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轨道交通一号线》青山思白鹤

3、Chapter3

　　沈回没有过多停留，今天从凌晨开始，A006中转站便全面开放，她是早上九点赶来排队的，但因人数太多，直到六点以后才真正进入，又耽误了不少功夫，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她进入车厢，左右两边皆因灯光过于强烈而眼睛无法适应，因此看不到尽头。

　　她闭上眼睛缓了一二，根据《地下交通线路法案》规定，一号线是所有线路中人数最少的一个，也是最初拟定的线路计划，只不过后面因为某些原因被更改。
　　车厢很安静，她向着左边走去，几步路后便看到一位年轻女性，她礼貌地点了下头，女士没有交流的意图，于是继续向前走。

　　整个轨道车厢很长，在这之前保守估计已经上来了大多数人，或许有人已坐到了头。
　　她不再走动，而是靠着左边坐下，她没有见过新开的线路，但能确定这条线路的老旧。
　　那都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的配色，末世来临之前人类还喜欢花花绿绿五彩缤纷的，而现在，人类的世界俨然被黑白侵袭。

　　死亡的恐惧、生存的茫然让人类慢慢改变了许多习惯，比如人类开始习惯黑暗，习惯没有蓝天的长空，听一些老人说，那时候天是蓝的。
　　然而在她有机会看一眼的时候，发现天地是灰蒙蒙的。
　　整个世界充斥着黑白。

　　一刻钟后，她看到方才见到的小男孩步履缓慢向这边走来，他好似一点都不着急。
　　小男孩皮肤很白，是有些混血特征的。

　　就在她闭上眼睛时，小男孩坐到了她对面，她眯着眼睛，看着小男孩从容坐下，仿佛那个因为走错路而尴尬询问的人不是他。
　　小男孩身上没有带任何东西，除了必要性的，他似乎不喜欢多言，此刻就安静坐在那里。

　　直到半小时后，他终于忍不住玩起了身份电子卡，这个年纪的孩子大约是喜欢玩的。
　　按照末世前的模式，他应该在无忧无虑地上着外面世界的小学，当然，也有可能为学业奔波。

　　想到此，她愣了下，与生俱来的直觉让他觉得小男孩是个好好学习的好苗子，如果进到她曾经工作的地方，一定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
　　那个地方不需要其他，只需要大脑，需要最顶尖的人类基因。
　　如果他可以顺利通过的话。

　　小男孩依旧不说话，他默默低着头，将蓝色屏幕固定在面前，双手放在上面不知道在点什么，他好像玩得不亦乐乎，但从始至终没有一个笑容。

　　沈回偷偷盯着看了许久，终于象征性睁开眼睛，她看了眼身份电子卡，马上就要九点了。
　　她没再听到动静，大概无人再来，又或者没有走到这边。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拧开时里面是白色药片，她手指很细，但不长，有些小巧玲珑，一切长在她身上都不违和。
　　橙蓝相间的椅子上，她倒出一粒药片，然后将盖子拧好装进口袋，扒拉下围巾后她皱了皱眉头，着实不是什么好的味道。

　　第一次放进嘴里的时候，她确定她是想要吐的。
　　但没办法，她还是放了进去，然后脸颊动了动，等到咽下去的那一瞬间，整个咽喉一直到胃部都感觉到了很大的不适。
　　半晌，她睁开眼睛。

　　她又愣了下，甚至下意识回缩，小男孩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里面的意思她不是很能读懂。
　　但终归是她先开口问了。
　　“小朋友，你好，请问你盯着我是有什么要问的吗？”
　　小男孩摇摇头：“我不问，我就想看看。”
　　沈回：“……”

　　这还是她作为一个成年人第一次与这样的小孩沟通。
　　她有些败下阵来的挫败感：“小朋友，我想一直被你看着我可能无法适应。”
　　其实她更想说，玩游戏不好吗？

　　那应该是某种益智类游戏，因为在她短暂回忆后，确定她以前身边的高智商小男孩都会对这种考验智商的游戏表达出浓厚的兴趣。
　　小男孩没有收回目光，他扑闪的眼睛里带有一点灰蓝，粉嫩的唇色让他看上去如果笑一笑会让人想要去捏他的脸。
　　他正襟危坐，蓝色屏幕已经关掉。
　　“我不叫小朋友，我叫布朗。”

　　“……”沈回嘴中的苦涩还未完全下去，或许是眯着眼睛休息了一小时让她精神状态好转许多，她拉下围巾，“好的，布朗，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迷路吗？”
　　布朗不高兴了，他缩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两条小腿还不足以完全撑在地上，而是停在了空中。
　　“我没有迷路，那是人太多了，他们挡住了我。”

