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见回路》一点也不非

2、中暑过敏

　　周六早上九点半，于回背着包到了体育场，包里装的是毛巾和矿泉水，还有一些零食。
　　此时盛夏，这会儿还不是气温最高的时候，体育场旁边茂盛的梧桐树上传来阵阵聒噪的蝉鸣，直叫的人心烦意乱。
　　街边高大的梧桐树，伸展出伞一般的树冠，遮下一片阴影。
　　可惜，南方燥热粘腻的风，叫人无处可躲。
　　于回踏进场地，随手抹了把厚重刘海下的汗珠，心里一阵后悔，早就该剪剪头发了。
　　看台上面人不算多，也是，就这个鬼天气，谁不在家吹空调吃西瓜，来这里看比赛？于回扫了眼发现许多面熟的人，都是七班和她们三班的人，还都坐得泾渭分明。
　　还好看台有遮阳顶棚，她随便在阴影角落寻了个周围没人的空座，刚坐下，老远就看见林爽朝她挥手。
　　他一头干净利落的短碎发，小麦色的皮肤，精致的娃娃脸还有些稚气未脱，穿着白色的球服，上面大大写着“23”，手里抱着一个篮球，冲她笑。
　　于回也扬起笑容，从包里掏出水，刚要转身下去，想起来林爽从来不注意涂防晒，又从包包夹层里掏出她不常用的防晒。
　　顺着台阶，一抬眼，看见林爽面前有个长发飘飘，穿着白裙子的女孩。
　　于回一眼就认出那是宋清清，手无意识捏了捏矿泉水瓶，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宋清清交流，因为宋清清已经有意无意间对她冷淡很久了。
　　想了想，又从包包夹层里拿了几颗糖，这才走到林爽那里。
　　宋清清今天浅浅化了妆，白皙的脸上泛着淡淡红晕，嘴巴看起来水润润的，十分美丽动人。
　　她正笑着，嘴边梨涡浅浅，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对林爽说：“那就祝你旗开得胜啦！”
　　白皙的手腕上一个银色的镯子随着她的动作向下滑了几寸，隐在朦朦胧胧的纱袖里。
　　于回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句古诗“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真美啊。
　　“于回？喂，叫你呢，理理人啊。”正处在变声期的嗓子，声音嘶哑，林爽也似乎不喜欢这样的声音，咳嗽一声。
　　于回这才如梦初醒般，从宋清清的美貌中回过神来，不自在地掩唇咳嗽一声：“什么？”
　　林爽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被她逗乐了：“你说呢？是不是来给我送水的？”
　　“嗯嗯！”于回点点头，将水递给他，“你先喝，不够的话我还带了几瓶。”
　　“还有这个，”随着水一起被递过去的还有防晒霜，“涂点吧，太阳大，别晒伤了。”
　　“好。”林爽抽出防晒霜，随意挤出一些，十分不讲究地满脸一顿乱揉。
　　于回看见他对他漂亮的娃娃脸毫不客气的动作，嘴角抽搐。
　　“还有胳膊上面也要涂的。”
　　“哦，好。”
　　林爽又挤出一些涂在了腿上。
　　“不是，你，涂在胳膊上。”
　　“你帮我涂，我得归队了，赶时间。”
　　于回翻了个白眼，认命将手里的糖揣兜里，从林爽手里拿过防晒霜。
　　一旁的宋清清有些挂不住脸上的笑容，有种被晾在一旁的尴尬。
　　看着面前两人十分自然地涂防晒霜，她咬咬牙，决定不自讨没趣在这站着了。
　　她凑到林爽跟前，挥挥手：“我走了，加油啊，林爽。”
　　林爽像个大爷似的伸着胳膊，随意点点头。于回正埋头帮林爽涂胳膊上的防晒霜，闻言连忙叫住宋清清，从兜里掏出那几颗糖：“等一下……”
　　还没来得及说完，宋清清已经走远了。
　　没能说得上一句话，于回又将糖塞回了兜里，垂着头微微有些失落。
　　目睹了一切的林爽没说什么，最后归队前扔下一句：“看哥怎么干翻七班。”
　　于回又翻了个白眼，好中二一人，嘴里还是关心道：“当心点，别受伤。”

　　十点准时开始比赛，随着充当裁判的同学口哨声响起，篮球被抛起在空中，林爽如同离弦的箭一般，一个起跳将球揽到手里。
　　立刻有两个身穿黑色球服的人来拦截，林爽拍了几下球，看见他们身后的己方3号队员正朝他招手，示意传球，林爽当机立断，几步甩开纠缠的人，起跳稳稳一扔，将球传给了3号。
　　立刻有人拦截3号，3号瞅中空隙，将球人给接近篮板的11号，却在扔起的那一刻，被七班的5号拦住，那人立刻带球去另一个篮板处。
　　七班众人见状也开始护送5号，眼看他们接近篮板，林爽使了个眼色给队友，队友会意也逼近七班，分散注意力，林爽灵巧突破重围，在5号要投球那一瞬间，骤然发力，将球拦了下来。
　　又几个转身，跨下运球，成功将球转了出来，回到自己队友中间。
　　又运了几步之后，趁着对方还没过来，跑出三分线，瞄准篮筐，双手举球，用力一投。
