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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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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山镇已至深秋,气温变得寒凉,一阵阵秋风飒爽拂过。
周锦儿刚才待在融炉旁,只披了件薄薄的短衫,她这才觉得有些冷。
匆忙回房添衣,她才发现连一件像样的袄裙都没,因年幼丧母,周父在生活上难免有周全的地方。
周锦儿找了半天,在一个雕花木箱里看见绛红色的蚕丝袄子,丝锦表面淌着流金光泽。大抵是周母的嫁妆,一直被完好保存到现在。
更衣后,周锦儿不敢耽搁,跟着刘胖子径直赶向西街。
走了大概一刻钟,到了西街的一个暗巷里。刘胖子护着她,嘱咐说:“这里是西街的黑市,位置比较隐蔽,人来人往,人员复杂,你要小心些。”
迁山镇是外邦进京的必经之路,黑市因三年一次的朝贡,也显得格外热闹。
周锦儿环顾四周,有不少外邦面孔,用着不熟练的语言讨价还价。双方激烈往来交锋,不少商贩张口就是数百两。
“没有人管束他们吗?”她问。
刘胖子失笑,他倒忘了周锦儿从未接触过这些。
“朝廷明面上禁止外邦人私下交易,可知县大人和市舶司收了外邦人奉献的黄金,官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事,便不会有人管。”
周锦儿心中了然,古往今来,也只有巨大的利益能让人铤而走险。
“不过.....”刘胖子突然一拍脑门,脚步也停下来,神色不定,“我听说今年新上任一位巡抚大人,从京中来的,让人不明觉厉。”绍辉
他们这些底下混的人,上面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能得到消息。
听说这位林大人年纪不大,倒是底细摸不清,上面派下来的。一时间老官员不敢轻举妄动,但迁山各方势力复杂,林大人也很难施展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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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市隐蔽处的茶馆。
“林公子这边请。”鸣风掀开竹帘,林少辉迟疑了下,进入隔间。
隔间三面被竹帘围住,一面是漏窗,能看见隔壁巷子的动静。
“公子,人已经带到。”鸣风识趣退下。
沈怀朔侧头看着漏窗中熟悉的身影,送至唇边的杯子一顿,周锦儿怎么在这?
“妙啊,透过漏窗,就能看见黑街的全貌,这地方选的真好!”没有被招呼,林少辉也不恼,径直坐在桌子另一侧。
林少辉与沈怀朔同辈,曾是太子伴读。他是翰林家的独苗,翰林大人为人正直古板,也不知道怎么生出性格活泼的儿子。
看到沈怀朔脸上少有的紧张神色,林少辉扬眉打趣,“怀朔兄莫不是看到喜欢的稀罕物件,要被人抢走了?”
沈怀朔蹙眉,喜欢?
谈不上。
只是两个傻子贸然闯进黑市,尤其是少女的眸子中还透露出好奇,她究竟知不知道黑市里有多么危险。黑市三不管地带,是他们能来的吗,想也不想就来瞎转悠。
茶水灌入喉中,微凉的水划过喉咙,猛地一刺激,剧烈咳嗽起来。
“你的身体......”林少辉正色,他原以为沈怀朔说来迁山镇养病,病情只是一个幌子。现在一看,恐怕身体真出了问题。
“无碍,呛着了。”
沈怀朔咳嗽撕心裂肺,明眼人一看就不是呛着。毕竟是至交好友,林少辉有些担心吗。
“你倒不如关心下你自己,好好的京官被外放到迁山镇。”沈怀朔打断他,语气冰冷。
他不想透露身体的事,他来迁山镇,一来京城老皇帝病重,他不想参和夺嫡的浑水,回迁山暂避锋芒,二来回祖宅寻药。在尘埃未定前,他一定会小心再小心。
林少辉一哑,见沈怀朔不想提,他也识趣顺着说下去:“我此番前来,可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他苦着脸,“我被安了巡抚的名头,主要是着手朝贡之事。不过这差事儿水太深,处理不好会惹祸上身。”
朝贡涉及多方利益,牵连的不仅是内阁和权贵,还有地方市舶司与外邦。近几年外邦频道进贡,往往朝廷要数倍赠予,以示国威。户部遭不住了,天天找圣上诉苦。
林少辉拿起茶壶,给自己倒杯茶清了清嗓子,他心中的苦太多了。
“偏偏被那几个皇子联合起来,使计谋推到太子身上,要是办不好......”
