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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行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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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云和许期白坐上地铁,虽然目的地不是同一站,但好在顺一段路,两个人并排坐着,周围人大多都在低头玩手机,导致这一截儿车厢也很安静。
巫云拿出自己的蓝牙耳机,懒得问许期白,就直接把一只塞到了他左耳里,白色耳机里循环播放着一首《夏天》,
“春雨后,太阳缓缓的露出笑容,”
“你的微笑,就像弯弯的彩虹,”
“在这片天空,云朵就是我,”
“随时随地围绕在你四周,”
……
巫云从小就是单亲家庭。
巫云的妈妈,也就是巫素妍,谈了一场失败的恋爱,渣男走了,她怀孕了。
最终,还是选择生下了巫云。
而世界总有不幸降临,巫素妍在巫云14岁那年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别的亲戚不愿意养她,只有小姨抱着她在医院病房哭了一夜,然后把她带回了家。
小姨对她很好,但小姨的丈夫杨天志,不是个好东西。
杨天志在巫云这儿,那地位是相当的高——她有生之年最恨的人,没有之一。
不过好在,小姨如今已经和杨天志离婚了。
一说起从前,那当然也有许期白,他们的开始,是在彼此的幼时。
两家是上下楼的邻居。
那时候她刚出生,妈妈又要去公司工作,于是就找来了外婆。
她和许期白真是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见过面,外婆抱着她去散步,公园,超市,偶尔都会碰上抱着许期白的许期白妈妈或者许期白奶奶。
两个人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坐在铺着软垫的地板上一起玩了。
甚至连学说话,学用筷子,学写字都是一起的,后来上幼儿园,上小学,两个人也没有分开过。
直到12岁那年,巫素妍由于工作原因带着她搬家了。
事发突然,她想要去告诉许期白她要走了,在许期白家门口按了好久的门铃,都没有人开门。
她想,许期白可能是有事出门了。
她也不走,铁了心非要见到许期白,她就蹲在门旁边,守了整整一天。
一边等一边哭。
那天她在许期白家门口哭得好大声,哭到后面人都有点儿魔怔了,以为许期白是故意不见她,从地上站起来,泪水止不住地溢出眼眶,用力地拍打门板,
“许期白!你开门啊……我要走了!你快出来啊……”
“我来找你了……你开门啊……”
最后她也没能等到他。
第二天巫素妍就带着她离开了南藤市。
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许期白了。
分开时她心中对他埋怨委屈,所以,刚重逢时她对待许期白总会下意识地带上点儿小敌意。
可相较于“记恨”许期白,其实巫云更多的是,想念。
地铁座位上,巫云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回忆,耳边是喜欢的旋律,不过十分钟她就给睡着了,脑袋轻抵着许期白的肩,那张白嫩精致的小脸微微泛红。
许期白离得近,甚至能听到巫云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他垂眼看了一眼巫云睡着的样子,扯着嘴角,很轻的笑了一声。
临到站五分钟,许期白把巫云叫醒了,巫云睡醒还有点儿懵,下一秒,耳边就响起了许期白的唠叨声,
“到家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路上怕黑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走人多的地方,陌生人和你说话不要搭理……”
巫云眼睛雾蒙蒙的,六神无主地点着头,表示回应。
巫云到站下了地铁,两个人就此分别。
许期白回到家。
其实也算不上家。
他一个人住。
一上高三,他就自己搬了出来。
许期白推开公寓的房门,入目,不是往常的黑暗,反而是一片明亮。
许期白脚步停顿,眼皮下敛,眼底划过某些不明的情绪,不过很快就又恢复成了平常冷淡的模样。
他跨进屋子,沙发上原本带着金丝眼镜,正低着头看平板电脑的中年男人,转过头看向许期白,“放学回来了?”
“嗯。”
许期白漫不经心地出声,脸上没有丝毫见到亲生父亲的喜悦之情。
许景一身深蓝色休闲装,那张成熟俊雅的面容与许期白有四五分相似,这次开口时脸上带了点儿笑:“今天你董阿姨生日,她天天惦记你,我们就想着来你这儿热闹热闹。”
说完,就见从厨房里走出一位穿着灰色围裙的温柔妇女,她看到许期白,眼前一亮,声音透着惊喜:“许期白上了一天课肯定饿了吧?快洗洗手,咱们吃饭!我做了一桌子好菜!”
说话的这个,就是许景口中的董阿姨。
董晓婉,许期白的继母。
许景的第二任妻子。
“不用了,我不饿。”
许期白转身,刚准备往自己卧室走,就听到背后传来许景低沉的声音,
“你书房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已经帮你扔了。”
“……”
许期白停顿一秒,随即迅速向书房走去,步子又快又急,他猛然推开书房的门。
里面变得异常空荡。
原本被挤满的书柜现在也空空如也。
他所有的航模都消失了。
许期白心中一慌,握着门把的手不断收紧,指尖泛白。
他几乎是无法思考的,转过身,眉间顿时戾气横生,颈间似有青筋鼓起,
“许景,我东西呢?”
