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恋六骑士]深渊绝响》八汰猫

11、第十一章

　　谈话居然能够如此顺畅地进行，确实也让风织吃惊不小，她还以为首先要花费大量唇舌来让对方接受她的来历呢。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或许也是这个宇宙之所以选择了雷比亚斯作为救世主的理由之一。他们两个，是有合作的可能的。

　　可是，雷比亚斯的自我毁灭倾向，就像个定时炸弹般，在这个宇宙自我拯救的道路上增添了一丝不确定因素。

　　这个不确定因素对风织来说是无所谓的，不论是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哪怕是这个宇宙最终达到了目的却依然难逃毁灭的命运，她都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为什么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幽幽低语着，在不停催促着，叫她不要袖手旁观，让她……改变他。这也是和……那种熟悉的感觉，息息相关的么？

　　那个时候，虽然花费了很大的代价，最终改变了医生自我毁灭的结局，不过，那也是由于当时自己早已失去一切，孓然一身，抱着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的念头，自愿陷入更深的虚无中，才勉强把医生拉了出来。

　　但眼下，她却不可以这么做，因为她已经拥有了值得珍惜的同伴们。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所以，不可以轻易让自己落入险境。

　　然而，和那时同样不同的是，眼下的她觉醒了九世的记忆，精神的韧性绝非当日可比。也即是说，哪怕她陷入和雷比亚斯同等的绝望中，也不会再动摇。

　　等等，同等的绝望……？

　　身陷囹圄，遭人冷眼，饱尝人世间的冷暖，最后，连生命中唯一的一抹微光都被抹去……

　　这仿佛在哪里……

　　呼之欲出的名字，在嘴边盘旋，最终，化为了殷红。

　　皇兄……

　　九世的劫难里，她最想忘却，同时也是最无法忘却的那段过往，因为太过绝望，不得已而将其封印在记忆之塔的最底层，而此刻，正要破塔而出。

　　果然是不可以被想起的，果然她是会后悔的……沉重到让人窒息，绝望到让人癫狂，也许就此昏厥过去，会是更好的选择。

　　但是……不行……

　　如果她就此逃避了的话，又有什么立场来说服另一位当事者。

　　所以，她要挺过去，无论如何。

　　风织依然坐在椅子上，身体却在微微颤抖，仿佛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的苦痛。

　　正在疑惑话题为什么突然中断的雷比亚斯，自然没有忽略这么明显的异变。

　　“你怎么了？”他并不是要有意关心，而是对对方如此反常的举动感到惊讶。毕竟，风织一直以来给他的印象还是比较冷静沉稳的。

　　“……抱歉，只是……”风织单手搁在桌子上，撑着额头，脸微微低下，让人看不清表情。

　　只是什么？只是想起了过去么？这样的说辞，只会让对方觉得敷衍和虚假吧。

　　“呐，我说你，虽然和你没见过几次面，但每次，都好像感到你很痛苦的样子。”雷比亚斯淡淡叹了口气，“上次你也哭了。”

　　他这话说得颇有点无奈的意味，有种仿佛在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惹你难过应该是我不好吧”的感觉。

　　“真对不起，其实和你无关的。”虽然并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但风织的低落情绪，起因确实在于她自己。

　　“那么，既然你今天情绪不佳，我就明天再来吧。”雷比亚斯似乎是判了某人缓刑。

　　“最后，请听我说一句。”眼见对方要离开，风织急急站起了身，嘴角还残留着一抹血痕，微红的眼眸中似乎透露着些许坚定。

　　“什么话？”

　　“现在的你，也并不是只有一个人，请你睁开眼睛，好好珍惜你周围的人。”风织犹豫了片刻，才说了出来。

　　然而雷比亚斯却不为所动，“你要说的只有这些吗？”

　　“……现在的我，只能说这些。”

　　“走了。”雷比亚斯终于离开了。

　　重新回到走廊上，迎接雷比亚斯的是一脸沉静的该隐。

　　银发青年当然是对两人的谈话内容非常感兴趣，但是，在这之上，他更想贯彻的是他的决心。

　　“雷比亚斯大人，您是否已经可以做出决断？”该隐期待着能从他忠心侍奉的人口中得到他想听到的回答。

　　关于对那女孩的来历分析，和可能造成的巨大威胁，他之前已经很详细地和雷比亚斯大人解释得一清二楚了，他相信，不论对方怎么狡辩，应该都无法动摇他的说辞才对。

　　“……”雷比亚斯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明天再说吧。”

