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的相互攻略》快然

6、海妖骨骼

　　人鱼表演后，按计划便是化石馆。
　　潼恩本来以为是海族馆没有其他地方了，来到前往化石馆必经的三岔路口，才看见除了化石馆，至少还有海底隧道和珊瑚水母馆可以游玩。
　　比起海底隧道和珊瑚水母馆路口的人满为患，化石馆冷清得宛如挂了块“正在施工，禁止通行”的牌子。
　　“你们真的要去化石馆吗？”
　　沙雕问。
　　潼恩置之不理。
　　“嗯，从小到大很少见过化石一类的东西呢，有点好奇。”小兔子温柔地回应了沙雕，向化石馆走去。
　　通向化石馆的走廊都十分宽阔宏大，化石馆更不用说，天花板高得让人有种恐惧感。
　　摆在门口的却是一些小鱼骨骼，潼恩都没吃过，自然都不认识。对那些繁多冗杂的文字介绍也没有丝毫兴趣，唯一能看的就是介绍牌上画的彩图。
　　苏雅柔却看得异常仔细。
　　看字就算了，连骨头都要看上半天，像个老学究似的。
　　潼恩最怕这种人，一边后悔当初就该建议对方去海洋隧道看大鲨鱼，一边来回踱步。忍得实在无聊，和苏雅柔打声招呼，自己先去那边看鲸鱼化石了。
　　巨物的骨骼，还能给她一点感觉。
　　鲸鱼区也不都是大块头，她直奔最里面，想看最大的化石。
　　真正到了全馆最大的化石面前，她的注意力却已悄然转移到了一扇小门上。
　　这里，怎么会有扇门？
　　在雪白巨大的墙壁上，这扇暗绿色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格外醒目而神秘。
　　她忽然有种奇异的想法。
　　推开这扇门，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这是种很莫名其妙的想法，没有任何依据，她却在这个想法里越陷越深，不知不觉走了过去，越来越近……
　　触手可及之际，一块白布忽然挡在了面前。
　　潼恩吓了一跳，迅速缩回手，观察前方。不是一块突然掉下的白布，是个老头，穿着白衣服，脖子上还挂了一个工作牌，应该是这的管理人员，不过她刚刚没注意到。
　　“小姐想去里馆？”
　　“里馆？就是这里面？”一句话，让潼恩兴致全失。原来门后就是个里馆而已，和她的家乡没有丝毫联系。
　　“为什么要分个里馆？里面的东西和这不一样吗？”
　　老头呵呵笑道，语气悠悠：“这里面……可大有学问哟！”
　　“到底是什么？再装神弄鬼卖关子我就走了。”
　　“是远古遗迹——对了，摄影师不能进去啊！”
　　潼恩摸了摸下巴。
　　从这老头的语速变化来看——
　　“进去又要出钱啊？多少？”
　　潼恩猜，既然苏雅柔没有去水母馆和海洋隧道的打算，可能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的确没什么钱了。”
　　果然，苏雅柔如此说道。
　　可说完后，她依旧盯着那扇窄门。
　　老头也是人精，本来有些失望的眼睛再度焕发光芒，瘪下去的嘴巴再度滔滔不绝地讲起那上古遗迹有多玄妙，多神奇，多难得一遇。
　　潼恩打着哈欠，垂下眼瞥苏雅柔，觉得对方也丝毫不为所动。
　　正要拉人走，苏雅柔却转向她，波澜不惊的目光陡然变得水波潋滟，楚楚可怜。
　　“微微，我好想看诶……”
　　“你不是说没钱了吗？”
　　潼恩微微蹙眉，下意识答着，心里却已经在想从摄影师那要钱了。
　　“没有额外的钱了。但是……如果我们待会走回码头的话，现在就可以进去了。”
　　她语调婉转，声音小小的，显得非常犹豫的同时，又有种动人的魅力。
　　潼恩想也没想便答应了：“那还等什么？进去呗。”
　　“二位确定要进去了？”
　　“钱不是都拿出来了吗？还废话。快开门啊。”
　　“哎，小伙子，稍安勿躁嘛。”老头拿了钱，又变得慢条斯理装神弄鬼起来，悠悠地从身后掏出两张纸：“这是责任书，二位签了才能进去。”
　　潼恩夺过白纸，草草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如虫卵般看得她眼睛痛，一目十行地扫过，都是心脏病高血压精神疾病等这样的字眼，很像游乐园里刺激项目的温馨提示。
　　“你刚刚可只字不提里面很恐怖啊。”
　　她白了老头一眼，一笔签下名字。
　　“这不是看二位都年轻气盛，胆量过人嘛。”
