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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第二天清晨,卫庄醒来的时候,身边的案牍上,已经摆好了药和早饭,他把手伸过去,触及碗口,药还是温热的,端过来喝了一口,依旧是苦涩的滋味,和心一样。
      抬眼四顾,没有熟悉的气息,看来,盖聂是做了这一切之后,掩上房门走的,动作很轻,没有把他惊醒。
      卫庄坐起身,经过一夜的休息,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坐着坐着,忽然就无边怨恨起自己昨晚上的所为了,怎么样也得把张良对盖聂说的话问出来以后,再拒绝他啊,偏生昨晚上戏就演过头了,这下再见了盖聂,怎么好意思再说别的。
      正想着,门口有人沉声道:“卫先生,请与先生密谈。”
      这声音很熟悉,可他就是想不起这人是谁,整理了衣服,站起身,开了门,有一名男子站在外面。
      他的身形矮小,蒙着面,眼神闪烁,手里抱着长方形的盒子。
      卫庄打量着他手里的东西,心中的不安,慢慢扩散。
      “这是……”
      那男子把盒子递过来,“卫先生打开就知道了。”
      卫庄迟疑地盯着盒子,半晌才伸手把盒子接过来。
      盒子里面,躺着一把琴,纹理通透,是琴中上品。
      “这是……”
      卫庄愣住了,手一抖,盒子脱手,连着琴一起,摔在地上,发出低沉的呜咽。
      这把琴是……
      “看来,卫先生还记得它。”
      萧歌从一旁走出来,笑着说。
      卫庄道:“夏姑娘这是何意?”
      萧歌道:“卫先生这样,算不算是明知故问呢?”
      卫庄不语,萧歌淡淡笑了,“他很怀念当年的日子,偶尔也会找人弹奏当初的曲子,可惜啊,老也谈不出当年的味道,所以令我把琴交给先生,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她在卫庄的耳畔轻声道,“卫先生,不要拒绝啊。”
      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抖动,萧歌看得出,当年的事情在他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这也是她不能够理解卫庄的地方,既然放不下,何苦逃了呢?

      最后,卫庄还是没有收下这张琴,萧歌垂下眼眸,小心翼翼从地上捡了起来,捧在怀里,这把琴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萧歌明白,然而萧歌更明白的是,就算是毁掉了这张琴,那些镌刻在记忆力的岁月也不会消失,所以,她幸灾乐祸地离去了。

      盖聂此时正坐在小圣贤庄里,师弟对于自己的态度,从未有过的恶劣,他不明白,白凤在他心里的位置难道还在自己之上吗?
      “盖先生,怎么坐在此处啊?”远远地,传来张良的声音,清秀的面庞上,永远是波澜不惊的笑意。
      “张先生。”盖聂应了一声,依旧把自己沉湎在痛苦里。
      张良看着他,心中冷笑,面上仍是和煦如三月的阳光,“盖先生,可是让他赶出来了?”
      盖聂抬头,眼光闪烁。
      答案已经有了。
      张良在他身边坐下来,说道:“盖先生乃是纵横家出身,最善游说之术,如今,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盖聂苦笑:“在下自从出了鬼谷,还未碰到比卫庄更难说服的对手,”他忽然停下来,眼睛盯着不远处,划过天际的雀鸟,又说道:“亦或是,见了他,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这倒是,情人间的事情,总不像治国平天下一般容易的,再有谋略的人,也会输在这上面。”张良笑了笑,眼里有不易察觉的苦涩,“盖先生,可否还记得我昨日对你说过的话?”
      “自然记得。”盖聂说。

      昨日,他二人深夜详谈,谈的,自然是卫庄。
      他一进了门,就看见张良冷着脸坐在屋里,见他进来,不情不愿说了声“坐”,连茶都没有上。
      盖聂自知理亏,也不好说什么,就顺着张良恹恹的目光,坐到对面去了。
      “盖先生,可知道我深夜请您来,是何目的?”张良明知顾问地问道。
      “不知。”盖聂道。
      “盖先生的火儿,泄得舒服了?”