　　沈回一笑：“哦，原来是这样，那岂不是说明你还在长身体的年纪。”
　　心想孩子终究是孩子，即便再高的智商也无法将他认定为一位成年人，哪怕他拥有成年人的清醒。

　　事实上，人类的生长需要过程，任何先天及后天手段都不能让其有可能的促进。
　　人类的基因依旧在按照它自己的方向前进。
　　人类难以捕捉。

　　布朗表情不悦，从小学习和日常的语言脱口而出：“No!I am an ad/ult,I am not a child.”
　　沈回觉得很有趣，比起在中转站遇到的塔尔斯军校谭霖则要有趣很多。
　　她靠在椅子上笑道：“大人和小孩都要长身体的，不过你要长的地方要多一些。”
　　布朗不语，而是转过了头。

　　此时，沈回听到响动，第一反应是熟悉，她不再去逗布朗。
　　不是那身制服，而是深色的衣着，很衬他生人勿近的气质，那步伐没有任何改变，冷峻平淡。

　　她收回目光，塔尔斯军校的学生即便走到最前面也不过少校军衔，而谭霖则不是，他更不可能是被抽中的人，抽选通道早已关闭，唯一的解释是谭霖则是来盯着她的。
　　也就是说，他是以那平均0.2人的教官身份而来，或许是她的信息在系统比对识别时被|干涉，而以至于系统选择了谭霖则。

　　她装作小憩的样子，听着脚步声停了下来，随后眯着眼看人坐到自己对面。
　　这目的性也太强了！
　　她现在算是被盯死了，即便是线路内，摄像头虽无处不在，但也终有死角，而谭霖则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要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她，她也很难有办法。
　　塔尔斯军校汇集的是末世来临后最好的武装力量，到了谭霖则这个位置，更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

　　冷气会断断续续吹进来，她在心里叹了叹气，想着进入站点后将人甩掉，结果就在胡思乱想之际，谭霖则已经坐在了布朗旁边，并且点开了自己的身份电子卡，与布朗保持着同步。
　　空间很安静，他们没有言语。
　　沈回再次叹气，现在已经开始用意念交流了吗？

　　差不多有一刻钟，布朗发自内心一言：“Derrik，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沈回终于听见有人说话，不过很小就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哑巴。当然，这样的场景也是很难见到的，大多数人都只会在来的第一天安静坐着，忐忑地等待自己的命运。
　　就像她见到的那位女士。
　　当孤独感袭来，人类会觉得无助，将自己裹在一个不同于见到的世界里，那是只属于那一个人的。

　　她听见谭霖则的声音，礼貌与淡然如初：“谢谢，你也很厉害。”
　　声音同布朗一样如蚊子叫般，也不知内心是出于何种原因，总之不会是好是坏，若不是线路内太过安静，还真不一定能听到。

　　想了想，沈回睁开眼睛，正大光明坐着，谭霖则依旧低着头，而布朗在不到一秒的时间抬了下眼皮。
　　而她这一坐，就坐到了午夜十二点睡着。

　　等再次醒来时，是被广播声吵醒的。
　　【恭喜您，您已成功进入随机站点，请您时刻关注站点信息，线路管理员提醒您，限时通关的同时保护自身财产以及生命安全！】

　　沈回摸着自己的脖子，不知怎的就睡着了，这环境是昏暗阴沉的，哪怕是在里面，也不会觉得有精神。
　　轨道交通开始启动，几秒后正式向前开去。

　　突然，谭霖则问道布朗：“布朗，你对城市轨道交通一号线了解多少？”
　　这个问题听着怎生那般耳熟？
　　沈回默默靠在椅子上，还低着头，刚醒，身上也的确没有太多力气，而这两个人，却是精神得很，虽然无法理解，但她还是保持着高度警惕。

　　布朗先是疑惑，而后又思索片刻，他那双腿在椅子上晃来晃去，愈发看得头晕。
　　“我只知道，大家都很害怕抽中这个，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仰着头，一双眼睛干干净净，虽然有很多冷漠，“Derrik，你知道吗？”

　　就知道心怀叵测，话虽如此，沈回也很想知道答案。
　　“那你有看到今天的通报吗？”谭霖则并未直面回答，而是转了话锋。
　　今天的通报？
　　那就只有那一个了，还是她亲身经历的，而又再次提及，这之间能有的关联她只能想到一个，或许还有诸多原因，但那不是她能了解到的。
　　对她而言，这个世界还是陌生的。
　　冲天的火光在脑海形成，经历之后只会觉得不过如此。

　　“有，”布朗点头，“说是有一个人开枪无差别屠杀，不过，他已经被处决了。”
　　那么大的字，那么亮的光，不想看到都难。
　　“是的，他是因为抽中了城市轨道交通一号线，所以，他才会选择那样极端的方式，或许，那就是他想要的。”谭霖则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