开门见山:“我为什么要帮你?”
      夏萧歌没说,她只是从袖子中拿出一方白色的巾帕来将浸水的木案擦干,又倒了点水出来,用手蘸着写了两个字“燕丹”。
      卫庄一愣,万没想到夏萧歌会把一个死人弄出来,虽说他恨燕丹,可也不能学伍子胥那样,把死人鞭尸吧,所以还是应了那句古话“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知道燕丹被埋在机关城里,他也没做什么。
      看出了卫庄的意思,夏萧歌极为坦然,她说:“卫先生,你放心,我不会弄个死人来给你,我说的是活人。”
      “他还活着?”
      卫庄明显不相信夏萧歌的说辞,中了六恐咒印的人,跟他动手,如何还能不死?他虽非阴阳术的高手,可在这一点上还是清楚的。
      夏萧歌知道让卫庄相信这一事实有些困难,私底下,她也不愿意把这件事说出来,她很清楚,这样做完全是让卫庄好不容易凉下去的心再次烧起来,可她也没办法,如果不这样,又有谁能让卫庄喝自己的药呢?
      所谓口说无凭,为了让卫庄相信,她又去拿其他证物。
      她低下头,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白绢,绢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字体缭乱,一看就是慌乱之中写的。
      等这一方白绢被抻平放到木案上时,卫庄立即就认出了它的主人,这种字体,他太过熟悉了。
      卫庄语气不善:“这是你从哪儿得来的?”
      “从燕宫的宫女手上弄来的,”夏萧歌的指甲轻轻点在白绢上,略作惋惜道,“费了我不少的功夫,”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现在看来,还算值得。”
      再看卫庄,自己的这种故作姿态,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引起他的反感,他的全部注意力,此刻都凝聚在那长宽不过五尺的白绢上。
      白绢看上去很新,字也很清楚,依他的判断,完成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而燕丹,在三个月之前,就应该已经死了。
      卫庄沉默着,夏萧歌小心地偷瞟着他的神情,她想,这个男人是不是永远不会有第二种表情。
      突然,卫庄笑了,很浅的笑,“夏姑娘,看来你对嬴政倒真是忠心耿耿,一点儿都不给墨家的人可乘之机。”
      夏萧歌亦笑,“食君禄者,自当竭尽所能。何况,这也是卫先生所需要的。”她伸出手指,在卫庄面前比划,“卫先生,你既然已经杀了他三次,不妨再杀他第四次。反正过程并不重要,只要他死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闻言,卫庄皱了皱眉。
      这个被杀了多次都没死的男人,现在是横在卫庄心里的最大一根刺,就算当初燕丹没有对不起他,多次的失败,也是他不能容忍的,所以,燕丹必须死,而且,必须得死在他的剑下。
      夏萧歌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燕国舍弃燕丹之后,燕太子妃等人便从燕国消失了,可是罗网的探子们没有一刻放弃追查。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五年之后,他们在广阳郡找到了燕丹的夫人,只是她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价值,为了抓捕燕丹,这才留了她的性命,没想到,就是这样的决定,让他们失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初,夏萧歌派人清理机关城的废墟,一方面是为了查询青龙的踪迹,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确定匪首是否毙命,结果,挖地三尺,也没有发现青龙的蛛丝马迹,更重要的是,在死者的遗体中,并没有燕丹,由此才出现了那张画有燕丹画像的通缉令。
      不久之后,她终于从探子的手中得到了这封信。信是写给燕国太子妃的,目的就是求得解除阴阳咒印的方法,根据伺候太子妃的宫女所说,她的主子当天就写了回信,让前来送信的男子带走了,那名男子,所驾驶着的,就是墨家四灵兽之一的白虎,可惜那时候公输般不在,否则,无论如何也要把信截下来。
      后来,她手下的探子终于在云梦大泽发现燕丹的踪迹,他不仅活着,而且功力大增,一掌便要了一头玄虎的命。
      夏萧歌拿起白绢在卫庄眼前摇晃,“卫先生,这单生意,您接还是不接?”
      卫庄冷笑:“夏姑娘这算盘打得不错,你将燕丹的消息给我,这是算报酬呢,还是算另一单生意?”
      “这重要吗?”夏萧歌反问,“还是卫先生觉得燕丹命不该绝,想等扶苏公子的事情结束之后,由罗网的人亲自动手?”
      卫庄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夏姑娘对一件事真要如此执着吗?”
      夏萧歌心里一震,没想到还是让卫庄给看出来了。既然让人发现了,多说无益,她只放下杯,默默看着卫庄的眼,半晌,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良久之后,夏萧歌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说道:“既然先生没有兴趣,萧歌决不强求。”
      起身欲走。
      “等等。”
      夏萧歌蓦然停住,转过头来,却见卫庄仍在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方白绢,仿佛那二字,都是从虚空中飘来似的。
      终于,卫庄放下白绢,抬眼望向了这个一直被他可以忽视着的女人。
      “五天之后,带着你的药箱,到函谷去,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多谢卫先生!”夏萧歌赶忙拜谢,“五天之后,我会将黄金送到东郡去。”
      “不必了。”卫庄拿起白绢,说道:“这样的酬劳,已经足够了。”
      夏萧歌没有再说什么,她点点头,或许这样的结果,早就已经预料,她转身欲走,卫庄叫住她:“夏姑娘,把你的东西带走。”
      夏萧歌紧咬了嘴唇,脸上浮现出委屈,但那只是一刹那的事,转过身来,她还是罗网的夏姬。
      出了门,夏萧歌看着手中的碗,冷笑一声,将那剩余的半碗一饮而尽,她喝得太急,很快就是剧烈的咳嗽,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在玉器的碎裂声中,她从背后静静地合上了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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