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与自由联邦》萨拉汗丁

2、小行星带

　　多维方块立在每一个角落，海蒂站在时间之河上，他仿佛从沉睡中醒来，上下部分，前后皆是一片迷雾。

　　“你在哪里？海蒂！”有声音在呼唤他，海蒂迷茫地看向声源处，但是那里并没有东西。迷雾向他涌来，周围陈列的思维方块不断坍塌，海蒂只能感觉到，他身下的时间之河正在不断流淌，而他本身，也被折叠成弯曲的线条。

　　在时间之河的阻隔下，海蒂身体化作的线条融入了一片海洋，而远处的迷雾，正在陆地上飘荡。

　　海蒂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巨大的能量和乱流撕裂了外部的保护，难以忍受的痛苦让他的世界片片崩碎。

　　刺骨的寒冷袭来，伴随着男人的喊声：“海蒂！你怎么了？快醒醒！”男人狠狠地抽了海蒂几耳光，见他眼睛慢慢睁开，马上起身用工具将被掀起一角的帐篷固定住。

　　能量灯幽幽着发着红光，不纯净的红矿石散发的光线十分晃眼，映在海蒂的眼中，他披着毯子，肚子咕咕叫起来，问道：“现在几点了？452。”

　　“四点五十二分，海蒂。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你就要冻死了！你做噩梦了？刚才好像听到你说什么‘分解’‘堕落’，你到底咋了，饿晕了？”452一边问，手上已经用短的能量棒升起火焰来，再加上铁锅，用净化过的纯水开始煮东西。

　　“这是什么？好香！”海蒂像是只刚出生的仓鼠凑过来，他嗅嗅锅里，看见几块根茎，油光在灯下泛出无数紧凑的圆圈来。

　　“普鲁瓜，当然，是我偷偷藏起来了。被发现少不了一顿打，快吃。”452得意笑笑，胖脸上两抹小胡须随之颤颤，他递给海蒂个铁盆，二人就着帐篷外的凛冽寒风，吃完了这顿难得的美味。

　　送粮船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近半个月，这几天每天都有在工位上饿晕过去的人，然而这片偏远矿场的监察者在中央高塔中，并没有受到很大影响。

　　“那群狗日的东西，现在估计在高塔里吃香的喝辣的。怎么，这时候你还关心着那些破烂东西呢？怎么不想想自己会不会饿死？”452用着梳子打理他并不多的头发，在镜子里的余光看见海蒂正在摆弄盆植物。

　　那是盆小雏菊，在寒风中只有两朵萎靡的花骨朵，此时在海蒂的水壶下，稍微抬起头来。

　　“不然呢？生活里总要找点事情做，不是吗？”海蒂淡淡道。

　　星际风短暂的停了下来，海蒂知道，再过一个小时，在行星再度绕过它既有的轨道，恒星升起时，他又要重复一整天的挖矿工作。

　　海蒂看着在黑夜中，有着大片暮霭的天空，心里充满了宁静，心里有一股情绪缓缓疏散而去。

　　这个梦又来了，在他已经将近三年没有再重复这离奇的梦的时刻，海蒂还在庆幸，但是今夜，这熟悉的梦再度找上了他，一切都是如此真实，海蒂并不清楚梦里的河流、方块象征着什么，但他想，自己一定遗忘了很多东西。

　　海蒂总是忘记东西，从已经记不起样子的社会化供养所，抑或是总是克扣他伙食的年老阿姨，他只能想起零碎的记忆碎片，这些碎片时而会插入他的诡异梦境中，这让他十分困扰。

　　这在他被年老阿姨卖到这片矿场之后，梦消失了。

　　海蒂看向身边的快要秃顶的伙伴，下意识道：“452，你以后想做什么？一直在这里做452号吗？”

　　452一脸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扬起嘴角不屑道：“你不要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整天想着混日子——我告诉你，附耳过来……”海蒂便听话地凑过去。

　　“我已经联系上了送粮船的副船长，只要我攒够了能量币，他就能够帮我逃出去！”452神采飞扬，眼神里充满了狡黠的光，海蒂便问他：“出去以后呢？”

　　“那当然是做个小生意，大不了去开个饭馆子，有什么能做便去做，总不会饿死了。比在这里被抽筋扒皮，不是好得许多？”452冷哼了声，终于对自己的发型很满意了，他斜眼瞥了海蒂手中的花盆：“它出来了，准备干活了。”