　　“……雷比亚斯大人？”该隐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明明是个陌生人，明明最了解雷比亚斯大人的是他才对，她竟然可以……可以比他这个最忠诚的下属，更能够影响到雷比亚斯大人么？

　　果然不能将她留下……

　　该隐猛地转身，正要冲进房内。

　　“该隐。”雷比亚斯冷冷地阻止了他，“先不要打扰她。”

　　“雷比亚斯大人……”该隐蓦地收回了正要推开房门的手，他从对方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快，心下当即又是一凛。

　　那个女人……

　　“还有，之后的晚餐，你晚点再叫人送过来吧。”

　　说完这话，雷比亚斯终于迈开脚步，消失在了走廊昏暗的拐角。

　　安静的走廊上，只听得到孤寂的脚步声，仿佛世间的热闹，都与此无关。

　　他不是不明白该隐的苦心，只是……他实在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这并非是处于好意，而是，他觉得，那应该是和他在最深的午夜，从无限轮回的噩梦中惊醒过来时，如出一辙的悲凉的表情。就好像他不愿意被任何人看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那个女孩应该也会是同样的心思。

　　就当是对同病相怜者的一丁点怜悯吧。

　　雷比亚斯叹了口气，身影渐渐融入到了黑暗之中，就仿佛，他本来就属于黑暗。

　　黑夜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雷比亚斯昨晚睡得并不是很好，或者说，他一如往常，基本没怎么睡。白天的时候，情况还会稍好，但每当晚上他入睡以后，几乎总会做同样的恶梦，惊醒时仿佛从水里捞上来般大汗淋漓，颤栗不止，继而绝不想再尝试第二次。久而久之，他就很少会在晚上好好睡觉了。不过白天他也有不少事务要处理，所以也只是趁着早上天亮以后，稍微歇一会儿，并不会睡得很沉。或许是有着强悍的魔导力的缘故，睡眠的缺乏对他的日常生活倒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目前是如此。

　　不过今天，在熬了一整夜之后，他并没有遵循往常的作息，而是在清晨时分，再次敲响了那扇他已经非常熟悉的房门。

　　“请进。”门内的人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我就知道你没怎么睡。”雷比亚斯走进房内，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椅子上的少女——后者还是身着昨天穿着的那件洋服，她甚至连睡衣都没换。

　　而另一边的桌子上，摆放着已经凉掉的晚餐。

　　“我没什么食欲。”顺着雷比亚斯的视线望去，风织解释道。

　　“你的身体本来就弱，何必要自虐，还是说，你最终依然决定要去死……”黑发青年的话中带刺仿佛已经是一种习惯了，不管对方是谁，下意识就会张口而出。

　　“很遗憾，现在的我，恐怕是想死也死不成的。”

　　风织的这句话应该是有着多方面的含义，可惜听话的人只能意识到他认知范围之内的意义。

　　“不要以为你看上去对我还有点用，就信口开河了。”雷比亚斯虽然暂时没有杀她的想法，但也不介意挫挫对方的锐气。

　　“先不说这个了。”风织没有在意，“昨天的话题，可以继续吗？”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另外的问题，想向你确认……”

　　“请说。”

　　“这个问题，是关于特蕾莎的。”

　　“特蕾莎？她怎么了？”雷比亚斯不明白为什么会牵扯到卢诺的姐姐，她有什么问题吗？

　　风织暗暗揣摩着对方的神色，除了疑惑不见有任何异常，当下心里了然。

　　“你有没有注意到，特蕾莎的魔导力被封印住了？”

　　“什么？那个女孩……？”竟然拥有魔导之力？而他，自诩为大魔导士梵恩之下的最强之人，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不过……

　　“你说封印？”雷比亚斯意识到了更深层次的问题。

　　“魔导力被封印，在这里是一件很异常的事吗？”风织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异常’就能形容的。”说到这里，雷比亚斯甚至不自觉地微微吸了口气，“魔导力封印是三大禁术之一。”

