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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事发当场是这样的。
      陈李两对夫妻一见面就相谈甚欢,陈斯洋陪同着,而李家的女儿要晚一点到,所以陈鸣风闲着独自去了花园。
      陈父陈母平时忙于事业,对家里的这些事情约束很少,园丁有充分的自主权。于是陈鸣风一踏进花园,看见的便是泾渭分明的两方天地,一边是大片大片的红色和橘色,是波斯菊,另一边是漫天遍野的紫色蓝色,是蓝雪花,中间一条隐隐约约的小径,道路尽头,园丁在专心致志地修剪着一颗枝繁叶茂的老树的枝桠。
      陈鸣风突然有一种被触动的感觉,仿佛进入了某个人的内心世界。他沿着小路走过去,脚步轻轻。
      园丁是个中年女人,她戴着宽檐草帽和白色橡胶手套,穿着虢皮连体衣,举着一把巨大的绿色大剪刀,天气温暖怡人,她黝黑的面庞上已经布满了细碎的汗珠。
      陈鸣风静静地等着,就在这时,穿着一身休闲服的李鹿笙也闯入了这片花海里。
      园丁被惊动了,抬起脸,看见不知何时站在她旁边的陈鸣风,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陈鸣风看见李鹿笙,宁静的心情像被扔进了一个小石头,原本所想的事情抛诸脑后,冲园丁点点头,他下意识朝李鹿笙的位置走去,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她怎么会在这里?
      离对方还有几米距离的时候,陈鸣风又停下了,后知后觉,如果她问起为什么自己在这里,他要怎么回答?而且上次的不欢而散,也许她并不想看见他。
      李鹿笙却已经看见了他,并没有陈鸣风料想中的横眉冷对,也没有所谓分手的悲伤,她愣了一瞬,主动开口道:“你是换工作了吗?现在在这家做保安?”
      陈鸣风不知道,李鹿笙晚上到家后,也纳闷自己的反常行为,理论上说,陈鸣风为她的实验做出了贡献,她应该感谢他,于是今天看见他,李鹿笙理解并接受了自己的第一情绪是喜悦。
      对方主动给出了理由,陈鸣风顺坡下驴地肯定了她的说法。但作为一个刚被拒绝的男人,他摆足了姿态,只是淡淡应了声:“嗯。”
      李鹿笙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危机解除,陈鸣风的思绪又泛滥起来,她是不是其实偷偷在关心自己啊,要不然怎么会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难道她打听到他被解雇了,所以自己也辞职了?
      而李鹿笙也不想被拆穿自己来此的真实目的,于是糊弄道:“哦,那你工作加油。”便急急忙忙结束了交谈,转身就走。
      她的意图太过明显,陈鸣风觉察到了,又略微生出一些气恼来,她果然不想看见自己,连装都懒得装了。
      于是他加快步伐,走到李鹿笙旁边,也是靠近花园出口的位置,两人同步分道扬镳,一个往左走,一个往右走。
      ——十分钟后,两人在餐厅面面相觑。
      与刚才不同的是,陈斯洋站在李鹿笙旁边,笑得如沐春风。
      “哥,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李伯父李伯母的女儿,李鹿笙。”
      ……
      “鹿笙,这是我哥,陈鸣风。”
      ……
      现场诡异的安静地安静了一瞬。
      掉马来得猝不及防,一个不努力看门就得回家继承家业的保安,一个做不出实验换着方式体验生活寻找突破的保姆,双方旗鼓相当,王八绿豆,半斤八两,两个骗子,谁也没立场说谁。
      但某个方才在花园里承认自己在这里当保安的男人皱起眉、抿着唇,分析完情况得出的结论是,他在小区当保安是真的,但她当保姆是假的!
      因此,李鹿笙最先接受了陈鸣风的真实身份,她处变不惊地对陈斯洋说道:“哦,我们认识。”
      将目光重新投到陈鸣风脸上,真情实感道:“你是真的很喜欢保安这份工作啊。”做自己家的保安,真的很尽职尽责了。
      ……
      陈鸣风不知道李鹿笙完全没有怀疑他方才说话的真实性,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这是在嘲讽他吧?她生气了吗?气自己骗了她?可是她也同样对他撒了谎呀。
      陈斯洋不知道个中缘由,但他早已深刻领会到他哥的不羁放纵爱自由,做过花匠,学过攀岩,当过兵,当时听到他说起自己在小区当保安的时候,他已经不足为奇,职业平等,因此只以为李鹿笙和他想的一样,便附和道:“我哥就是这样,只要有想做的事情,都会马上去做,努力去做,直到做好。”
      陈斯洋语气中的夸赞更加显而意见,于是陈鸣风的那点儿生气,就被闷在锯了嘴的葫芦里了。
      此时,陈李两对夫妻叙旧结束,谈笑风生地来了,纷纷落座,陈鸣风坐在李鹿笙的对面,陈斯洋坐在她旁边。
      晚餐的菜品是清淡的风格,李鹿笙爱吃蟹,陈斯洋特地提前订了食材,此时更是熟稔地给她剔着蟹肉。两家父母见怪不怪的样子,场面温馨和谐。
      除了陈鸣风。
      他是喜欢李鹿笙的,喜欢她的真诚直接,大方澄净,但这种喜欢很浅,虽然会在意对方的热情和疏远,也会偶尔主动迈出一两步,但他们不会聊深入的话题,不会分享观点,一切止于表面。
      也许她察觉到了自己不够积极的态度,所以选择及时止损,他有些生气被放弃,但也不会过分悲伤,现在,他知道陈斯洋喜欢李鹿笙,并且是青梅竹马,体贴入微,他应该乐见其成。
      但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呢?
