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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盗马谑缘(四) ...

  •   村中乡民早前真以为啊芜是万直的媳妇。

      当初万直救起啊芜,万大叔顾大娘也犯难,一怕惹事,二愁没银子。
      啊芜伤重带病,不好将她赶出去。
      咬咬牙,先瞒住相邻收在屋中将养着,打算等啊芜活动利索点后,悄悄地打发走。

      日月如梭,瞬息万变。

      啊芜这病一养就是三个月,村中乡民也便知晓了啊芜的存在。
      顾大娘瞧啊芜越养越水灵,显出俊俏模样,心中便有了自己的盘算。

      自万直救来啊芜之日起,他日日细心照料,心中起的情愫,顾大娘看在眼里。
      万直未成婚,已到娶妻年龄,何不就此了了一桩心事。
      顾大娘也不问啊芜如何,便将万直救得一位穷苦落魄美女子之事在乡邻中传了个遍,认定这就是她将来的好儿媳。

      只是这天下掉下来的儿媳养好身子后从不做事,也不给人个脸色瞧,整日一副丢了魂似的模样,日子久了,顾大娘瞧啊芜越瞧越心烦。

      难不成将一个哑巴当祖宗供着?
      祖宗只需初一、十五敬个香火,而一个大活人不下地耕种,不做家务事,如何了得。
      心中起了嫌弃之意,但又在乡邻中夸了海口,碍于面子,强忍不满。

      突然一日。
      啊芜仿佛得了仙气开了口,吓得顾大娘无所适从,魂魄不守。啊芜只是说,万直的救命之恩定会厚报,唯独顾大娘指的姻缘她恕难从命。

      顾大娘见啊芜言语轻盈,心意决然,便知这桩婚事定成不了。悔不该当初嘴太快,将好的说尽,如今想说许多错处也不成。
      知晓强扭之瓜不甜,布衣人家也做不来强扭之事,人前强颜欢笑,人后唉声叹气。

      为这事顾大娘被万大叔连连臭骂了好几日,嫌她多嘴生事,这桩婚事不成,往后叫他如何在乡邻面前抬得起头,叫万直如何娶亲。

      原本是件救人美事,却被顾大娘做成了天大的糗事,万大叔怎能不气。

      日子久了人也麻木了,乡邻每每问起何时能喝喜酒,万大叔生气,把责任推在了顾大娘的身上,让乡邻去问顾大娘,从此,乡邻也便知晓了万直这婚事成不了。

      万直的心意未曾被外头的闲言碎语搅乱半分,一心向着啊芜。
      他知啊芜不同,可又不知哪里不同,一心只想着待她好。
      后来啊芜主动说要做事,他高兴了几日,精心帮衬,重活累活他先挑了去做,只让她做轻巧的。
      顾大娘说什么他也不听,只听啊芜的。

      最近一月,万直寝食难安,总是半夜起来站在啊芜屋外,一呆就是好久,守着屋内透出来的烛火不知想什么。

      六日前啊芜向万直借银两,说是要独自进京办事。
      万直开始慌了,啊芜不让他一同前去,也不告知将做何事,唯恐这次啊芜离他而去,再不相见。

      啊芜对他说办完事她定会回来,他才安了心,取来往日私下里藏的钱两全部交于她,啊芜手握钱两郑重道谢。

      万直心中钝痛,他要的不是言谢。

      啊芜走后的那一下午,万直在田地里恣意奔跑,任雨水浸透肝肠肺腑,他不知老天爷是要浇醒他还是惩罚他。

      *
      啊芜同万直回了家,顾大娘已有几日未见啊芜,此时一见,迎不是拒也不是,憋着闷气不讲一句话,默默地在灶头忙和。

      万直将被褥往里屋搬,顾大娘夹眉生疑。
      啊芜向前一步从腰间取出五两银子递于顾大娘:“多谢大娘这一年的照拂,银子不多,望请收下。”

      顾大娘见着啊芜手中的银子,一时回不了神,平日里哪里会见这么多银子,只在梅子收成时会遇见,这啊芜姑娘不知是得了何财路。

      啊芜会心一笑,执了顾大娘收将银子放进她掌心:“这点银子自然不够,我回京师后努力赚银子,日后定当百倍奉上以报你们的救命之恩。”

      “回京师?”顾大娘脱口相问。

      啊芜答:“嗯,回京师。”

      顾大娘满肚子疑问,不知道挑哪个问好。
      她说是回京师,不是去京师。
      顾大娘咽了咽口水不敢问,一个姑娘家从京师流落梅庄?