      盖聂一愣,万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见张良嫌恶地摆手,“既然做了,何必这样矫情,干干脆脆承认就是了,谁也没要把你如何啊,这一点上,你简直比师哥还要……”
      还要什么,张良没说,盖聂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词,看他现在的态度,像是把自己千刀万剐都不解恨似的。可又不对,他凭什么这么恨自己,就因为自己师弟和他是旧识?不,绝不会如此简单。
      抬起头,盖聂一扫方才的委顿,“张先生,是不是要跟我说说师弟的事情。”
      张良瞥了他一眼,心道:算你聪明。
      “盖先生,你实在是不够冷静,不管怎么说,卫庄受了伤,让你前天晚上这么一折腾,还不是要折腾掉半条命吗,你到底有多恨他啊?”
      “我……”
      就算是知道卫庄有伤在身,还是不由自主做了,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卫庄咯血的画面,心也不由自主在疼,疼得像火烧。
      “哎,”微微叹气,张良对这二人的关系实在是无话可说,完全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什么办法,可惜的,是白凤,那个风华绝代的少年,哎,白凤的身份,永远都是他们心上的伤。
      那越来越黯然的神色,拨动了盖聂的心,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张良,是因为师弟吗?
      不知为什么,每每看到有人为自己师弟而伤神,他就没来由一股怒火,隐没在袖子里的双手也微微握紧。
      “怎么,盖先生似乎不太高兴?”张良调笑着问。
      你不高兴吗?
      那么,我们呢?
      白凤死去了,麟儿还没有醒过来,我和师哥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你?
      张良实在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隐藏自己的情绪当然不在话下,只是,面对着伤害了麟儿的这个男人,他就实在是无法平静下来。
      盖聂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忙调整情绪,现在,还不是可以得罪张良的时候,陪笑说道:“怎么会,只是这几日累了,张先生不要误会。”
      “自然。”张良笑了笑,“盖先生,卫庄在你心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怎么样?”
      他咀嚼着张良的话,怎么样——
      看得出,盖聂在想,似乎思索的极为痛苦,张良在心中冷笑,看来,卫庄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实在是不怎么样。
      如果,问伏念,赤炼在你心中是个怎么样的存在,伏念会不假思索地说:她是我要娶回家来爱一辈子的女人。
      如果,问颜路,白凤在你心中是个怎么样的存在,颜路会不假思索地说:他是我不能娶回家但是可以白头偕老的人。
      无关男女,因为,爱情是不分这样的东西的。
      就如同先师孔子,也曾力主国君与男宠死后合葬,儒家,反对的是□□,而不是爱情,这一点,很多人都不明白。可惜了孔夫子把《关雎》放在了《诗经》的第一篇。
      “哎,”张良又是一声叹息,“我不为难盖先生了,我知道,对于盖先生来说,卫庄不过是你人生中,一段微妙的插曲,可惜,插曲就是插曲,可以在茶余饭后,作为谈资,或者夜深人静的时候,细细回味,却不能贯穿一生。”
      可惜啊,卫庄却不是这样,你是他生命的全部,如果,他没有遇见你,或许,他能够平静地当他的鬼谷先生,可他遇见你,遇见了命中的煞星,他就永远也不能……
      后面的话,他隐去了,半是同情,半是心疼,清丽的容颜浮现了难以察觉的悲痛。
      盖聂,你太对不起他……
      在这次不愉快的夜谈的最后,盖聂也没有说出卫庄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他一直在想,一直在斟酌。
      残月如钩,带着惨白的笑容。
      临走的时候,张良突然抬起头,问了一句,“盖聂,你会娶一个女人回家吗?”
      盖聂没有说话。
      在门关上的瞬间,张良的眼角留下一弯钩月,冷冷清清。

      “盖先生想清楚了吗,我昨晚的问题?”张良笑着问。
      盖聂点点头。
      昨夜的谈话,不欢而散,自己却一直想着他的问题。
      并非是他对卫庄无情,只是……
      “张先生,”沉默了很久的盖聂说,“我不能只守着他一个人,或许等我们以后都娶亲了,我们才能……”
      “够了!”张良冷冷打断他的话,“盖先生,不必再说了。”
      风起,吹动衣角和发梢,被罩在云里的阳光,时隐时现。
      “不必再说了……”
      “张先生……”或许是急于辩解,盖聂的脸有些苍白,张良看在眼里,却只是冷笑,“盖先生,不必再说了,你已经放弃了他,还说什么呢?”
