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流苏》夜微阑

18、第十八话 蓄势待发新启程

　　刘苏随家人的源州城一行，表现得大方得体，尤其是深得刘福祥老友黎瑞恩的赞赏，使刘福祥的面子上增光不少，对这个女儿的疼惜也便愈发明显了。
　　待到他们回去以后，刘福祥将女儿与黎家二公子相谈甚欢的事对彭晏一说，两人便更加以为，若想使女儿彻底转了性子别再往绝路上走，多带她出去见见世面便是件最正确的事。
　　托此行的福，刘家对三小姐的诸多约束正在越来越宽松。刘家二老对女儿可喜的转变，似乎采取了默许纵容的姿态，让她自由自在地发挥自己。借着这个大好的气氛，刘苏正式向刘福祥提出了，想加入刘家店铺学习打理生意的意愿。
　　“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要学习生意做什么？”刘福祥甚是不解。刘苏是女孩儿，家业向来是传男不传女的。他日即便她嫁了人，夫家也不会让她出来抛头露面。与其有这个时间，倒不如多学些琴棋书画，他日择东床快婿时，也好更优上别家小姐几分。
　　彭晏自然也是不同意的：“是啊苏儿，你有这兴趣不是不行。但你是堂堂刘家千金，怎可做个这些市井妇人出来讨生活做的事情？或者你换一样儿，娘就答应你。”
　　“我不嘛，”柳絮试着娇声娇气地说道：“爹、娘，是你们答应苏儿的，无论有什么心愿都会为我实现……现在，我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心愿罢了……我真的对爹你是怎样做生意的非常好奇！再说……如果怕被人说闲话，我扮作男装出现，你们再多派几个家仆保护我，不就行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这……”刘福祥迟疑地看向彭晏。
　　“如果爹不答应……那苏儿只能日日呆在房里，整天无所事事、胡思乱想、忧思成疾……”柳絮干脆使出杀手锏。
　　“老爷，就应了她吧。”彭晏在刘福祥耳边轻轻说道，“让她到你的古董铺去玩上几天。那里品流不复杂，客人大多非富即贵，掌柜阿忻又是刘家的老人。”
　　刘福祥闻言点头道：“夫人说得有理。苏儿，你就去爹的古董铺玩……学习几日吧，记得凡事都要让忻掌柜照拂着，千万别自作主张……咳咳……”正说着话刘福祥就咳了起来，彭晏连忙对门外唤道：“秋巧，快端杯茶水进来！”
　　柳絮也连忙轻抚刘福祥的背为他顺气：“苏儿知道了，爹你别多操心。从源州回来的这几日你一直有些咳嗽，倒不如先好好休息，把身子调养好了再忙生意。”
　　“哎，可能是染了风寒了，”刘福祥轻叹一声，“不过，爹年纪也确实不小了，可家族这盘生意……”
　　刘福祥欲言又止。其实不用他挑明，柳絮也心中有数。刘景贪图享乐败家成性，刘轩做事急进胸襟又狭窄。三个儿子里，数刘辰的性子最为温谦上进，可他偏偏却一心只读圣贤书，对生意的事毫无兴趣。刘福祥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刘家百年基业断送在他们手里？
　　“爹，二、二哥不是要去考科举了么？这也不失为刘家的一件好事，您那，就往开心的地方看吧。”柳絮极尽全力地开导着刘福祥。他喝了彭晏喂到嘴边的茶，一口气终于顺了一点。
　　“苏儿，爹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天资聪颖，性子又稳妥。只可惜，你是个女儿身呵……”
　　“别多想了爹。车到山前必有路，苏儿虽然身为女子，但也能用自己的方法为你排忧解难。只要爹信得过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刘福祥看了看近来愈发容颜秀丽的刘苏，觉得她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风度。他高兴得连连点头：“好孩子，我的好女儿。只要有你陪着爹，小小的病痛，都算不得什么了……”
　　就这样，由第二天开始，刘苏便换上了男装，正式来到刘福祥的古董铺帮忙。掌柜老忻为刘家打工也有二十多年了，为人忠厚诚恳，对于刘福祥亲自带来的刘苏，也是倍加尊重。虽然对外她只是刘家派来的一个新工人，但她要求过目的店铺账目，他早就毕恭毕敬地准备好了。
　　对于这样的老前辈，刘苏尊敬地行礼道：“忻掌柜，刘苏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请掌柜不吝赐教。我虽是女儿家，来店铺学习，却也绝不是抱着玩玩的心情。若我有什么做得不妥贴的地方，请你直接了当地指正我，千万不要有所顾忌。”
　　老忻听了连连摆手：“受不起，受不起呀三小姐！我绝没有看轻小姐的意思，以后生意上的事情，我必定和小姐你多多商量。咱们这间古董铺子，生意一直一般，纯粹是因为老爷喜好收藏古董，才一直开门营业……不过，总算是一盘生意，一定有小姐感兴趣的地方。”
　　柳絮见忻掌柜年事已高，虽然经验丰富，但毕竟腿脚都不太利索了，就明白这间铺子必然是刘景和刘轩都不屑争夺的。她环顾着整间铺子，陈列在架上的货品也不乏一些珍奇之物，便随口问道：
　　“这间铺子原本是我大哥还是四弟监管的？”
　　老忻微微一愣，“回三小姐，是……是大少爷监管的，不过他很少到铺子里来。”
　　刘苏点了点头，又对他道：“这里人来人往的，你这么称呼我始终不是办法。不若……我就改个假名，叫……如密，同姓刘。外人问起来，就说是刘家的一个远房表亲就行了，你看如何？”
　　老忻对刘苏揖了揖：“就依如密少爷的意思来办吧。”
　　“刘如糸呵……”柳絮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这也算是，她仍然于这个世上存在的一种证明吧……