      难道是因为雄性天然的占有欲在作祟吗?
      应该是的,他会努力消除这种感觉。
      却没想到,饭后,李鹿笙说还要回去做一个实验,接着提议道:“陈鸣风,你有空吗?我带你参观我们科研所吧。”
      李鹿笙想得简单,陈鸣风相当于他的合作伙伴,虽然研究成果上不能署他的名字,但可以基于人道主义给出一些安慰。
      但在场其他人都愣住了,他们印象里的李鹿笙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而陈鸣风怔了一下,却应道:“好。”
      他想看看不一样的李鹿笙。
      陈鸣风去开车,李母趁机把李鹿笙拉到角落,不经意地问道:“你跟陈鸣风什么时候认识的,还这么熟?”
      李鹿笙淡定答道:“也没有很熟,我亲了他而已。”
      亲了?而已?
      李母感觉脑袋中炸开了一朵云,但她心理强大,马上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你采取了我的建议?”
      “嗯,效果不错,”李鹿笙由衷感叹道,“妈,你当时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和我爸结婚的?”
      ……李母语气严肃起来:“这只是投机取巧之道,只能一时,不能长久,婚姻是严苛的,同样不能儿戏。”
      李鹿笙点头:“我也这么以为。”固定的感情关系是累赘,所以她需要血清素解闷时,还是花钱来得自由爽快,没有约束。
      李母是知道陈斯洋喜欢李鹿笙的,但没想到,她给女儿出的馊主意,坑到了朋友的儿子。略一思索,她将这件事跟陈家夫妻和盘托出。
      没想到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哈哈大笑起来,陈母爽快道:“挺好的,我那个大儿子啊,通透过了,像是神仙来人间渡劫的,七情六欲均不沾身,这样倒好,让他多感受体会,多几份羁绊。”
      陈父补充道:“至于斯洋嘛,感情和事业一样,没有一帆风顺的,看他自己努力,能不能讨得鹿笙的欢心咯,各凭本事,竞争上岗。”
      简而言之,妥妥的看戏态度。
      他们说话的功夫,陈鸣风载着李鹿笙已经到了科研所。科研所的外部建筑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老旧。林荫路边的大树枝繁叶茂,将月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好在路灯光亮足够,照得一切清清楚楚。
      抛开“保姆”的身份伪装,李鹿笙是个目标明确,不说废话的人,往常她和陈鸣风的相处都是提前想好话题,做好plan B,不打无准备的账,这套方法成功地让陈鸣风认为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
      因此此时陈鸣风有些无所适从,但他选择接受这种静谧的放空的感觉。
      突然,周围响起了猫叫声,也许是发情了,叫声格外凄厉,陈鸣风往李鹿笙旁边靠近了些,看她的脸色,并没有被这种声音吓到。
      倒是李鹿笙注意到了陈鸣风的动作,体贴道:“这些猫,平时有些学弟学妹在喂,一传十十传百,猫就越来越多了,但都挺温驯的,你要是害怕的话,就走里面。”
      ……
      陈鸣风沉默了一秒,他和朋友在一起时,都是扮演着照顾者的角色,还是第一次,有个女孩子跟他说,害怕的话就走里面。
      有点怪怪的,这就是真实的李鹿笙吗?
