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爱恨纠缠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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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傍晚。
湖边的芦苇不停地随风摇曳，现出陆易姚一动不动伫立的身影。黄昏下的湖水呈出一种深幽的蓝色，上面荡漾着一道道金灿灿的波光，宛似她的美眸和她的秀发。
许洋悄无声息的来到他的身边，感叹道：“真没想到我们又回到了这个藏在阴山内的小湖。”就是在这里，他们遇到了美得不可芳物的阿提娜。
虽然回来了，但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许洋凝视着略显失意的陆易姚，感到他的身上又添了分沉重感。
“还在想着阿提娜吗？”许洋轻声试探，见他不作答，开解道：“老陆，阿提娜就算是名花有主了，你还是接受现实吧！拓跋圭这两日来一直把咱俩撂在一边，与阿提娜并骑在后，就知对她宠爱有加了。何况，就算你强要来阿提娜又能如何呢，难道娶她？带她回中原？我实在怀疑你们的性格能否合得来，而且，也怀疑老兄你有没有这个能力驾驭得住她。”
陆易姚弯身拾起几颗小石子，一颗一颗狠狠地将它们掷入湖中，平静的湖面立时激起层层涟漪，一圈圈泛着金光的水波交织在一起，比网还乱。
“我真恨那一晚的自己。唉，阿提娜不仅令我重温阔别已久的冲动，还让我再次变成个脆弱的人。”
许洋像初次认识他一般用神打量着他，半响后笑道：“你平日是否对自己过于严厉了呢？也许，这几日的你才是真实的你。”
“像许多年前的我才对。”陆易姚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接着道：“少年时的我是那么的脆弱、冲动、任意妄为。说来你可能不信，我高中时发生了些事，还没读完就被学校开除了。我那对离异的父母，这才想起还有我这个儿子，将我接到国外念书。之后，我就变了。”
许洋听得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陆易姚的人生既顺利又美好，在现代是公认的成功人士，回到古代也是英雄豪杰般的人物。怎想得到这个正直又有本事，绝对值得信赖的好兄弟曾经是个叛逆的不良少年。
“你高中时究竟闯了什么祸，竟然搞到要被开除这么惨？”
湖水已经渐渐恢复平静，陆易姚显然不愿再继续谈论自己的往事，转换话题道：“我已经向拓跋圭要了活女。她和兄长随着咄哈的部落来南方放牧，虽然哥哥战死了，不过她在大泽还有父母亲人，她非常想回家。我帮她准备了马匹等物品，现在她已是自由之身，明日一早就可以起程北返。”
陆易姚说完便望向了许洋，后者有些心虚的道：“我那位真是令人销魂的尤物，唉，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们过两天就要回南方了，如果你愿意带着她，我自是没有意见，但看你如何过得了若芊那一关。”
许洋受不了陆易姚的逼视，投降道：“其实我已经和张衮打过招呼，安插她去老张的府上作婢女。张衮名士出身，家中很有规矩，不会委屈到她的。”
两人各自返回营帐。
陆易姚远远看到自己的帐前围着一队士兵，不知为何，他突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草地上，一片暗红的血迹，跳入他的眼帘。
他不敢去想，只觉得呼吸似被人夺去，举步维艰地步入早已被掀开的帐门。
活女就静静地躺在他脚下的地毯上，面孔依然美丽如常，却已经没有了生命。
致命的是胸口处的刀伤，贯透心脏，血已经流干。
陆易姚全身颤抖，震撼得几乎跌倒在地，完全没法接受眼前的事实：温柔善良的活女，半个时辰前还与他聊天的活女，明日就可以高高兴兴返家的活女，竟然死了！在他的帐中，被人残忍的杀死了。
究竟是谁！
满腔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他从未像此刻般那么想杀死一个人。
“这里是谁负责巡逻？”
一名军官慌忙上前道：“卑职已查过此事，但无人知晓。陆爷，女奴想不开自杀是很平常的事，……”