　　老头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将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门。
　　门后居然是一架电梯。电梯内也没有楼层数，只有向下向上的按钮，苏雅柔按了前者。
　　电梯下降速度颇快，冷气透过四面铁壁钻进电梯，舔舐着裸露的皮肤，潼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地张望观察，电梯内却除了温度毫无变化。
　　潼恩感觉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电梯骤停。三秒后，伴随着滋滋声，电梯缓缓拉开帷幕。
　　幽绿的光线倾泻而出，照亮了帆布鞋上冰冷的金属图标。
　　这一瞬，她的心脏比金属还要冷。
　　那是……
　　瞳仁战栗收缩，映出翱翔天际的巨大白骨。
　　龙？
　　确确实实是龙。
　　一具中等体型的巨龙骨架，被钢丝铁夹固定着，吊在大厅上方。
　　所谓的里馆，比外面还要宽阔几倍，身处其间，犹如身在峡谷，唯一的区别就是上面多了个顶，挂着龙骨。
　　这龙骨太过逼真，大小比例都与潼恩亲眼见过的真龙一模一样。就算是模型，至少也是比着真龙做的……
　　这个世界有龙？
　　那为什么没有骑士和魔法？
　　对了，远古遗迹……龙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魔法和骑士也销声匿迹了？
　　她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看向其他地方。所有的骨骼都庞然无比，结构惊奇，浸泡在幽暗的绿光之中，散发着来自上古深渊的诡秘寒意。
　　巨龙，魔狼，天鲸，狮鹫……
　　全是魔物……
　　所谓的远古遗迹，都是潼恩日常打猎的目标……
　　难道，这个世界是许多年后的未来吗？
　　潼恩难以置信。或者说，难以接受。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到了许多年后的未来？！她宁愿相信这是平行时空！
　　未来，得是多久远的未来，将罗曼帝国的荣光掩埋得如此彻底？
　　算了。
　　不是只要演完这档节目就可以回去了吗？管它是什么地方呢。只要能回去就行了……
　　想到自己终将回去，潼恩吊着的心又放松下来。目光迅速拂过周边环绕的巨大骨骼，心重新吊上了嗓子眼。
　　她在家乡时从未对这些生物有半分忌惮，发现它们的蛛丝马迹便策马狂奔，满心期待堪称狂热。这地方却有些太诡异了。地底的潮湿与冰冷侵入血管，发霉了的灯光笼罩一切，海底林中的巨物汇聚一堂。明明是死了千百年的骨骼，深邃的眼窝中却似仍有微光闪烁……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作为房子来说太大了，对这些怪物来说又太小了。潼恩平常见到怪物都是在天地之间，此时和它们关在同一个屋子里，压迫感陡增百倍。
　　潼恩的心跳略微加速。
　　然而，随着恐惧一同翻涌上来的，却是惊喜。
　　没想到看似寻常的东西，换一种方式出场就能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感觉。真是太棒了！她回去后就要亲自杀了这些畜生剥皮去肉，制成骨架摆在院子里——哦，不，不行，院子里还是太空旷了。摆在卧室里。
　　还可以放两个到弟弟妹妹卧室里，吓死他们哈哈哈哈——
　　想到弟弟妹妹，她才猛然想起苏雅柔来。
　　糟了，她都感到害怕，小兔子不会吓晕过去吧？
　　急忙看向同伴，对方只留给她一个纤弱优雅，笔直向前的背影。
　　怎么回事？
　　完全不怕的吗？
　　潼恩有些不敢相信，加快脚步到了苏雅柔身边。
　　苏雅柔正十分温柔眷恋地摸着魔狼的腿骨。
　　“小兔子，你不怕吗？”
　　“嗯？”苏雅柔仿佛从一场美梦里恋恋不舍地醒来，看了眼她，羞怯地低下头去，小声道：“嗯，我很喜欢骨制品。而且我从来没亲眼见过这些生物呢，觉得很有趣……你不会觉得我癖好很奇怪吧？”
　　“我当然会觉得啊！正常人见到了应该都很害怕吧……谁会说有趣啊？”潼恩困惑地拨弄起刘海，仰头看向魔狼，对方尖锐的利齿正对着她的眼睛：“这畜生的牙齿可比你的人还大。”
　　“它又不会咬我。”苏雅柔微笑道，向她靠了靠，声音越来越小：“再说，微微会保护我的嘛，对吧？”
