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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林父所言“订婚”的事情,到底是他编造的,还是由于偏见产生的误会,林琅无法证实。
      一个父亲怀着保护女儿的心,无罪之有。她在男朋友失联的情况下,提出分手,也没有错。
      但薛嘉木死了。
      所以这道题无解。
      她不敢去想,弥留之际的薛嘉木看见她那条决绝消息时的痛苦和孤独,所以她没办法原谅自己,也没办法面对家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到这一刻,林琅才意识到,逃避的残忍后果。
      车甫一停稳,林琅便冲了出去。
      危重病房里,林琅记忆中高大的男人,此时脆弱得像个孩子,干瘦的脸孔,眼睛紧紧闭着,被子外的手青筋毕露,像强势剥夺养料的藤蔓。
      她愣愣地听着主治医生说道:“你是患者的子女是吧,目前令尊的情况很危急,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了,如果不做开颅手术,极有可能导致血管梗阻压迫大脑,变成植物人,但手术风险很大……”
      医生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对一边看起来还算冷静理智的凌冬至说道:“无论如何,尽快决定治疗方式,情况只会越拖越差。”
      林琅听见了医生的话,但没有听懂,更准确的说,是大脑拒绝去承受那番话的重量。林母伏在病床边,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林琅死死地抓住了凌冬至的手,安慰的话派不上用场,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凌冬至用力地回握,语气坚定:“我们可以找左菁,还有黄家,肯定有办法。”
      左菁跟薛家渊远深厚,还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她肯定知道心脑血科领域有哪些专家,靠着她的面子说不定能请动。
      凌冬至分析得没错,听清来意后,左菁没有像往常一般讨价还价,她沉凝道:“我确实认识一号厉害人物,只是能不能请得动,我不敢打包票。”
      左菁口中的那位,名叫蒋英洲,是医学领域罕见的天才,但同时,也有着和天赋同等的傲慢。
      果然,听到左菁的请求后,他不慌不忙道:“我还以为你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呢,这,人的生老病死,稀疏平常,要是每个脑溢血的病人我都要亲自去救,你把我当什么了?”
      得到这样的回复,左菁早有准备,但她也有余地:“你不是跟薛嘉木关系好得形同知己吗?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那位女朋友,现在就是她的家人等着你的珍贵治疗,不知道一个死人的面子现在还够不够。”
      ……
      蒋英洲是乘了私人飞机来的,一同来的,还有他的专业团队。飞机落地的时候,他已经掌握了林父的病情状态,并讨论出了手术方案。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病房外,沉默蔓延着。
      凌冬至想起那时,老太太摔跤做手术的场景,是林琅帮着办了住院手续,陪着他等手术做完,买了晚饭,还带他回家。
      一个普通人在面对天灾人祸时,都无比脆弱,那种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感受时间流逝的感觉,没有人比凌冬至更清楚。
      于是他搜索起蒋英洲的百科信息,拿给林琅和林母看,沉稳的声音像一道强心剂,压着人心底的不安。
      手术终于结束,蒋英洲亲自操刀,虽然过程凶险,但还是妙手回春,当“手术成功”这四个字出来时,林琅刹那间腿一软,差点支撑不住,凌冬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蒋英洲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滑过,眉峰蹙起。过了一会儿,他换下手术服,走来对林琅说道:“林小姐,我们谈一谈。”
      林琅很感激蒋英洲,极度真诚的情况下反倒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语气还有些哽咽:“蒋医生,真的非常感谢你,如果有什么能报答你的方式,我们都愿意去做。”
      却听对方冷哼一声:“林小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推掉所有的事情,到这里来亲自给你父亲做手术吗?”
      没等林琅反应,他一字一句道:“因为薛嘉木,去世前他交代我,如果你和你的家人有需要,请我务必帮忙。”
      蒋英洲盯着林琅的表情变化,他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要把她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眼看着林琅的情绪渐渐落入更深的低估,蒋英洲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沉默,等着她的回答。
      良久,林琅吐出一句:“谢谢蒋医生。”
      转身就要走。
      蒋英洲一把拉住了她,眉毛皱起,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个吗?”
      林琅温顺地被他拉着,沉静问道:“蒋医生,你希望我们怎么报答呢?”
      蒋英洲冷笑一声:“你们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吗?钱?还是房子?除了薛嘉木的遗产,你还有什么?”