“胡说！”陆易姚猛然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前襟。
军官被他凌厉的怒气所慑，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陆易姚的心在淌血，一个女奴的生命在这些人眼中轻贱如蝼蚁，根本没有人会在乎她们的生死。
他什么都不想再问，因为他已隐隐把握到线索：帐内虽然没有挣扎的痕迹，但连匕首都未留在胸口上，怎能推测为自杀，这个军官显然隐瞒了什么。
“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进我的营帐，谁也不许动活女的尸体。”陆易姚厉声道。
此刻，根本无人敢违抗他的话，军官领着士兵迅速地退了出去，派了几个人把守在帐前。
陆易姚用毯子温柔地将活女整个盖了起来，一颗心已逐渐恢复冷静。
他等不及侍卫通报，直接闯入了拓跋圭的王帐，一字一字的道：“活女被人杀了。”
拓跋圭挥手命跟着他一起进来的侍卫都下去，才皱眉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陆易姚望着他的目光有些冷，淡淡道：“我一定要找出凶手。”
“陆兄不必动怒，只不过是名柔然女奴，我再送你几个更好的。”拓跋圭反应平静，说出这番话时一脸笑容，这让他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冷酷。
陆易姚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直视着拓跋圭良久，突然问道：“阿提娜现在在哪？”
拓跋圭虽然沉稳老辣，但在自己视之为兄弟的陆易姚面前，感到很难再隐瞒下去，带着几分尴尬的道：“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回头我会好好惩罚她的。”
当自己的猜测被证实时，陆易姚的心一阵撕裂般的痛，阿提娜这么做，比亲手将匕首插入他的胸口还要残忍。他不仅没能对活女补偿自己对她的伤害，反而令她因自己而惨死，他将一辈子背负这种愧疚与自责。
他一句话不说的离开了，独自沿着小树林走向湖边，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点，陆易姚知道阿提娜会在那里等他。
夕阳还未完全没入地平线，弯月已悄悄挂在西天。天很暗，夜很淡，美丽的金发随风狂舞着，散发着一种妖异邪恶的美。
“你来了。”阿提娜转过身。
陆易姚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那美得动人心魄的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愧色或不安，如蓝宝石般的美眸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欢愉。
活女单纯无邪的瞳蓦地浮现在眼前，同样是蓝色的眼眸，为何那么的不同？他的手握上了腰间的无形刀。
“你生气了吗？”阿提娜轻声笑道：“她只不过是个卑微低贱的牧羊女而已，怎配得到你的宠爱？”她的声音很柔，就像是在说动人的情话。
陆易姚握着刀柄的手更紧了，射向她的目光如烧红的刀刃，一字一字缓缓道：“她一点都不卑贱，比自以为是、狠毒无情的你要高贵得多。”
一直在轻笑自若的阿提娜，脸上终于现出怨恨之色，她一步步走到陆易姚的面前，直到身躯几乎贴上他的胸膛。“残忍无情的人是你，我以为你爱我，可你宁愿向拓跋圭要活女，也不愿在那一晚要我，令我的清白之躯被仇敌夺去。”
她的心中填满了部族被灭之恨，被迫为奴之耻，以及被心爱之人遗弃之痛。
陆易姚燃着怒火的眼渐渐黯了下来，流露出淡淡的爱怜，是否一切都是他的错呢？在这个月夜下的小湖，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但他仍然无法原谅她迁怒他人，对无辜的活女下毒手，“如果你怨我，你想要报复，就直接把刀刺向我。”
“你知道吗，活女在大泽还有亲人，她原本明早就可以返回故乡。”陆易姚的声音充满了沉痛的伤感，听在阿提娜的耳中就像是从遥远陌生的地方传来。
落日的余晖自沉默中溜走，他们凝视着彼此，心头都是一团混乱、百般滋味。
“你还喜欢我，是吗？”
