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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灯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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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在寅时回到了吴府。
“姚辅姑娘!”一个穿着藏青色官袍的姑娘看一行人到了,就从吴府门口迎了上来,“几次有人闹事,想把令堂下狱。还好你回来的及时。”
姚辅递过张敞之地腰牌,向吴染和元濯介绍道:“这是严大人,我去官府求告的时候正好她当值。严大人明察秋毫,之后多亏有她帮忙。”
那姑娘拱手道:“职责所在。在下严守玉,是小郡主身边的侍卫长。”她讪讪一笑,“是犯了错,所以被派来宫外思过的。”
吴染作揖,“多谢严大人。”她发现严守玉看着元濯的眼神里尽是惊讶,“您认识元濯?”
“是了,是叫元濯。”严守玉抚掌,“三年前的宫宴上,元大人是代表戍卫营来的,还……咳,可谓有缘。”
元濯也记忆回了笼,“严大人好。不过我已经不为朝廷做事了。”
严守玉点点头,又一拍脑袋,“不对,先干正事。三位姑娘,我这就去把张大人的腰牌给管这些兵的人看。”她指指围着吴府的士兵,“管事的是张敞之的学生。等天亮,吴府就可自由进出了。”
验明了身份后,三人进了吴府。
吴染正想去西厢房看看小妹,姚辅拦住了她,“小小姐在您的屋子里休息,这几天她白天也帮着家主打点,无惧无畏的样子。可到了晚上,她就去您的屋子里睡,说安心。”
吴染沉默半晌,“她怎么不去找母亲?待在娘身边不比睡在我的空屋子里好?”
姚辅无奈地笑,“我也劝过的。可是小小姐说,家主的大女儿不在家,她就要撑起场子,不能让家主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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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染看着榻上熟睡的少女,面上闪过心疼的表情。她的手抚过小妹的脸颊,“她叫吴韧竹,是不是人如其名了?”吴染回头问元濯。
“是,妹妹很好。”
吴染就笑起来,“你当真是一点不见外。”
元濯抿唇,“令妹很好。”
“就叫妹妹吧,明早介绍你俩认识。”吴染压低声音笑,“到时候在院子里拜个把子。”
元濯被调笑得不自在,“出去吧,别吵醒她了。”
斜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吴染问:“三年前的宫宴上,有什么新鲜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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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去宫宴的元濯被装进了深红色的官袍里,她低头打量自己,“我穿红色的官服,不合礼制。”
司衣局送衣服的女官理理元濯的衣襟,“按照历法,要四品的官员才能穿红袍。可是今夜你是整个戍卫的脸面,穿着也无妨。”她给元濯的剑柄系上红穗子,抬头问:“你的笛子上也来一条?”
元濯后撤一步,“不必。”
作为脸面参加宫宴的元濯和众人一齐敬了皇家的人三次酒,得了一句“戍卫营的大人真是少年英姿”,看人群开始走动也没有她什么事儿,便找了个时机去亭上吹风。
元濯险些习惯性地要翻到亭子顶上坐着,好在她及时想起了这是在宫里,收住了动作,这才避免了被当刺客抓起来的命运。
她走进亭子里,抬头看匾:观风亭。
风如何观?元濯向远处望,想找出些随风舞动的东西来,果然叫她发现了湖心小岛上的杨柳。
不对。不止有远处的杨柳。
元濯放轻了脚步,走到外沿,探头往下看,和一双惊惧的眼对上了视线。
小姑娘不过八九岁,穿着一身华贵的鹅黄衣袍,戴的小圆帽上还两边各挂了一个白色绒球,煞是可爱。
元濯猜测这小姑娘是公主一类的人物,就是不知道怎么会跑到这里,若是一个不小心,小姑娘就会落入水中,危险得紧。她努力软了声音:“下官抱您出来,得罪了。”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吗?”小姑娘站在了元濯面前,脆生生地问。她恢复了镇定,但眼神里依旧是提防。
“什么?”
小姑娘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舒了口气,“看你也不像。”
元濯忽地察觉到了两道危险的气息,她的手按在了戮命剑上。
那两道气息犹豫片刻,退去了。不过一会儿,又是一道气息急匆匆朝着观风亭奔来。
“小郡主!您有没有伤到哪里?”严守玉满头大汗地问,神色紧张,她似乎还想说什么,看到在场还有一人后,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在下元濯。”
小郡主嘻嘻一笑,“严守玉,捉迷藏找不见我可把你吓坏了吧?”