　　“我保护有什么用啊？对它来说就是单层吐司变双层了而已。”潼恩拍拍她的肩，好心劝道：“真有危险你可千万别指望我能帮你挡下来，还不如把我先推出去，帮你争取两秒时间。”
　　艾斯黛拉：……
　　这还用教？她可太熟这套操作了。真有危险，她说不定把陌微切成几块分别投出去，充分利用。
　　“好啦，你在说什么啊？我才不会那么做呢。”她嗔怪道，靠在潼恩肩上，将对方的胳膊缠得更紧：“就算是那样……我也会和微微一起死。”
　　潼恩想了想，表示赞同：“你说得对，要真是被魔狼追，我们谁都别想逃。”
　　“不要再说这个啦！我们不会遇到魔狼的。”艾斯黛拉无力拯救这个话题，拉着陌微向另一处走去：“微微看，那里是不是还有一块绿布遮着的东西啊？”
　　闻言，潼恩眯细眼睛找了找，第一遍目光由近及远一无所获。第二遍，才发现那绿布就在很近的地方。
　　而且是块巨大的绿布，几乎碰到天花板。
　　她没来由地颤了一下，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有种找了半天敌人，结果敌人就在自己头顶看着自己的感觉。
　　“什么东西啊？为什么还要用绿布罩着？”她和苏雅柔快步到了绿布前，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操作台和一块巨大的牌子。
　　【绝密骨架！】
　　【想要观看需支付一百纸币】
　　【十分恐怖，如要观看，后果自负！】
　　“装神弄鬼的。”
　　她话音未落，苏雅柔已经将红票票放到了操作台的口子里，按下了按钮。
　　潼恩无奈抬头。
　　啪的一声，灯熄灭了，随即微弱的白光亮起。伴随着一阵“呜呜”的翁鸣声，绿布开始下降。
　　下降的瞬间，她的神经有如针扎了一下。本能在驱使她逃避，可已经来不及了。
　　金色的卷发已经露了出来，激发了她的好奇。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头茂盛光滑的金发，随着绿布下移，与一双空洞的眼窝对视。
　　不同于任何魔物。
　　那是人的眼窝轮廓。
　　人的眼窝，人的颧骨，人的下颚。
　　变化从脖颈那开始，虽然轮廓依旧是人类的脖子，却长满了细密的尖刺——这种尖刺在骨骼上显得微小，但对潼恩来说，至少有她胳膊那么长。
　　尖刺的末端只有微微红色，随即展露的肩头和胸骨却深红如血。不止骨骼，还有骨骼上残存的破碎衣片和肉块。
　　绿布匀速下降，心脏却不停加速运行，呼吸愈发紊乱。那头灿若炽阳的金发包裹的，竟是血迹斑斑尖刺密布的巨人骨骼。腰腹之下，一截弯曲的尾骨代替了双腿。
　　潼恩几近窒息，连退两步。
　　她见过人鱼遗骨，不是这样的。
　　绝不止是干净程度不同……真正的人鱼骨骼上，根本没有那么多尖刺，也不可能这么庞大。
　　眼前的这个，只能让她想到另一种东西。
　　赤骨海妖。
　　即便在她的世界，那也只是一种恐怖传说。被兰斯洛特家族用来提高威慑力的虚构生物，因为太过离奇诡异，在兰斯洛特地位稳固后便飞速销声匿迹的尘封之物。
　　她唯一一次听说这种东西，还是穆夏告诉她的。
　　“不是传言哦……潼恩。是真的。我们被海妖大人守护，我们的灵魂就缠绕在那些鲜红的骨头上。”
　　蓦然想起的往事，令她胃里翻江倒海。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明明骨架的模样也没有太过出格或恶心，可一切在微弱的白光，浓郁的霉气，巨大的阴影，过去与现在，虚幻与现实的交织下变得不可控制了。她头痛欲裂，耳中翁鸣，无数回忆在脑海旋转。恐惧在血管里奔流，完全淹没了那常常与恐惧一同出现的兴奋。
　　她又退了一步。
　　被红色骨头填满的视野里猝然多出了一抹雪白。
　　小兔子……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把吓僵的小兔子抱进怀里。可视线清晰的刹那，她发现，对方在笑。
　　仰望可怖的骸骨，出神地微笑着。
　　她神经一震，像是一根玉指拨动了心弦，弦音横扫百里，混乱战栗一瞬肃清。
　　她定定地望向苏雅柔的眼睛，加速运转的心脏将灼热的血泵往全身。就像苏雅柔痴望着海妖一样，唇角无意识地上扬，目之所及不再见他物，不再有所思。
　　潼恩的凝视却让艾斯黛拉从这种感觉里猝然惊醒。
　　陌微对她的好感突然上升了百分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