      林琅的脸煞白,声音冷冽:“你都知道,那你想要什么?薛嘉木死之前为我筹谋这么多,给我金钱让我不会为生活所累,予我帮助救我家人性命,你想让我为他殉情吗?”
      蒋英洲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子:“难道不应该吗!”
      林琅却笑了,笑得很轻:“凭什么?”
      蒋英洲怒道:“凭什么?你这个女人一点良心都没有吗?”
      林琅身体后仰,轻轻靠着雪白的墙面,垂着的手轻轻颤抖,面上却仍笑着:“蒋医生,你认识我,你也知道凌冬至的存在对不对?”
      她轻轻偏头,继续说道:“就是刚才站在我身边那个,和薛嘉木长相肖似的年轻人,你似乎对他一点都不惊讶。”
      蒋英洲面凝如雪:“你想说什么?”
      林琅慢慢呼出一口气:“蒋医生,薛嘉木对你说过我这个人,但我对你一无所知,对薛嘉木也一无所知,我了解的,只有薛嘉木和我相处的那几个月,他的亲人、他的朋友,我一概没有接触过,薛嘉木突然闯入我的生活,又突然离开,最后一封信告诉我,他死掉了,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样?”
      蒋英洲冷酷道:“你对你的恋人一无所知,这是你的失职。”
      林琅没被他的态度所影响,继续说道:“薛嘉木是早知道自己要死了,还是突发重疾,我不知道,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对不起他,他明明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我……”
      林琅深吸一口气:“总之,我不欠他的,蒋医生要是为薛嘉木喊冤,大可没有必要,要是您希望我报答您,我可以给你我所有的东西。”
      她坚定的态度让蒋英洲愣住了,他很气愤,在他看来,薛嘉木对眼前这个女人是好到了极致,生命垂危之际都在为她的以后考虑,而她完全是为自己的忘恩负义找借口托辞。
      他脱口而出:“林小姐,你知道薛嘉木因为你承受了什么吗?你知道,我是在心理医生那里认识他的吗?”
      林琅的脚步顿住了。
      心理医生,为什么?因为张赫真吗?
      背后,蒋英洲继续说道:“像你这种老师爱护,同学喜欢的人,想必从来没有感受过世界的恶意吧,也就无法与遭受这些的人感同身受,当时的你不会不知道薛嘉木喜欢你吧?但你却视而不见,无动于衷,这么多年,你心里一点内疚都没有吗?你怎么敢说你不欠他的!”
      林琅扭头惨然一笑,语气极轻:“蒋医生,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薛嘉木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到底是爱我至深,还是恨我至切,您觉得是怎样呢?”
      蒋英洲悚然一惊。
      他想起曾经和薛嘉木的交谈。那会儿,薛嘉木躺在病床上,已经气若游丝,但强撑着恳求他,希望他到时候能出手帮忙。
      当时他既气恼又不解道:“你对她那么好,她又不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现在的情况,让她来照顾你?”
      薛嘉木轻轻笑着,仅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让他剧痛难忍,他说:“英洲,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蒋英洲道:“当然会。”
      薛嘉木摇了摇头:“你会记得我,但你什么时候会想起我呢?你不会忘却我,但你会遗忘我,薛嘉木这个影子会在你们的记忆里逐渐被尘埃掩盖,在你们幸福快乐的时候兀自孤单。林琅不会,我要她永永远远记得我。”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很亮,亮得仿佛燃尽了最后一点生命,仿佛信徒摩拜神灵。
      当时蒋英洲看不懂这种灼热的情绪,但此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凌冬至正站在墙角的阴影中,听完了两个人的对话。
      从左菁告诉他,蒋英洲能出面是薛嘉木的手笔后,他的心就不可避免地沉了下去。
      他输得很彻底。
      纵然林琅口口声声说她不亏欠薛嘉木任何,蒋英洲只以为是冷酷和绝情,但凌冬至知道,不是这样的。
      死人的情分无法归还,只会不断累积,每回忆一次,便越长越盛,理智的逻辑只能清醒一瞬,下一秒,痛苦的感情藤蔓便会排山倒海席卷而来,编织成网,让林琅逃无可逃。
      而他凌冬至,是那把锁。
      他是薛嘉木的影子,是薛嘉木为自己找的替身,目的就是让林琅永远爱他,这到底是恩赐,还是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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