      “张先生,”盖聂的声音有些抖,“并非在下无情,只是,家母一生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看着我和妻子生儿育女,母亲操劳一生,最后含泪而亡,她唯一的心愿,我又怎能不顾?”
      “那,卫庄呢?”张良看着他,“他就该是被你放弃的那一个?”
      卫庄——
      望着那个凝视着自己的男人,盖聂不知道该说什么,很久以后,才有气无力地说:“比起我,他应该更关心白凤吧,就算没有我,他也不至于太难过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良的脸上浮起一丝怒气。
      “他对白凤,是什么感情,张先生,你知道吗?”
      张良看着他,良久,忽然笑了,原本不想说的,可是现在——
      “白凤……盖先生觉得,卫庄对于白凤是什么感情?”张良反问,看着盖聂不语,他又说道:“卫庄无法接受白凤的死,其实,我们也不能,这件事情,甚至没敢告诉公主,对我们而言,白凤的身世,是所有人都不能提及的伤痛,盖先生,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张良扭过身,往前走,他走得很慢。
      “白凤,其实应该叫公主一声姐姐的。”
      “原来……”
      “不,”张良打断了他的臆测,“远远不是这样简单。他的双亲,是韩国两个身份最高贵的人。”
      “哦?”盖聂疑惑地看着他,他不明白,这样的身份,为何会让人心痛。
      “他的父亲,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对,是韩王姬安,而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张良顿了一下,“是韩王安的妹妹姬鬰公主。”
      “什么!”盖聂愣住了,竟然是……
      张良又说道:“他的双亲,是韩国最高贵的人,如果,他的双亲中,只有这两人中的一个,那么,白凤的身份,必定无比尊崇,可惜,偏偏是他们两人都占全了,所以,白凤是带着姬鬰公主的诅咒出生的。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被自己的母亲诅咒,被自己的父亲抛弃,被韩宫里的所有人视为耻辱,到哪里都不受欢迎。
      “是的,白风就是这样生活的。“
      说完,张良沉默了,他的眼睛,黑得像是一汪水,吞噬天地,被盯住的远处的群山,层峦耸翠,上出重霄,缭绕着雾气,远远望去,好似是含羞的女子,遮着面纱,看不真切。
      顿了一刻,张良继续说。
      “姬安是桓惠王嫡出的长子,而姬鬰公主,虽是庶出,却是桓惠王最宠爱的女儿,桓惠王在撒手人寰之前,把姬鬰公主托付给了即位的儿子。
      “当年,韩王安酒醉以后,侮辱了自己的妹妹,姬鬰公主在那之后,就疯了,从此,被姬安软禁在冷宫里,任何人都不得一见,本来,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朝野并没有多么震动,一来,是因为韩国宫廷奢靡,王公贵族之间□□的事情屡见不鲜,二来,是因为所有人都在关注附近国家的兼并战争,一个公主的事情,根本无人理睬。可是,没想到,姬鬰公主竟然因此怀了孩子,十个月之后,白凤出生了。
      “他继承了姬鬰公主的容貌,也继承了她的不幸。
      “这件事被负责照料公主的内侍告诉了韩安,盖先生,应该可以想见,韩安当时的态度吧?”
      “要杀了他,以抹去这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吗?”