      早前嫌啊芜白吃白住是真,经此,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百倍的银子那就是五百两,五百两,这辈子都没想过。

      “姑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倘若为了银子,当初就不该救你。佛主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那是心善做好事,是心善不忍你死,是心善……心善就不会求报……”顾大娘不敢惹事,也心有不甘,“姑娘这是在城里找到好人家了?”

      啊芜牵强一笑,摇了摇头。

      顾大娘满肚子的算盘在打,突然灵光闪现,将银子塞还给啊芜。
      满脸堆笑:“姑娘在京中定是富贵了,我和万大叔算不得什么,可千万别忘记啊直,是他救了你,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们的事都怪我不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姑娘冰清玉洁哪里是我们这等农夫能惦记的。如今,庄上的人都等着看我们笑话呢,你只要日后为他谋个好差事,我和万大叔也就能直起身板了,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啊芜昨日受了凉又没休息好,此时脑仁嗡嗡有些发涨,后面的话愣是没听进去。

      顾大娘正在兴头上,目光如炬盯着啊芜希望得到答案。
      啊芜不忍拂掉她一番爱子赤诚,便点了点头将银子搁在灶台之上,说:“大娘收好银子。”

      顾大娘见啊芜点头,万分欣喜,仿佛办了件极大的美事,收起银子心满意足。
      她想,救命之恩非比寻常,五百两银子不敢奢望,眼下这五两银正合适,倒不如收下遂了啊芜姑娘的心意。

      万直在远处噤声伫立,他见不得自己母亲如此啼笑皆非之态,心中只剩木讷愤恨。

      *
      午后,万直去买酒菜,啊芜收拾行囊。

      当初落难于此,身无分文,这条命便是全部身家,如今倒是还多了两身粗布衣裳。啊芜望向一旁的貂襟绒氅,就它最占地方,今晚还是要靠它取暖。

      屋舍是间小柴房腾出来的,容下一张板床和小圆几,空处所剩无几。三床被褥留在她屋中一床,这床被褥本可以不买,一宿几个时辰熬一熬便过去。

      只是啊芜打小冬畏寒夏怕热,毛病多。
      连日下雨,取暖的稻草也变得腻烦潮湿,想拿出去晒晒,怕惊扰万直,只此这一夜了,忍忍吧。

      城内天气似乎比这荒郊村野要暖些,住惯客栈,再回草舍也是人间一苦。
      得了银子第一件事就是买被褥,留下的被褥顾大娘他们能用的上。

      像那位公子说的,天已放晴转暖。
      只是夜里依旧冷凉。

      进京之前,她曾想好,找份杂役来做,安下脚。
      脂粉铺、珠宝铺、酒楼……她都去过,有人嫌她不懂行,有人嫌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刚一上手试工便被劝退。
      她想学,没人肯教。

      啊芜自幼喜马,心下一狠计,便盯上了那蓑衣男子,在两处不同脂粉铺外遇上。
      她去谋生计,他去买脂粉。

      一个男人,没事老往脂粉铺钻,想必是个好色之徒。
      偷他的马就对了。
      偷谁的马都不对,啊芜掩饰心虚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
      不过半个时辰,万直就将酒肉买来,询问啊芜是否可以去余家。

      啊芜移步朝院外走,抬眸瞧了眼太阳说:“时候尚早,你去河里打条鱼,要大的,今日我想吃活鱼。”
      万直听啊芜如此要求,分外得劲,不管此时的气候,便照做了。
      他已想通,啊芜进京,他也可进京,一个手脚利索的大男人怕什么。
      应下,取来网具便飞奔出去。

      万大叔见自家儿子被一个女子呼来唤去,长叹一声,下地耕种去了。

      啊芜亦不闲着,出到院外,在田间路旁采起荠菜。
      因天气不好,荠菜生的小,啊芜便细细采摘,野外能吃的菜她还是认得的。
      采摘完又将荠菜仔细洗干净,一来二去时间也过去不少。在万大叔顾大娘回来之前,啊芜她们提上酒食前往余家。

