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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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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畔见窗户里面还是没动静,啧了一声,把袖子捋了起来,打算暴力入侵。
刚使上劲儿准备猛地一推,窗户就从里面被打开了。池畔一个没收住,直接把开窗的卫青濮给一掌拍到了房间那头,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卫青濮像断线风筝似的撞了出去!浑身上下尤其是胸口都是疼的。
池畔拎着裙摆和一件看起来十分破旧的披风翻了进来,对在那儿咳血的卫青濮伸出了手:“对不住。你过来,我给你把一下脉。”
对神女那句“对不住”感到受宠若惊的卫青濮又吐出了一口鲜血,正准备拒绝,就接收到了来自自家主子的许可。
程念辞对卫青濮的方向微微颔首,他这才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池畔身边:“卑职多谢神女关怀。”
连亦止眼见池畔准备直接上手,有些疑惑地打断了她,问道:“这位……神女大人,您需要帕子吗?”
“没必要,摸一下手腕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池畔拒绝了他的提议,没再废话,静下心来悉心感知卫青濮的脉象。
卫青濮只觉得手腕上搭上了冰冰凉凉的东西,轻软的触感像是放上了小块的雪团。
程念辞又重新坐了下来,安静地品着自己的茶。
良久,池畔才抬了抬垂着的眼睑:“你身体不错,只是内伤问题而已。回宫后你去神女阁一趟,等我熬好药了把药汤给你。”
卫青濮本来就够吃惊神女竟然会医术了,原想着最多也就给个方子之类的,没想到她还要亲自动手煮药,当即惶恐起来:“不麻烦神女大人了,卑职区区下人,恐有辱神女恩赐。”
“我很奇怪。”池畔松开了手,没有丝毫自己是客人的自觉,自然地坐在了程念辞的对面,眸色略带疑惑,“明明是我做错了事,你却紧张的像是所有的过错都归因于你自身一样。”
这时,程念辞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神色淡淡地看着池畔:“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是因为身份。”
你是大成王朝、乃至历史记载上下几千年来唯一确切存在过的神明,是所有人的信仰支柱。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甚至于只是一个小小的贴身侍卫。差距鸿沟如天堑,习惯了做下人的人自然会被附加上奴性。
池畔平静地解读出来了程念辞想要表达的意思,安静了一会儿,开口道:“能帮我叫个花魁上来么?”
程念辞差点儿没一口茶呛住。
他嘲讽地笑了一声:“神女怎么不再点个小倌回宫呢?”
池畔犹豫了一下,有些心动:“可以么?”
卫青濮:求求您别问了您是不是就看不出太子爷快黑掉的脸色啊……
池畔见他不答话,突然醒悟:“啊,我忘了这是你们密谈的地方。这样吧,你再帮我找个雅间,我立刻走。”
程念辞沉静的目光在池畔身上随意地扫了一遍,忽然极其灿烂地笑了出来:“神女大人误会了,孤不过也是和您一样偷溜出宫去了风月场所享乐而已。哪儿能劳烦您挪动尊驾,孤这就安排。连亦止,你们去找陶娘,问问乐仪和君知是否得空,没有的话就想想办法。”
连亦止虽然是一副穷酸迂腐的书生装扮,办起事来却很利索。没多大功夫,程念辞和池畔的茶都没续上一杯,就把一男一女带了上来。
“爷,今晚包了他俩的是右相家的大公子和工部侍郎家的五公子,属下从他们手里高价买来的时候发生了些小摩擦。”连亦止附身在程念辞耳畔悄声说完,便和卫青濮一起退了下去。
乐仪和君知虽是粉桃楼的头牌,却并没有浪荡轻浮的行为。相反,两人倒像是读过书般的文质彬彬,周身的气质好似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少爷小姐。
乐仪笑不露齿,细腰盈盈一握,走得步子碎而密,体态端庄柔弱,神情间却带着魅人的邀请,和那股子千金气质互相矛盾起来,更有种奇异的吸引人的感觉。她看到雅间内的场景后,迈进去的步子顿了一下。
君知给人的第一感觉还是十分正经,等他在雅间内环视一周,脚步不自觉僵硬了一瞬后,自然而然就走到了池畔身边,脸上的笑这才变得轻柔,举手投足都带着撩人的意味。
两人几乎同时呆在原地的那一瞬间,心里都发出了相同的疑问:这两个比他们都要不知好看多少的人来青楼找花魁?是嫌照镜子照腻了?