　　海蒂低头，一只圆圆的脑袋正在‘看’他——它通体蓝色，呈长条状的身体在泥土中扭动，“早上好小蓝。”海蒂道。

　　“真不知道这只线虫有什么好养的，把它吃了最好！还有蛋白质！”452调侃道。

　　行星转过脸庞，地平线上，恒星仿佛亘古不变的光芒从地平线上出现，紧接而来的是中央高塔的铃声。

　　周遭帐篷里的人都出来了，他们穿着破烂的御寒衣物，在这个可能达到零下20℃的环境里，前往中央高塔领取自己的挖矿工具。

　　“喂，你说今天那个狗日的会编些什么理由出来？”452排在海蒂身后，偷偷问道，周围有人听到他们的话，稍微侧脸看他。

　　海蒂的编号是451，他一度十分讨厌这个编号，因此还是让好友称呼自己为‘海蒂’。至于这个名字，仿佛已经跟了他很久，他就继续用这个名字。

　　“不知道，可能还是让我们好好干活，之后能够在这里定居吧？”海蒂道。

　　“各位亲爱的伙伴们，大家早上好！”男人的声音从高塔广播里传出，高台下的人集结成了方阵，近三十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等待着广播里的训话。

　　“我知道，大家都很期待运粮船的消息，请大家放心……最快今晚，最迟明晚，船只一定会到。因此，还请大家继续克服一下困难！今日的工作开始！”

　　仓库的大门打开，工人们陆续上前通过瞳孔识别领取自己的矿镐，另外还有在空中悬浮的防卫机器人在监视着这些矿工。

　　海蒂再不说话，只因为开工后的任意话语都会被扣分——进而带来的是伙食的克扣，以及月末能量币的削减。

　　挖矿是一件非常简单，但是艰苦非常的事情，矿镐并不好用，至少在对付红矿石上，它经常滑脱。

　　海蒂开始想象自己是机器人，举起矿镐往下砸，‘当’地一声，像是砸在那狗日的监察者脑袋上。

　　严酷的劳作一直持续到夜晚，当恒星光芒散尽的时候，矿工们才能领着一点点粮食回到避寒的帐篷里。

　　“就这么点东西，估计连喂你那只线虫都不够！”452恶狠狠地道，将手里的罐头打开，里面是黏糊糊的蓝绿混合物，散发出一股土地和臭水沟的混合味道。

　　海蒂摇摇头道：“它不吃这个。我的也给你吧，我吃不下。”他把罐头递了过去，452叹口气又推回来，道：“你就吃点吧，看你那样，我真担心你哪天就晕过去。”

　　海蒂想起今天有两个人晕倒，被监察机器人拖了出去，他们被电击打醒，肌肉颤抖着挖矿。

　　“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海蒂？我们一起去做点生意？”452抱怨道，他凑近海蒂，小声问道：“你有多少能量币了？我看你平常什么东西都没有，连那些人月末去周围星系鬼混了，你也是在这里看着破虫子。”

　　“我看一下，”海蒂伸出手腕，上面是个手环，小屏上出现四个数字：1800。

　　“好家伙！你一分没花？！”452嘴巴长得老大，一边摇头道：“你这小子一定能成大事，这样，你借我点，我身上已经有了900，我们一起走，怎么样？”

　　“可是去哪里呢？”海蒂坐在毯子上，他撑着下巴，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452，“你好像说过要去什么地方？”

　　“对，我们可以去第一星系……我也是听他们说的，这里呢，有四个星系，我们在这里。”452画了四个格子，又在其中一个格子的边缘上标注出来。

　　“去那里做什么？那里可以不用挖矿吗？”海蒂好奇道。

　　“那是当然！在那里有最大的市场，还有佣兵大厅，你可以在那里接到别人的委托，或者去当个商人！你不是一直想要养更多的植物吗？在那里你可以开个店，又可以赚钱又可以□□好，这不是很好吗，啊？”452说的手舞足蹈的，海蒂看着他的样子，觉得他描述的场景确实很不错。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好兄弟，赶紧收拾收拾行李，但时候我们一起走！”452完成了他的大计，十分满意地躺平准备睡觉，海蒂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惆怅。

　　他走出帐篷，又贴心地关好帐篷的门，走到那盆小雏菊的旁边。

　　星际风又要来了，海蒂贴心地在花盆上做了挡风罩，他蹲在寒冷的黑夜中，天际有远处的并不甚亮的星星的光，海蒂双手环胸，灰发在黑夜中飘扬，他忽然想去452说的地方去看看，心中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

　　他拍拍玻璃罩，向帐篷走去。

　　夜深，海蒂的尖耳朵猛地一动，他爬起身来，意识到那是飞船驶过大气层的摩擦声。
　　这种声音只象征着一件事情——运粮船来了！

　　改变来得如此之快，海蒂马上起身穿上自己的灰色破旧袍子，他点燃能量灯，又推醒正在沉睡的452，见他睡眼朦胧地喃喃着什么，马上凑到他耳边道：“运粮船来啦！”

　　“你做啥呢……什么？！”452瞪大眼睛，他看到了海蒂的笑容，整个人从被褥里蹦起来，“你咋知道的？”

　　“你听！”海蒂快乐地冲出帐篷，星际风今天诡异地没有来，但是夜晚的气温仍然降低到了零下。

　　海蒂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紧接着，一发火炮落到了远处的矿场，那里的大爆炸将光源毁得一干二净。

　　452跟着出了帐篷，动作慢了下来，喃喃道：“我的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