元濯行礼,“扰了小郡主兴致,还请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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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郡主绝对不是在捉迷藏,是有人要对她不利。”吴染听罢,下了论断。
“是了。”元濯点点头,“不过小郡主当真是有勇有谋,那么小的年纪……”
吴染叹道:“她也是没法子。不长成这样,深宫里难活。”她又问:“你回程时提了一嘴的地蚕丝褡裢,后来有买到吗?”
元濯摇头,“没有。它被一个带面具的人买走了,我再没有遇见。”
“可惜,地蚕丝是极好极珍贵的。地蚕长在火山附近,吃石头为生,七年才出一根蚕丝。”屋内有了动静,吴染侧耳听,“阿竹醒了。”
“姐姐!”吴韧竹松松束着头发就跑到了廊上,看到元濯时慌张起来,“失、失礼了。”
吴染先笑着看吴韧竹和元濯颠三倒四地交换了姓名,再不紧不慢地开口:“这是姐姐最重要的伙伴,你又是我妹妹,那她也是你的伙伴了。”她努努嘴,“拜把子吧。”
吴韧竹还不甚清醒,眼看着就要真拉着元濯跪下去。元濯赶紧扶住,“你姐姐开玩笑的。吴染,你就乱来。”
“我乱来什么啦?”吴染笑得眼睛弯弯,“有小傻子信了,难道是我的错?”
墙外的人敲着漏鼓收队,鼓声恰巧和元濯的心跳声相合。
元濯欲分辨情绪又捞了个空,干脆归结为自己是饿了。于是她建议道:“等你的母亲起了,我们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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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濯吃得很快,抢先去了柜台前结账。
吴蒛把元濯的背影由上看到下,还时不时抽一口气又点点头。
吴染看不下去了,“娘,你在做什么?人家元濯肯定知道你在看她,你看她脖子都僵硬了。”
“咳,不看了。”吴蒛收回目光,看一眼认真吃饭的吴韧竹,凑近吴染道:“染儿,你眼光不错啊。”
吴染不明所以,“她是很可靠。不过为什么要用传音入耳跟我讲话,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吴蒛拍了下吴染的手背,“诶呦!染儿,我也算想得开,你开心就好了,不必瞒着我。我看啊,元濯这孩子……”
“等等!”吴染举手叫停,“娘,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不是情投意合吗?”吴蒛疑惑地问。她想一想,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哦,你们还没进展到这里,是我说早了。”
“娘!”吴染急得站了起来。
柜台边的元濯明显是听到了动静,但硬忍着不回头;吴韧竹茫然地从碗碟间抬头,她的视角里,母亲和姐姐动了几下嘴唇,姐姐就怒气冲冲地跳了起来。
吴韧竹看看吴蒛,又看看吴染,“怎么了?”
“没事。你姐姐吃到辣椒了。”吴蒛面色如常,“吃好了我们就先回家。晚上正巧是花灯节,你们出去玩儿去。”
吴蒛在心里念叨:这小妮子走的哪一招啊?是真没什么,还是她自己也没发现?
吴染也跟着揭过这一茬,“我打算给阿竹过了生日就去江湖里结交些人,先去找杜诠儒。他和分管洛阳及周边几城的逍遥会舵主相熟,又是个本事好的,还会卜算,对吴家大有裨益。”
吴蒛看着女儿,一时无言。“是娘不够厉害,还要靠着你去东奔西走。”
吴染装着若无其事,宽慰道:“没有的事,娘可厉害了,把吴家运转地有声有色。我没有经商才能,只能去打架,您的担子只能给阿竹了。”
吴蒛也平复好情绪,“我听说,杜诠儒此人神出鬼没,怕是不好找。”她看吴染还要开口,抢先绝了她的路子,“你小姨也不知道,她最讨厌这些游方术士,说是招摇撞骗之辈。”
“那我再想想别的法子。不过走这条路,是最快见成效的。”吴染叹气道。
元濯来打招呼,“吴家主,银钱已经付了。”
“你破费了。回家你去库里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吴蒛继续算着:三身蓝的,一身黑袍绣着金线的,两身白的两身绿的。吴染一有空就来缠着吴蒛,撒娇耍赖要她做了这么多衣裳给元濯。元濯这受的待遇还是头一回。
罢了罢了,她吴蒛操心什么,饭要慢吃事要慢做,总能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吴蒛又想到一个可能,她问吴韧竹,“你看你亲姐姐和你元姐姐,会不会是知己?”