      “对,”张良一拳打在身旁的树上,“韩王姬安,是我韩国的耻辱。”
      盖聂愣住了,从没见过这样气愤的张良,就好像是一只发怒的老虎,竖起了所有的毛发,他的眼睛里,凝固着彻骨的恨意,仿若能燃尽天地的大火,所过之处,皆为焦土。
      盖聂不是韩人,所以,他不知道张良的心情。
      他是秦人,他有七位励精图治的帝王,他有一位以身铸法的执法大臣,他有八百里秦川铸就的不屈不挠秦人乡亲,所以,他不理解张良,不能理解一个一腔热血的少年,看着自己的国家由强变弱的痛苦心酸。
      张良笑了,苦笑。
      他说,“盖先生,生在秦国,实在是,你的幸运。韩安若也是如嬴政一样的帝王,我愿为他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可惜,我生不逢时,赶上了韩国最落魄的时代,韩安比他的父亲桓惠王更甚,舞姬飞袖,美妾成群,玉液充殿,琼浆灌屋,朝堂上,结党营私,后宫里,仆妾争宠,韩国上下乌烟瘴气。
      “我曾同你说过,我与卫庄是旧识,那时,我张家五代为相,算是站在权利的中心,可惜,祖父和父亲他们,实在无力改变韩国积贫积弱的局面,而卫庄,虽是贵族,却是姬姓的旁支,加上先人无意庙堂,因此,一直处于朝堂的末端,就算是谏言,也不会被采纳,那时的我们,少年轻狂,血气方刚,认为自己是可以改天换地的人,就像姜公、商君一样,所以,一直在寻找能让韩国富强的方法,后来我去了儒家,学习四书,而卫庄师从鬼谷。”
      盖聂凝眸,怪不得,师弟在鬼谷时,总是不经意露出淡淡的伤感来,还有,难以掩饰的,对自己的羡慕。
      原来,不是因为剑术,而是因为,我是秦人。
      “在鬼谷的事情,盖先生比我清楚。”
      盖聂点点头,“是。”
      再看眼前张良略有些单薄的身躯,一股莫名的忧伤泛上心来。
      想要出声安慰,话到嘴边,却感觉这时的安慰,无异于隔岸观火,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于是,明智地闭着嘴,等张良自己愿意再往下说。
      “哎,”张良自嘲地叹了口气,“说得太远了,若是此时卫庄在这里,一定要说我千言说尽,离题万里了。”
      话题,又回到了白凤的身上。
      “韩安他,确实是打算杀了白凤的,本来,以他一国之主的权威,谁也不能说什么,不过,世事总是难料啊。
      “韩安派遣了自己的内侍前往,就在近侍要从冷宫抱走孩子时,姬鬰公主忽然清醒了,她抱着白凤,死都不肯放手。
      “公主性格随和,虽是先王最宠爱的女儿,却没有一点架子,对每个人都很好,所以,在宫里很受爱戴——”
      说到这里,张良的眼睛泛着红,依稀有泪光闪烁。
      “近侍不忍心伤害公主,可是又不能不尊王命,左右为难之际,他想到了姬謆公主,也就是赤炼,她是韩王安死去的正妃的孩子,也是韩安最喜欢的孩子,再加上她自小就是由姬鬰公主带大的,两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所以近侍可能觉得她能救那孩子一命,实际上,的确如此。
      “姬謆公主在殿前跪了三天以后,韩安终于答应留下那个孩子。”
      很多年过去了,张良依旧忘记不了当初公主的神色,透着坚定还有一些让他看不透的东西,就如同天边灿烂的晚霞,凝固了天地间的精华。
      那时的公主,其实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完全没有心机和算计,只是单纯的想要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好,卫庄曾经说过,这样的公主,日后,免不了受苦。
      自己是怎么说的来着?
      呵,他说,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抵得住这样的女子,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心伤害这样的女子。
      可是,后来怎么样呢,公主喜欢上了师哥,一等,就是十年,女子不比男子,一生能有多少个这样如花似玉的十年,可是,公主一句都没有怨过。
      他曾希望公主永远单纯,就像卫庄说的,群雄并起,诸侯割据,这是我们管不了的,但是,我们起码还能守住公主的世界。
      一个单纯的不染纤尘的世界。
      可是,不久,当秦国为韩非而攻打韩国,韩安派韩非使秦后,公主的世界就不那么单纯了,她木讷地瞪着韩非远去的车子,等到天空从透明的蓝变成了浓重的黑,她还是站在原地,面朝着韩非远去的方向。
      许久,她轻轻地问——
      子房,我父亲,是不是个昏君?