      余咸趁着日子好,一回来就将家中的炊具,床褥先洗了个遍。

      村口碰上万直,拔腿跑时,隐隐听见啊芜姑娘他们今日会来,那真真是好。
      “上门都是客,你去挑只鸡,杀了招待他们。”余爷爷一声令下,余咸全照做。

      余爷爷见余咸回来,不管这孙子做什么他老人家都是乐呵的,自己搬出躺椅在院中晒太阳,一晒就是一下午。

      养了几年的鸡麻利地杀取完毕,余咸怕下锅迟了肉不烂爷爷咬不动,几次询问爷爷要做何口味,余爷爷只是说要等啊芜来了再说。

      余咸想想,也罢。

      收拾妥当,估摸着啊芜她们差不多该到了,余咸就将黍米洗净,生火炊米,开坛捞了两条秘制腌鱼一并蒸上。

      要喝酒,那便少不了几个下酒菜,挽起袖子先做下酒菜。
      余咸在屋中忙和,远远地听到万直唤爷爷,便放下手中的活,出去相迎。

      食材颇丰,啊芜心中早有一计,提议架起篝火,对酒当歌。余爷爷吩咐余咸,先将那鸡、鱼、肉抹上秘酱,以备后用。

      好日子不过如此吧,二三好友、鱼米之欢。
      心底某处还有些许软的,暖暖地。

      余爷爷日夜作息少有更变,余咸催爷爷去就寝反被呵斥一通。
      过年没有守岁,说此时人多热闹,才像个守岁的样子,当陪年轻人再过一回年。
      又是拐弯抹角地劝说余咸娶个媳妇,生一堆娃,家里好热闹起来。

      这事余咸也着急,媒妁之约听任父母。
      父母不在了,也没见爷爷去找媒人替他提亲,还总问他瞧上哪家的姑娘。

      哪有空瞧姑娘。

      酒过三巡,乐以忘忧,夜渐渐下沉。
      唯有万直一人倒下,属他喝的最多。余咸推了推万直,见他不再动弹,便架起来送去屋内,瞧这样子今晚是走不了了。

      “你灌他那么多酒做什么。”余爷爷到底是个生意人,一早猜到啊芜是故意灌万直酒的,只是不知道为何。

      白日里万直去捞鱼,已是费了一身体力,晚上再被酒一灌,自然是睡得死死的。
      啊芜将早已准备好的钱袋子拿出来交给余爷爷:“劳烦爷爷明日将这交于万直,让他去找庄上的祁安寿先生,里面留有书信,先生看了便会知晓,万直定能明白。”

      余爷爷拿来袋子一掂便知其中银两不少,问道:“你这是要走了?”

      啊芜点头。

      “去哪?”

      啊芜嫣然一笑,道:“靖安城。”

      余爷爷恍然明白了,不忘笑着打趣她:“不做万直媳妇了?”

      啊芜也是笑:“嗯,不做了。”

      余爷爷知晓有这么一日,这一日早些来也好,万直那傻小子也该醒醒了
      “那你还会回来看看爷爷这把老骨头吗?”

      啊芜闻言面露难色,眼珠子打转不看余爷爷,余爷爷似乎明白了。
      下一瞬,只见啊芜哈哈大笑:“我还没挨够您的骂呢,自然是要回来看您的。”

      余爷爷第一次被啊芜诓,抬手作势要打她:“你个丫头骗子。”
      心里却是乐呵的,那只枯手在头顶虚晃两下也就放了下来。
      郑重道:“靖安城毕竟是京师,人多嘴杂,遇事莫慌,先想仔细了再开口,凡事多思多虑准是没错的。人最难的就是管住这张嘴,只要管住了嘴,那你这人这一辈子算是活明白了个六七分了。”

      谆谆教导,啊芜全都记下。
      有爷爷真好。
      曾经,她的爷爷也如此教导她。

      啊芜执上灯笼,一人回去。
      余咸不便相送,在身后远远跟了好长一段路才折身返回。

      万大叔顾大娘早已熟睡。
      啊芜轻巧地熄掉烛火,跃进柴门便进了屋舍,近一个月提着的心也就此放下,明日寅时,她将随在牙县雇来的马车去靖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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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大婚没写。 我想补上。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