　　“你说禁术？”风织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你知道为什么这是不可为之的禁术吗？”

　　“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或许是因为难度太大……”雷比亚斯只是听老师梵恩提起过三大禁术的事，具体内容却是知之甚少，除了让死者复生这个禁术。因为这正是他前一段时间一直在实验的法术，只是成果有些一言难尽。

　　一般来说会被列入为禁术的法术，大部分是会对人类世界造成巨大危害的存在，难度只是次要的。

　　风织心中隐约有一些猜测，只是恐怕暂时得不出确实的答案了。

　　“既然你并不知情，那么想必特蕾莎自己应该也不知道了。”风织回想起印象中的那个天真烂漫的红发少女，她应该不会是那种擅长掩藏心事的类型。

　　“应该是吧，不然卢诺照理会和我提起才对。卢诺他一直想为我尽力，如果她的姐姐有这方面的能力的话，他应该会很高兴地告诉我。”雷比亚斯想了想，继续道，“不过被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一件很特别的事。实际上，最先来到骑士团的只有卢诺，特蕾莎是后来自己找来的。而她似乎也不是碰运气般地胡乱寻找，据她说，她是在村里的教堂中感受到了卢诺的气息，一路追寻过来的。当然，在这之前，我的结界早就已经布置妥当了，照理不应该会泄露出什么气息才对……”

　　正因为被人莫名找上门来，尤金才会增加探哨，从而轻易地抓住了风织的行踪。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窥破你的结界的魔导士很多吗？”

　　“应该是屈指可数吧。”

　　“也即是说，被封印魔导之力的特蕾莎，能够以一己之力，穿越结界的阻碍，准确定位卢诺的魔导之力。”

　　“……你想说什么？”

　　“她的潜在能力无法估量，如果封印被解开的话……”特别是如果力量被错误地使用的话……
　　或许这就是不惜使用禁术也要将其魔导力封印的理由，可是……

　　拥有力量是一种罪吗？

　　风织的心间淌过一缕深深的怅然。

　　“如果封印被解开的话……”

　　雷比亚斯似乎也在转着念，不过他所想的恐怕和风织截然不同。

　　“真遗憾，若要解开封印的话，可能真的只能去寻找布下封印的人了。”三大禁术中没有一个是现在雷比亚斯能搞定的。

　　“那倒也不一定。特蕾莎的魔导力之所以能被我察觉，或许因为她的封印产生了松动的缘故。”

　　“什么？”

　　“虽说有松动，但若想真正解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其实让风织感到疑惑的还有另一点，特蕾莎的魔导气息和雷比亚斯的迥然相异，和卢诺的也有很大的不同。如果说雷比亚斯的魔导之力是充满毁灭和破坏的霸道之力的话，那么卢诺，虽然还没有定型，但其魔导力的破坏属性已初现端倪。也就是说，这两个人的魔导力，是作为武装力量而存在的。

　　风织不清楚这个世界的魔导力是否大相径庭，她唯一能确定的是，特蕾莎的魔导力属性，应该和那两位截然相反，充满了守护和温柔的气息。这种感觉，她虽然之前从没有类似的经历，但仿佛是听人说起过，所以才有了一丝印象。

　　对了，就在不久前……

　　啊，难道说……？

　　风织神色微变，忽而有些复杂地望向雷比亚斯。

　　“怎么了？”黑发青年满是不解，对方经常跳脱的思维总是让他跟不上。

　　“……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合适……最多只是一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

　　“……可以消除你心中毁灭欲望的可能性。”

　　“什么？”这种东西，真的可以轻易消除吗？雷比亚斯一脸震惊。哪怕是他成功复活艾莉斯，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可以阻止自己……

　　能够被消除毁灭之意的不仅仅是雷比亚斯，或许连这个宇宙漂浮的绝望之气，都能被这股新生之风吹散。

　　风织终于明白这个宇宙意志的最后的依仗，究竟是什么了。

　　哪怕雷比亚斯的毁灭欲望最终还是无法消除，也没有关系，因为这个宇宙，已经决定要重生了，依靠女王的力量。

　　是的，特蕾莎所被封印的巨大的魔导之力的真正形态，是女王所拥有的净化之力。

　　而特蕾莎，正是这个宇宙的女王候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