      他该怎样回答?
      是,或者不是,其实,已经没有了分别,重要的是韩非死在了秦国,而韩国上下,依旧是声色犬马。
      韩非在云阳国狱的死讯和卫庄失踪的消息传来的第二天,姬謆公主醉倒在自己的寝宫,那是她,第一次喝酒。
      她,流了泪,哭的,像个泪人。
      她问自己,这个国家,还能守下去吗?
      谁知道呢。
      国土已经是支离破碎处处飞地:河东留下两三座城池,河内留下三五座城池,都是当年出让上党移祸赵国时在大河北岸保留的根基;西面的宜阳孤城与宜阳铁山,在秦国灭周之后,已经陷入了秦国三川郡的包围之中;大河南岸的都城新郑,土地只剩下方圆数十里,夹在秦国三川郡与魏国大梁的缝隙之中动弹不得,几乎完全是当年周室洛阳孤立中原的翻版;南面的颍川郡被列国连年蚕食,只剩下三五城之地,还是经常拉锯争夺战场;西南的南阳郡是韩国国府直辖,实际上便是王族的根基领地,也被秦国楚国多次拉锯争夺吞吐割地,所余十余城早已远非昔日富庶可比。如此国土从南到北千余里,几乎片片都是难以有效连接的飞地。
      自己的耐心,就是被韩王安一点一点耗光的,他不知道卫庄在秦国,过的是什么日子,不过,那一天,出了城门,看见一脸笑意却是憔悴的不成样子的男人时,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时,自己还问过卫庄,你师哥不是在秦国吗,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他也是在生气,平时卫庄提到盖聂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夸耀他举世无双的剑术,以及因此成为了秦国的第一剑客,旁人平白就成了陪衬。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自然不可放过。
      卫庄听了,笑得云淡风轻,嘴里说出的话,却让人心酸。
      他说,我宁可盖聂从来不是秦国的第一剑客。
      然后,他倒在自己的怀里。
      记得,他把卫庄安顿在城外的新安传后,请了医者帮着检查卫庄的身体,医者诊治了许久,不住摇头,造孽啊,造孽啊,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边叹气,一边捶胸顿足。
      盖聂,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十几年前那些被岁月淹没的故事,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全部。
      想叹气,却不知道是恨盖聂无情,还是恨卫庄自甘下贱。

      停了片刻,张良又道:“韩安答应了留下白凤,但是,坚决不让白凤留在韩国。”
      “不许留在韩国?”
      “对。”张良恨得咬牙切齿,“那时白凤不过几个月大,难不成把他随随便便扔给那些山野村夫,玷污了韩国王室的血脉?公主不忍心,就托卫庄把白凤偷偷带回了卫家,事情做得机密,也赖宫里的侍卫们同情,所以,到了韩国灭亡时,韩安也不知道这个孩子还在韩国。”
      “是这样。”盖聂若有所思。
      张良点头,“一有空闲,我就会陪着公主去卫家看望白凤,后来,卫庄去了鬼谷,白凤也拜了世外高人为师,所以说……”张良道,“白凤对于我们,都是亲人一样的存在,你明白吗?”
      盖聂微微蹙眉,“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
      听了他的话,不禁有些愣了,那样一个高傲得不愿沾染纤尘的少年,居然从骨子里就肮脏不堪,多像一个讽刺。
      盖聂忽然想要冷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那样一个孩子而乱了方寸,不过,自己却也因此探得了更多的东西。
      张良虽然自嘲是“千言说尽,离题万里”,可是,纵横家出身的盖聂非常明白,这些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情绪,往往才是最真挚的。
      方才张良言语中,透露出浓烈的对于韩国的不舍,所以,对于反秦,张良应该最上心,这就是盖聂手中最大的王牌。
      虽说他与张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但是,能利用的人就要利用,这一点,就算岁月蹉跎,他也不会忘。
      心中暗笑。
      盖聂不动声色揣摩下一步的计划,未曾想,不远处,自己的师弟,早已把所有人都当做了棋子,揉进了计划里,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只为换他一个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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