　　三分球！
　　裁判举手，向计分员打出三分手势，吹响口哨。
　　看台三班那里鼓掌声噼里啪啦，爆发一声欢呼：“爽哥牛逼！”
　　于回看着场中他们击掌庆贺，也弯了唇，鼓起了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战况激烈，两班比分都不相上下，很快，一场结束，三班略胜一筹，中场休息。
　　两个班送水的送水，递毛巾的递毛巾。于回早早准备好毛巾、水和防晒霜，等林爽看向她的时候，将东西都递给他。
　　林爽接过她手里的水，喘着粗气，拧开瓶盖，三两口就见了底。
　　“你慢点喝。”
　　林爽将空瓶子还给她，双手撑着膝盖，一个劲儿喘气。
　　“喂，咱们去阴凉地，你拿毛巾擦擦汗。”
　　林爽却一动不动，豆大的汗珠一颗颗递在橡胶跑道上，洇出一点红。
　　“林爽？林爽？”于回感觉他有点不对劲，伸手搀住他的胳膊，想扶他去阴凉的地方歇歇。
　　没想到没走几步，他就脚步虚浮，一个踉跄摔在了跑道上。
　　“林爽！”于回被他带倒，她爬起来就看见林爽满脸的汗，脸上、胳膊上，一片红肿，一摸额头，烧的厉害。
　　于回慌了神，环顾四周，看见有几个同班同学跑了过来，并没有看见医护人员。
　　她大喊：“120！你们谁带手机了？快打120！”
　　“我……我带了。”宋清清出声，掏出手机拨了120。
　　林爽的队友将他抬到了阴凉的地方，于回拿毛巾给他擦擦汗，又打开一瓶水，扶起林爽想给他喝几口水。
　　但林爽闭着嘴巴，灌的水都流进了衣服里。
　　于回只好拿着几瓶水放在他的额头上，物理降温。
　　但夏天，尤其是南方的夏天，矿泉水早已不复冰凉的温度。
　　没一会儿，矿泉水的温度就与林爽的额头差不多了。
　　“120还没到吗？”3号着急问宋清清。
　　“应该快了。”宋清清也有些六神无主。
　　“水来了！”林爽的几个队友从卫生间接来几瓶水。
　　于回就着这水，弄湿毛巾敷在了林爽额头上。
　　“八成是中暑了。”
　　“可中暑不应该会浑身红肿吧……你看林爽他脸上，胳膊还有腿上，都红了。”
　　窃窃私语传到了于回耳朵里。
　　她也急得满头大汗，更加勤快地给于回换毛巾。
　　在众人焦急等待中，救护车终于到了，林爽被他们抬进救护车，送去了医院。
　　他的几个队友都陪他上了车，留于回回家去通知林阿姨。
　　于回背着包像风一样跑，她跑四百米都没这么努力过，一步也不敢歇，平常半个小时的路，她硬是跑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她也汗流浃背，敲开林家门，一手撑着墙，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林……林阿姨，快去医院看林爽，他在篮球……篮球场上昏过去了。”
　　林阿姨想让她歇歇再说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立马回房给林叔叔打了电话，让他赶紧去医院，自己收拾了点东西，锁上门也要往医院赶。
　　临走前，看见于回还没有缓过来，就匆匆留下句：“回回快回家歇着吧。”
　　火急火燎地走了。
　　于回父亲去上班了，母亲经营一家杂货铺，这会儿也不在家。
　　她本来跑得累极了，回家喝了杯水，感觉自己有些头晕想吐，她肠胃不好，想吐又吐不出来是“家常便饭”了，于是也没多想，坐沙发上缓了会儿，感觉气力恢复了些，于是又起身想去医院看看林爽，她不放心。
　　她这次出门带了钱，刚下楼就打到出租车，说了声要去医院，然后就感觉想吐头晕的症状越发明显。
　　不行，她可不想吐在出租车上，她以前也没晕车的毛病啊……
　　脑袋昏昏沉沉，胃里随着出租车的颠簸一阵翻江倒海。
　　她捂住嘴巴，紧闭双眼靠在座椅上。
　　撑一撑，撑一撑就好了。
　　就这样，朦胧间，她感觉自己被抬到了什么车上，耳边有轮子转动的轱辘声，也有人声大喊着：“让一让！”
　　再之后，她也失去了知觉。

　　于回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侧头看见一幅蓝色窗帘，而自己左手上挂着点滴，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
　　她感觉头痛欲裂，额头上还贴着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手脚冰凉，还是有点恶心想吐。
　　口干舌燥，她抬抬手想拿右边放在桌子上的水杯。
　　“我来我来，你好好躺着。”于阿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妈……”于回声音虚弱，有气无力，”我想喝水。”
