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妖风华录》泠寒春鸢

16、绥州行（七）

　　入夜，打更人敲着梆子从城内步过，太守府内一片静谧。

　　柳青菀在屋内梳着自己的发丝，嘴里哼着小曲：“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忽然身后的动静惊扰了柳青菀，小曲戛然而止，她放下木梳语气有些愠怒：“你今日来做什么？不知道家里来了贵客吗？”

　　“怕你有危险，那几个捉妖的，挺有实力。”

　　“你来了我才有危险，滚。”柳青菀开口。

　　虎冲胜深吸一口气，但是好似已经习惯了一样，还是耐心劝着：“先前我妖力大伤，未必是这几个人的对手，如果他们对你下手，你就更别想和陈生在一起了。”

　　“那是你技不如人，何况我还没出手呢。”柳青菀仰起头，她看向铜镜里的皮囊仿佛开线一般裂开，女人眸光微震，然后起身向屋内的柜子走去。

　　“青菀，和我走吧，我们找个远离尘世烟火的地方生活，不用害怕御妖师吗，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好吗？”

　　“嘭”的一声，柳青菀猛地合上柜门，她一手拿着锦盒，眸光中透露着冷淡和生气望着眼前卑微的虎冲胜。

　　“呵，异想天开，愚蠢至极。”柳青菀咒骂道，“你不会真觉得远离尘世烟火就能活下去吧，你是妖，人妖势不两立的。”

　　柳青菀从那锦盒中拿出人心，她转过身一点一点吞噬，血液还糊在自己的嘴上，模样血腥可怕，下一秒，柳青菀的皮囊抽搐一二，然后一点点开裂的地方又愈合成新。

　　“那你和陈生......”虎冲胜低下头。

　　“我爱他，你懂爱吗？你就是个一根筋的虎妖罢了，哪有我们执念化形的妖怪懂得感情与真爱。”柳青菀居高临下说道。

　　虎冲胜闻言嗤笑一声，笑自己的可笑，他不懂爱，那他为了柳青菀的付出又算什么呢？

　　十年前。

　　虎冲胜尚是初修成人形的小妖，寻着山崖觅食之事，在一堆废弃的马车之中遇到了柳青菀。

　　柳青菀奄奄一息，还没有美丽的皮囊，阴暗丑陋的本体纠缠着，向一团瑟缩起来的乌云，蜷缩在一角。

　　虎冲胜过去看来看马车里已经逝去的人，径直走向了奄奄一息的柳青菀身边，他用手指触碰着那团黑色纠缠的本体，触感却是格外温暖柔软。

　　“救救我......求你......”柳青菀气若游丝地说道。

　　虎冲胜思索片刻，将自己还没有多少的妖力尽数渡给了柳青菀。

　　他看着柳青菀一点点扭曲着挣扎着化形，本体愈来愈大长成了人形，虎冲胜从未见过这般化形的，柳青菀起身飘到一旁的女尸身边。

　　下一秒，虎冲胜惊了，他看着这不知道是什么妖怪，取出了女尸的心脏大口朵颐，然后翻找着那散落一地的画卷，复又看向那女尸笑了笑。

　　实在笑吧，虎冲胜不敢确定，但记忆中那时候她心情确实不错。

　　就这样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一点点长出皮囊，一位风韵犹存的女人赫然出现在眼前，而自己就这样回到了一只老虎的形态。

　　柳青菀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她俯下身亲吻虎冲胜的脑袋，说：“谢谢你啊。”

　　虎冲胜看着柳青菀巧目盼兮的模样，心一个劲的颤抖，她是他此生见过最貌美神奇的存在，哪怕不是这副皮囊仅仅是那本体，他亦喜欢。

　　因为虎冲胜爱的，不就是柳青菀从一开始就流露出的柔美与温情吗？

　　那时候，虎冲胜就决定，此生都要为柳青菀鞍前马后。

　　“那我呢？”虎冲胜眼里不知何时有了泪花，他回忆完与柳青菀的初见，再看着眼前的人咒骂自己不懂情爱。

　　“我们只算合作伙伴不是吗？”柳青菀垂眸，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权衡利弊的眼神。

　　“好好。”虎冲胜点点头，“算你柳青菀心狠，从今日起，我虎冲胜不会再管你，是死是活你自己掂量吧。”

　　“呵，用你管，滚。”柳青菀开口。

　　虎冲胜气得牙痒痒：“陈生还没见过你本体吧，他要是知道你不是她真正的夫人，看到你原本的面目还会喜欢你吗？”

　　虎冲胜撂下这句话，然后转身从窗户跳离，今日绥州下雨了，虎冲胜咒骂了一声这匪夷所思的天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流下的是眼泪还是雨水。

　　柳青菀轻合双眸，一阵头晕目眩，她看着屋外风雨交加正打落海棠树的花苞，她慢慢走过去合上了窗扉。

　　“对不起......”柳青菀这么说。

　　她不喜欢虎冲胜，但是虎冲胜于她而言是朋友，是恩人，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虎冲胜尽可能从现在远离绥州，远离自己。

　　因为没法避免的就是真相的揭开，以及一场恶战......

　　柳青菀叹了口气看向门口，她依旧神态从容道：“来都来了，何不敲门进来，几位宾客恭候已久了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的却不是柳青菀预想中的江沐心等人，而是——

　　陈生。

　　柳青菀一时惊愕，却还是很快换了笑容迎了上去，原是自己感觉错了吗。

　　“夫人这么晚还没睡，刚才是在和谁说话呢？”

　　柳青菀闻言露出了明艳的笑容，却没没有察觉那陈生愈发黑青的脸色。

　　“妾身还以为是今早来的几位宾客呢，这夜深人静我想大人已经不会来了，还以为是几位小兄弟迷了路，想着请进来喝几杯茶。”

　　“是吗？”陈生问道，像往常一样伸出双臂。

　　柳青菀见状喜笑颜开就要迎上去，她刚刚搂住陈生的脖颈，腹部的剧痛便将她那本来充满期待的眼眸化作了惊诧。

　　柳青菀一点点后退，看着被陈生亲自插入腹部的匕首，匕首一点点闪着金光，不错，那就是御妖法宝，她没有感知错，原以为是那几个御妖师，却没想到，拿着法宝刺向她的是自己的枕边人，陈生。

　　“为什么......”柳青菀有些不理解，歪过头看着陈生。

　　“我只要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