他沉默喝茶,没再说下去。夺嫡失败的下场他们心知肚明。
林少辉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放到桌上:“这是太子交予你的。沈兄,你一定不能袖手旁观。”
沈怀朔没接,如老僧入定。
“你了解我,我不想搅这趟浑水。”
许是林少辉目光太过灼热,沈怀朔侧头。透过漏窗,恰巧看到周锦儿被波斯人围住,指尖骤然收紧。他明明不要在和她有牵扯,这会儿他却实在放心不下。
他正走神,一双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林少辉:“你爹可不是这么想的,他走动异常积极。前段时间还让夫人备礼,参加了五皇子妃举办的赏花宴。”
沈怀朔回神,神色神色划过讥讽,果然是他爹会干的好事。
“你和东宫那位说,这个忙,我帮了。”
沈怀朔拿起了太子的信,匆匆丢下一句,快步离开了。
林少辉追上去:“唉!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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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市最中心的摊位被不少人围着,他们衣着华贵,大多是富到流油的商人和官宦子弟。
周锦儿一到场就引起众人的瞩目,少女穿着长长的绛红色袄裙,腰身被展露无遗,裙摆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走起路来步步生莲。
周围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有人惊鸿一瞥看见她的美貌,更多的却是注意到她身上的袄裙。
“缂丝!”波斯商人眼前一亮,多年行走南北,他的眼光自然老辣,一眼认出了周锦儿身上的布料。
缂丝是丝绸中最顶尖的那一批。最重要的是,这种工艺已经失传了,他只在传说中听闻,没想到如今真的让他见到了。
他目光贪婪,心中打起了主意。
黑市中识货的人不少。缂丝原是南方一带独有的一种工艺,后来随着战乱失传,没想到如今重见天日。
见周围其它商人也认出了缂丝,蠢蠢欲动起来。
周锦儿面色无异样,她不知道自己随便穿的一件压箱底的衣服,竟是是失传的缂丝裁剪而成。
波斯商人见她好像还不明白身上这件袄裙的价值,心中窃喜:“出价吧,你身上的袄裙怎么卖!”
“不卖。”周锦儿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周锦儿:“我今日前来,是来商讨琉璃之事。”
周围其他想要上前搭话的人退后一步,这琉璃稀少也只有波斯的商队才有。
“原来你想要琉璃,一切都好说......”波斯商人势在必得,自豪地挺胸,拍了拍胸脯保证。
随后,他目光上移,随后看清了女子的脸。
……
“是你,周锦儿!”
波斯商人收敛神色,态度不再热络。
他确实很想要缂丝,只要得到它,他再派能工巧匠破解缂丝纺织技术,再带着布料来中原大赚一笔。羊毛出在羊身上,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认出了周锦儿后,他变了主意。她不是很想要琉璃吗。他能给,就是不知道这个条件周锦儿接不接受。
“不如你把这身衣服扒下来,我就送你琉璃盏如何。”波斯商人嘿嘿一笑,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周锦儿。
波斯商人的摊位不大,仅是用一张木桌盖一块灰布,摊位上琳琅满目地摆了大大小小的琉璃饰品,尤其是正中间摆放的琉璃盏,光彩夺目,价值连城。
周围人一哗。
“等等!”华衣公子打断波斯人,目光不善,“你什么意思,方才我竞价想买,就差临门一脚了,你却要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华衣公子看中了琉璃盏,和波斯人商讨半天,又出高价打败了竞争对手,眼看就能收入囊中,没想半路插来一个人横刀夺爱,他能不气吗。
“公子莫急,我这话还没说完呢。我只要她这件袄裙,至于以何种途径得到,例如直接扒下来,抢过来,偷过来……我都不会管的。”
波斯商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更何况这里是黑市,就算出了乱子也不会有人管。他抛出诱饵:
“谁能给我缂丝袄裙,别说一件琉璃盏,这摊位所有的货物,随便挑。”
黑市,为了抢货物失踪几个人是常有的事。
旁边不少人倒吸一口气,对周锦儿投入怜悯的目光,这美人怕是走不出黑市了。暗处不少人转了转眼睛,动了歪心思。
暗潮下满怀恶意的心思在涌动,刘胖子也意识到不好,想拉着周锦儿离开。刚转身,就看见他们被人围了起来。
他十分后悔,他就不该带周锦儿来的。
周锦儿握紧拳头,火光电石之间,想明白了一切的关键。在大盛,琉璃的唯一来源渠道是通过异邦商队,每年进贡的数量少,民间难以得到,这才使琉璃趋之若鹜。
物以稀为贵。
若没这个前提,一切都不存在了。
想到这,她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你以为琉璃很珍贵吗?满大街的东西,你却能把它当宝贝。”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你这话什么意思?”刚才衣着华贵的公子只觉得这女人疯了,他心下有些怜悯,“出个价把衣服卖给我,我保你全须全尾地走出这里。”
他打个响指,身后出现一排的汉子,肌肉虬结人高马大,看起来……憨憨的。加上华衣男子一脸炫耀,周锦儿无力吐槽。
一群人抵不上鸣凤一人气场足,周锦儿下意识比较了下。沈怀朔身旁的鸣风就不一样,悄无身息地一站,如未出鞘的匕首,靠近一寸便能体会到冰凉的杀意,比一群壮汉靠谱多了。
波斯商人嘴角弯曲的胡须动了动。他狐疑地盯着周锦儿,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中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我的意思是,区区琉璃,我也能做出来。”周锦儿瞥了华衣男子一眼,好心地解答他的疑惑。
华衣男子一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不信!”
若不是稀罕物件,他是傻子吗?他辛苦在这抢半天干什么。
他是省城首富姚家的小儿子,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但贯会卖乖讨好,在家中十分得宠。他来黑市就是想买个稀罕玩意,给老太君寿诞献礼的。
其他人也在暗中看好戏,想着搅混水,也许能捡个漏。
波斯商人面露鄙夷,仿佛再看濒死的鱼在蹦跶。
哈?他波斯的琉璃技术,要是这么容易被学去,他还卖什么琉璃?
周锦儿从袖口翻了半天,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才拿出一块方正的琉璃。
琉璃折射着五彩光芒,闪瞎了一众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