　　“好好好，等一下，妈把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
　　于阿姨扶起她喝了几口水，又扶她躺下，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一阵唏嘘：“你可吓死我了，好端端的怎么中暑了？不是说要去看球赛吗？”
　　于回舔了舔嘴唇：“就是……回来的路上中暑的。我睡了很久吗？”
　　“也该有两三个小时了吧，给人出租车司机吓得呦，他说刚停在医院门口，叫你半天也不应。”
　　“也还好就在医院门口，不是什么别的地方，别的地方就危险了，这次中暑都要挂点滴了，还是头一次这么严重吧……”
　　于回打断道：“妈，我饿了。”她实在没心情听她老妈碎碎念，她人已经在医院了，说那些干嘛？
　　于阿姨这才停住话，起身问：“那想吃啥？妈去给你买。”
　　“粥，白粥配咸菜就好。”
　　“行，你先歇着，水挂完了就按按钮叫护士，懂吧？”
　　“嗯嗯。”
　　在于阿姨即将踏出房门那一刻，于回又想起什么，叫了声妈。
　　于阿姨回头看她：“又咋了？”
　　“林……”还是先不问林爽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啊？”
　　“就这事啊，多亏了小爽他妈，在这个医院恰好看见你，然后就给我打电话的。哎，话说回来，你没手机很不方便啊，这次幸好碰见你林阿姨，不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通知我和你爸了，这手机还是得买啊……”
　　于回眼睛亮了亮，打断道：“要给我买手机？”
　　于阿姨瞬间闭了嘴，瞪她一眼道：“学生买什么手机，等你上高中再说！”
　　这次总算利落地走了。
　　于回撇了撇嘴，喃喃道：“不买就不买！”
　　翻身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想先睡一会儿。
　　没想到那幅深蓝色的窗帘被拉开。
　　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逆光坐在病床上，面朝于回。
　　于回被那骤然出现的亮光刺得睁不开眼，抬手挡了挡眼睛，就听见对面那人问：“于回？”
　　嘶哑的变声期的声音。
　　于回立刻放下遮住眼睛的手，就听见“嗖”的一声，那蓝色窗帘又被拉上了。
　　“林爽？”于回试探问道。
　　良久沉默。
　　“是我。”对面说。
　　“你怎么样？”急切的关心。
　　林爽抿了抿唇，摸了摸还在红肿的脸，沉声道：“还好。”
　　为什么拉窗帘？于回将这个问题憋回心里，大概也猜到为什么了，抬手遮住眼睛，无声笑了会儿，才应道：“哦。”
　　还是没憋住笑，抑制不住的笑声越发不受控制。
　　等她笑够了，期间林爽一直不出声，于回这会儿才微微有些愧疚。
　　想表达不该幸灾乐祸的，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尴尬道：“没事的，你还是很帅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林爽憋闷道。
　　“啊，就是红了点……肿了点嘛……等好了，不会影响你的帅气嗯……”怎么感觉越安慰越不对劲？于回声音越来越小。
　　林爽咬牙切齿：“嗯不会安慰人，你可以选择闭嘴不说话。”
　　他将头闷在被子里：“我还有点不舒服，咱们两个难兄难弟，真是一样倒霉。”
　　“嗯……好巧。”
　　于·聊天终结者·回。
　　气氛一时沉默，于回正想着还能说点什么来缓解这尴尬的沉默。
　　想到了！
　　“喂，你为什么会浑身红肿啊？也是因为中暑？”
　　林爽沉默了一会儿，就在于回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道：“嗯，我皮肤比较奇特，中暑会过敏，等缓过来就好了。”
　　“诶？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中暑才会过敏的。”
　　“大千世界，奇怪的过敏原多了去了，还有空气过敏的呢，中暑过敏，没什么稀奇。”林爽嘟囔了一句。
　　“……好吧，那比赛怎么办？你的队友们呢？林阿姨来照顾你了吗？”
　　“比赛换替补了，他们去比赛了，我妈刚去给我买饭了。”
　　“哦……”
　　又是一阵沉默。
　　林爽咳嗽一声，不自在地道谢：“谢谢你今天照顾我，我都从他们嘴里听说了。”
　　于回也不自在了，她受不了这种……被林爽道谢的氛围，她结巴道：“没关系，街坊邻居，应该的。”
　　只是因为街坊邻居吗？林爽把头埋进枕头里，耳尖通红，没有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