吴韧竹比划了一下前方同步调走着的二人,“是吧,她俩很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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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
元濯侧着身子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挤过来,手里拿着要带给吴韧竹的花生酥糖。吴染见了,笑她,“你要给阿竹这个作礼物?不会是想买给自己吃的吧。”
元濯绷紧了唇线,“我、没有。”她担心道:“她会喜欢吗?”
“嗯……”吴染看见元濯神色紧张,扑哧笑道:“她很喜欢酥糖。”
“爸爸爸爸,我要买花灯!”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孩子骑在她父亲的肩膀上扑腾着腿。
“好好好,就在前面,马上买。”
“我娘和阿竹逛得慢,不过她们肯定会去卖花灯的地方。”吴染很快做出决定,“我们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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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时圆,写时方;有则暖,无则凉。”元濯念了最近的一句,“日?”
吴染喜道:“是了!我也试试。出门惟闻犬吠声,犬吠声……”她思索片刻,眸子亮了,“润!”
元濯惑道:“润?”随即她也想明白了,“原来是取了小狗汪汪叫的意思。”
吴染去摊上挑了个小兔子花灯,“等会儿送阿竹。我们找个高处呆着吧,下面人多,怕错过了。”她戳戳元濯,“元大人带路,这附近哪个屋顶的视线最好啊?”
元濯笑笑,把提着的酥糖抱在怀里,足尖轻点,落到了一户人家的屋顶上。吴染也在一旁挑个位置坐了,视线顺着悬挂的灯从街头转到巷尾,“真漂亮。”
“嗯。漂亮。”
吴染慢慢拨动着花灯,它就滴溜溜转了起来,映得她脸颊明明灭灭。“我还是第一次看这个视角的花灯节,别有一番风味。”
一个守夜人朝这边过来了,看清是旧同僚后又隔街拱拱手退去。元濯回了礼,看向吴染,“我也是第一次如此过花灯节,很有趣。”
“嗯哼。”
“嗯?”元濯视线猛地聚焦,是那面具人!她拜托道:“吴染,助我拦下那人。”
面具人手里空空荡荡,地蚕丝褡裢倒是明晃晃地系在腰间。那人在多个摊前驻足,偶尔和摊主聊几句,始终没买东西,好似逛集市只是找乐子的手段。
面具人进了小巷子,突然加快了步伐,还开始在其中七拐八拐。
元濯心里一惊,却见吴染的眼神一直追随那人,吴染分出神来安慰她:“放心,有我看着,不会追丢。”
“好。”元濯答应,跟在吴染后面跳到了地面上。这是附近几条小巷的交界处,元濯认得。
“奇怪。我看着那人往这里走了。”吴染转了几圈,“不会有机会逃出去的。”
“在找我吗?”一个姑娘从屋子后面露头,举着摘下来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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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面还以为你们是我姐派来抓我的人,所以和你们兜圈子。”赵初弦呷了一口茶,“可我后来想,我姐手底下没有你俩,又发现了这位元少侠我是曾见过的。
吴染帮赵初弦斟茶,“那赵姑娘应该也能猜到,我们拦下你是为了那地蚕丝褡裢。请你开个价,我们是诚心想要买。”
赵初弦挑眉道:“吴少侠,我呢,要比你们俩都痴长几岁,又在江湖混了十五年。”她探身,“虽然我是连名带姓地介绍了,但也合该叫我前辈吧。”
元濯接过话,“赵前辈,我们此次叨扰是因为……”
“哈哈哈,你俩真可爱。”赵初弦笑得前俯后仰,“我看你们顺眼,就不弄前辈的那一套了,叫我名字就行。”对着失语的二人,赵初弦坐正了身子,“那褡裢给你们也行,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元濯问:“什么?”
“帮我隐瞒身份,见到杜诠儒。”
赵初弦看着惊诧的二人,接着说:“放心,不是让你们去寻他,这太难了。我已经知道他在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