      他想得入迷,下一秒,路边的灌木丛里却突然飞扑了一团影子出来,李鹿笙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臂,往自己背后一拉,整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一只大橘猫,扭动着毛茸茸的身体就在李鹿笙的腿边蹭来蹭去,喵喵叫着乞食,陈鸣风还陷入在被女孩子保护了的震惊之中,李鹿笙已经松开了他的手,弯腰,一手捏着橘猫的后颈皮,一手握脚,将猫拎了起来。
      然后将猫抻开,重点看了眼猫屁股,“嗯,是只小公猫。”
      握脚的那只手熟稔地滑倒猫蛋蛋处,轻轻捏了捏:“还挺大的,做个绝育吧,别出去祸害别的小母猫了。”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陈鸣风看呆了,猫倒是听不懂人话,老老实实窝在李鹿笙怀里,任人宰割。
      此前有学生在实验室里给猫做过手术,设备药物一应俱全,李鹿笙的专业是生物科学,给小老鼠小兔子做过的开膛手术解剖手术不计其数,此时她麻利地将猫绑在手术台上,打麻药,戴手术圈,有条不紊。
      她的手很快,神情冷静,动作却很小心,实验室的灯光是白色的,墙壁是白色的,仪器也是白色的,看起来冷冷冰冰,不近人情,李鹿笙专注的神情看起来却格外温柔。
      她抚着猫的皮毛,手法娴熟,嘴上也絮絮叨叨:“不用害怕,小猫咪,马上就好了,一点都不疼。”
      就这样,猫咪昏睡过去,她才开始接下来的动作,消毒手术刀,剃毛,擦药,手起刀落,两颗猫蛋就被拆了下来。
      等李鹿笙再次清洗手术器械,并打开柜子拿出一个猫窝和猫包,陈鸣风才意识到,手术做完了,而他刚才一直屏着呼吸。
      此时终于放松下来,他问道:“刚做完手术,应该不能马上把它放归吧?”
      “嗯。”
      “那你打算怎么安置它?”
      “我带回去吧。”
      回答完这个问题,李鹿笙这才发现,刚刚她根本没有做计划,给这只橘猫的绝育手术,只是简单地想了一下,手术条件具备,后续照顾条件具备,便做了这件事。
      而且,她向来目标明确,这件事全然算得上突发奇想,分析动机,她好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技能。
      没错,就是炫耀,就像自然界的动物求偶,鸟跳舞展示羽毛,鱼衔小石子筑窝。
      难道她也有这种原始的本能?
      若是猫能听见眼前这个女人的心声,它一定会怒吼:人类,你清高!你用我的蛋蛋向男人求偶!
      李鹿笙摇摇头,将杂七杂八的想法甩出脑海,从柜子中拿出一根猫条,递给陈鸣风,恳切道:“你能帮我照看一下它吗?等它醒了,把它放进这个包里就好。”
      “行,你安心做你的事情去吧。”
      “嗯,不用等我,你先走吧。”
      没等陈鸣风回答,李鹿笙便投身到自己的实验中去了。
      陈鸣风不可能让李鹿笙大半夜的一个人回去,于是耐心等了起来。谁知,李鹿笙嘴里一点虚话都没有,让他先回去,自己就真的弄到了凌晨两点钟。
      猫已经就在包里睡着了,陈鸣风打着哈欠看她洗完手,突然问道:“李鹿笙,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科研?”
      李鹿笙看过去,表情疑惑,没听懂。
      陈鸣风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世界广阔,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好看的风景,为什么你会选择将短暂的青春年华抛掷在这项事情上,并且甘之如饴?”
      他种花,为了种好一颗鹤望兰,查阅资料,做好笔记,定时浇水、施肥、捉虫,花如期开放,高雅迷人,但花开后,就失去了兴趣。
      白天在花园看见那个园丁时,他便察觉出了自己和他的不同之处。此时,和李鹿笙待在一起,看着她沉浸在实验中,浑然忘我,不知时间为何物,那种触动的感觉越来越盛,于是忍不住问出那个问题来。
      李鹿笙的答案很简单:“我觉得很有意思,不管在多细分的领域,人类都知道得太少,越是前进,越是发现自己的无知,所以研究永无止境。”
      “那如果一个人觉得所有的事情对他来说都太过简单,不具有挑战性,所以对任何事情的兴趣都坚持不了多久怎么办?”
      李鹿笙扬眉:“那坚持一段长期的兴趣对这个人来说不就是难事吗?”
      陈鸣风皱眉:“这样问题岂不是又绕回去了?”
      李鹿笙略一思索,道:“那先从简单的事情做起吧,想坚定的兴趣难以马上确定下来,但有一样东西,选择了就必须坚持,那就是责任,比如,收养这只猫。”
      听着她的回答,陈鸣风皱着的眉宇逐渐舒展开来,听到最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打趣道:“你是不是不想对这只猫负责了?在这儿挖坑等着我呢。”
      李鹿笙睁大双眼:“我有吗?”
      陈鸣风哑然失笑:“你喜欢狗,不喜欢猫吗?”
      “啊,”李鹿笙想了一秒,喜欢狗是她为自己树立的人设之一,但现在不用了,于是直言道,“没有,我那是骗你的。”
      ……陈鸣风被她无耻的坦诚再一次震惊。
      那,你喜欢我呢?是不是也是骗我的?
      陈鸣风没问,但他带着那只猫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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