阿提娜短短的一句问话直敲进他的心坎里，冲动又一次决堤而出。陆易姚有点不由自主地握起她再也无法舞鞭的皓腕，轻吻着上面那道丑陋可怕的伤疤，眼中泛起迷惘的温柔。
阿提娜勾住他的颈项，疯狂而炽烈地覆上他的唇。
他热情地回吻着她，将她抱得更紧，让两人的身体贴合的没有一丝缝隙。
那种烧灼着彼此的激烈吻法几乎弄伤了彼此，却还未能尽释他们爱恨难明的□□。
然后，他的吻如痴如狂的落在她柔软的耳际、雪白的颈项。当他要进一步加深吸吮，一点点青紫色的瘀痕跳入他的眼帘。
他倏地停了下来，夜晚的凉风拂面而过，狂热的激情冷却了许多。
阿提娜娇喘稍稍平息，她一手轻拢住微敞的衣襟，另一只手臂仍搭在他的肩上，柔声倾诉道：“虽然拓跋圭得到了我的身体，可我的心一直都是你的，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开始。”
“阿提娜……”陆易姚低声唤出她的名字，在那一瞬心中充满了感动与柔情。
阿提娜再一次紧紧地抱住他，头枕在他宽厚的肩上道：“和我一起救出被关押的柔然贵族，好吗？有你的帮助我们一定可以办到，到时候我就属于你了，永远的属于你。我们可以一起回柔然，或者，我跟你去中原。”
陆易姚抚着她金色的秀发，苦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就这样跑了，拓跋圭一定会杀尽其他被俘的柔然人？”
“我会回来为他们报仇。”阿提娜的语调坚决得有些冷漠。
察觉到他的迟疑，她仰起头，凝望着他，脸上的神情与那晚一样，带着乞求的意味：“我的爱郎，帮我。”
陆易姚看入那对蓝色眼眸，她比草原上空最亮的星星还要美丽，令人迷恋。可是想要拥有，又将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只是在利用我吧？”他将她推开了少许，眼神变冷。
阿提娜微一错愕，脸上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怒色，重新投入他的怀中，香唇凑到他耳旁柔声道：“别冤枉我，好吗？”
陆易姚没有回拥她，阿提娜那有违她高傲个性的反应使他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其实，自她残忍的杀死活女那一刻起，他们已注定不能在一起。
“原谅我，我不会帮你，也不能再为你做任何事了。”
阿提娜蓦地变得阴沉与冰冷，眼眸深处掠动起锐利伤痕般的、疯狂的异芒：“你是不肯为我背叛拓跋圭？还是你心里根本就不曾有过我？”她说话时，左手不知何时已多了把匕首，不动声息的往他心窝直刺过去。
陆易姚的右手飞快地捉住她左手，锋利的匕首离他的心窝要害只差寸许，“你就是用它来杀死活女的吧？”他早学会和她在一起时心存戒备。当她的手悄然掠过后腰时，他已然警觉。
阿提娜仍拿着匕首，美丽的脸上闪过不知所措又带点茫然的神色，双目旋又现出沉狠冷静的光，盯着陆易姚。
“杀死活女是为了报复我，知道我没有利用价值后，便要杀了我，报复拓跋圭，是不是？”陆易姚的语气出奇的平静，他的心中亦无半点愤怒，只有淡淡的悲哀。阿提娜是那么的好强与高傲、自私与无情，也许她根本不会真心去爱任何人。
“你没有猜对全部。”阿提娜凄然一笑，声音低低的道：“杀了你以后，我会自杀。”
陆易姚一怔之后放开她的手，虽然许多她曾说过的话都真假难辨，但是很奇怪，他相信这次她真的会说到做到。
可能他从不真的了解阿提娜。每一个人都孤独地活在各自的天地里，有不同的立场与想法。很多时候，心与心之间的鸿沟是无法跨越的，爱也因此有了局限的。他们不是不爱对方，只是他们的爱还未能强烈到跨越这道鸿沟、冲破这些局限。
阿提娜收起匕首，现出心力交瘁的神色。她似再不愿多瞧他一眼，径自离开。
爱过，恨过，也许到最后，是爱是恨都已经不重要了。
陆易姚终于没有挥出他的无形刀，若一切都因他而起，他根本没有惩罚阿提娜的权利。
每个人只能独自面对自己的命运，阿提娜身上背负着自己的罪恶，他则注定一辈子活在对活女的愧疚中，而那双蓝色眼眸烙在他心头的伤痛，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愈合。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爱恨纠缠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