“你扔哪儿去了?”
许景一下从沙发上起身,表情愠怒,反过来质问许期白,
“你叫我什么?!我是你爹!”
董晓婉一听语气不对,连忙拉住许景的胳膊,调解道:“别生气别生气,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
“好好说?你看他有一点儿跟自己老子说话的样子吗?!”
“都高三了,还不知道什么最重要吗?!成天就知道瞎鼓弄,浪费时间,虚度光阴!”
许景越说越气,指着许期白怒道:“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你那堆破东西!”
许期白直直地站在那里,那一双眸子黑得吓人,眼神里满是反抗之意,下颚绷着,整个人都显得愈发冷漠压抑,像是浑身的刺都冒了出来,
“许景,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我怎么浪费时间虚度光阴了?我影响成绩了吗?影响你了吗?”
“你个混账!!还敢顶嘴!我都是为了你好!”
许期白脸上渗出几分嘲讽:“好什么?好被你控制吗?”
“好让你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董晓婉这时出声了,她看向许期白,着急地说:“许期白!你快跟你爸爸道歉,说你错了,不会再惹他生气了!”
她一说,许景的怒火烧得更旺了:“许期白,你别不知好歹!你需要转学,我也忙前忙后地帮你转了!你说!现在除了我还有谁管你?!”
“你妈她早就不要你了!”
“……”
这一刻,许期白竟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因为许景说的,是事实。
瞳孔一震,手掌不断收紧,青筋暴起,他丝毫没有察觉。
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倒流,胸膛里被填了无数颗石子,压得他喘不上气。
许期白看着对面挨在一起的许景和董晓婉,突然觉得很可笑,
“小时候我求着你,让你管我,你听都不听,现在我不需要了,你又来跟我说什么为了我好?”
说着,眼睛控制不住地湿润,许期白很快垂下眼皮,头偏向一旁,薄唇一张一合,声音低哑,
“鬼他妈为我好。”
-
许期白回到卧室,门锁发出“咔”的一声,靠着门板的脊背慢慢滑落,他靠坐在地上,耳边,是门外许景的斥责声。
屋里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儿光亮,就连往日时常被月光眷顾的阳台,也被黑暗吞噬。
许期白目光落在前方,暗色的眸子里只有死寂。
眼前场景瞬息变化。
12岁那年,许景出轨终于被沈青雅撞破。
沈青雅,许期白的妈妈。
沈青雅摔了一晚上东西,许期白被锁在屋子里,听着外面玻璃破碎,重物撞击的响声,他一边哭喊着,一边用手拍打门板。
可都无济于事。
到最后他嗓子嘶哑,手心拍得通红,终于有人给他开了门。
许景的秘书把他抱了出来。
“陈叔,我妈妈呢?”
陈叔并没有回答,路过客厅时,他看到答案了。
许景和沈青雅像两头失去理智的野兽,激烈地争吵着。
许景示意陈秘书带着许期白赶紧离开。
许期白看到,沈青雅去拉拽安景的胳膊,不让许景走。
许景不耐地用力一挥,沈青雅摔倒在地。
许期白挣开陈秘书的怀抱,跑向沈青雅,想要去扶自己妈妈,可他刚一靠近,沈青雅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一般,一把推开了许期白。
许期白摔在地上,怔愣地望着自己的妈妈。
再然后,许景和沈青雅离婚了。
他拉着沈青雅的手,眼眶通红:“妈妈,我跟你走,不要丢下我……”
沈青雅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他失去了家,失去了妈妈。
他以为,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直到,
他回去找巫云,却发现,
找不到了。
第一天,他守在巫云家门口。
第二天,他去学校,老师和他说,巫云转学了。
他不信。
第三天,早上他又到巫云家门口等着,等着巫云像之前一样出来,然后和一起他去学校。
没有等到。
许期白第一次迟到了。
第四天,许期白独自去了学校。
……
原来,他还失去了巫云。
失去了从小一起长大,比家人还要亲近的朋友。
记忆中的场景戛然而止。
许期白耳畔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从校服口袋里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着两个字——【阿云】
久别重逢,巫云不让他叫她朵朵,所以他备注了阿云。
指尖轻点,电话接通。
“喂,许期白!”
许期白喉咙震动:“嗯。”
紧接着,对面传来这六年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没什么事,我就是通知你一声,本人已安全到家!”
许期白渐渐放松下来,语气平淡没有露出丝毫马脚:“好。”
巫云:“你呢?到家了没?”
“到了。”
“那好啦,没事了,你挂了吧。”
许期白靠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仰起头,头颅轻抵着门板,一只手臂横放在眼前,挡住了所有的视线,他缓缓开口:“巫云,”
原本躺在沙发上的巫云,听到许期白在电话里突然叫她的名字,不由坐起身,语气紧张:“怎么了?”
几乎是瞬间,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她听到许期白说——
“以后别再一声不响地走了,”
“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