　　在刘苏抵达古董铺开始学习的第一天，她就勤恳地坐在帐台前翻阅了一堆积尘的账本，还时不时请教掌柜关于店铺的货源、运作及其他细节。有客人来询问洽谈的时候，她也是全程陪同旁听，认真之情不仅让老忻，就连铺子里其他伙计也对她刮目相看。
　　“小姐，古董铺那里好不好玩？”冬绯伺候着劳累了一天的刘苏沐浴更衣，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柳絮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你呀，只知道玩。”
　　冬绯嘟囔道：“才不是呢！那种铺子，想来伙计和客人都是些‘之乎，者也’的老夫子，奴婢是担心小姐在那里闷坏了。”
　　“小姐耐心极好，怎么会觉得闷？”沐水边往木桶里倒下热水，边笑着对冬绯道。她已然习惯了跟在刘苏身边的生活，对搭档说话时也是放开了不少。
　　她曾经见过刘苏整整一天都坐在房中习字的模样。那温和恬静的眼神，刚柔并济的下笔，都看得出她有极好的忍耐力和坚韧的意志。有的时候，她几乎觉得三小姐身上有自家小姐的影子，但转头想想，三小姐似乎要更加坚强自信一些，多少还是有点分别。
　　柳絮沐浴梳洗后换了身干净衣裳，就带着两个丫环出去和全家人一起用晚膳了。席间，谈及刘辰三日后即将动身前往都城景天城参加科举会试的事，彭晏想让贺芷芸一同前往：
　　“芷芸，辰儿养兵千日，现在是考验他的时刻了。别的我都不担心，我只怕他在家受惯了照顾，出门在外，没有个照拂的人儿……”
　　刘辰和贺芷芸至今仍然是挂名夫妻，只不过迫于彭晏的压力，两人从分房变作了分床而睡，通常是刘辰通宵读书累了，就在房里支张简易的小床，夫妻俩各睡各的。
　　唯一不同的是，贺芷芸一如传闻所说，是个品貌双全的才女，在刘辰读书的时候，常常能给他一些有用的意见，也确实令刘辰刮目相看。久而久之，两个陌生人因着同是对诗词歌赋的喜爱，而有了一些共同话题，彼此之间也不像最初那般疏离了。
　　“娘——”刘辰看了彭晏一眼，怎么无端端就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出了这事儿？
　　“娘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贺芷芸看了看为难的刘辰，“正好，我也早就想去景天城看看，究竟那里是何等的热闹繁华，都算是开开眼界。娘，就让我陪相公同行吧，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您放心。”
　　彭晏闻言眉开眼笑：“所以我什么时候都说，芷芸是最识得大体、最善解人意的……芷芸，我们辰儿能娶到你，真真是他的福气呵！”
　　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刘辰和贺芷芸都没有应声。反倒是刘景没心没肺地应和了几句，伴随着刘福祥的一阵咳而打破了僵局。
　　“爹，你的身子没大碍吧？我见你都咳了好几天了，面色也不太好。请过大夫了没，他怎么说？”
　　刘福祥缓过气来微微摆手：“大夫说我只是偶感风寒，休息几天就好，不碍事……你放心的去考，千万别在我这儿分心。爹还年轻着呢，哪有这么虚弱。”
　　刘辰点了点头：“辰儿十年寒窗，为的就是这一刻。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为刘家争取一个功名回来的！”
　　彭晏欣慰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尽力就好，尽力就好。”
　　柳絮全程都低头吃着自己的，一句话都没说。自从刘辰说要动身上都城开始，她的心情就很复杂。
　　她曾应允过，如有一日他去景天城参加科举，她必要陪伴左右。他们可以趁着归途顺便旅行，夫妻俩一路优哉游哉，过一些自由自在、神仙眷侣的生活。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们又何曾想到过，到了今时今日，会变成这样的一番局面？
　　三日后，刘辰将会带着他的新妻，启程他的科举之路；
　　距离“柳絮”此人离开人世的三个月后，她是否已经开始了她人生的新启程？

作者有话说

　　注：糸字，音同“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