池畔一直是平静淡然的脸庞空白了片刻,好像看呆了一样。
“可还满意?”程念辞不动声色地拉开一点和乐仪的距离,因为来的时候没想着暴露身份,对池畔的称呼也顺口变了一下。
池畔点了点头:“都长得挺好看的。”
乐仪在粉桃楼待了这么多年,能一直站在花魁的位置上,自然有一套自己处理和客官关系的法子。
她看出来了程念辞无声的拒绝,也没非得往这个看起来非富即贵又绝顶好看的人身上贴,而且默不作声向旁边挪了挪身子,帮程念辞添了一杯茶:“这位爷,妾身沏得茶还不错,刚好最近楼里又收了批上好的茶叶,您要试一试嘛?”
程念辞都还没开口,池畔便接了一句:“你嗓子不错,会唱曲儿么?”
程念辞等池畔说完,才悠悠地回道:“不必陪我,伺候好对面那位姑娘便可。”
乐仪一时没搞明白他俩叫花魁来的意义是啥。
乐仪:“……会。妾身知晓了。”
池畔听她弹了几下琵琶试音,才对身边的君知吩咐道:“帮我捏捏肩,多谢。”
君知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当即温顺地回道:“是。”
程念辞心中嘲了她一句还挺不客气,面上却依旧老神在在地喝着自己的茶。
一曲听完,连程念辞都在心底感叹了一句,乐仪真不愧是京城最大销金窟的花魁。
他素日来粉桃楼只有陶娘知道,这整栋楼虽然都是他的,但他也从没有和楼里的姑娘小倌们有什么接触。今晚托池畔的福,他还是第一次验收到自己开了这么多年的青楼的结果。
正想着,池畔那侧突然传来一阵“啪啪”的鼓掌声。
那几个时辰前还在宫中祭坛上受万人瞩目敬仰的神女,此刻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欣喜之意,对一个青楼头牌哗哗鼓掌。
“很好听。赏。”池畔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一句,然后眼巴巴看向了程念辞。
程念辞正捏着块糕点,接收到池畔的目光,不疾不徐地将糕点咽下去:“雅间是我包得,头牌是我找得,现在连赏钱也要我付?”他微微一笑,“你想得美。”
池畔:“……”
程念辞有史以来第一次成功把池畔噎了一回,当下就神清气爽,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起来。
乐仪更不理解了。
君知见气氛着实尴尬,只好开口缓解道:“姑娘说笑了,今晚能遇见您已是我们的缘分,赏钱就不必了。”
池畔伸手制止了君知接下来想说的话,酝酿了一下,对程念辞发挥了起来:“行行好,把你的荷包给我嘛。”
雅间内的三人被面色平静毫无波澜极其生硬地卖着萌的池畔吓得齐刷刷一个激灵,三双目光复杂的眼睛看了她一眼。
池畔觉得通过自己刚刚的观察,已将人间风尘女子的讲话方式琢磨的差不多了,这会儿感觉良好:“回去我还你一样相同价值的物品,可以么——嘛。”
见池畔还想说,程念辞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把钱袋子扔了过去,稳稳地落在了池畔的手上,心里却在怀疑自己今晚是不是要真的要折寿。
池畔也不客气,直接将满满的荷包里所有的东西倒了出来,碎银金珠乱七八糟地铺满了一桌:“再给我跳支舞。”
乐仪:“妾身需要君知来奏乐,可以嘛——吗?”
乐仪:“……”
君知:“……”
程念辞听着被池畔吓到生生将自己习惯的说话方式扭过来的乐仪,心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池畔允了她的提议。
翩若惊鸿、叠袖翩跹,和着的曲子时轻时缓、清亮悠远。窗外停下的雪花不知何时又扑簌簌下了起来,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屋内的火炉烧得旺盛,茶壶中的袅袅热气缓缓上升。美人当前,这一刻的惬意美好的不似真实。
池畔用手支着的脑袋也恍惚了一瞬。
原来人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形容是这般意思。
比起常年只有一幅景象的藏悲山顶,比起那些年年岁岁都是同样一副样子的道观弟子,这种受到时间的打磨慢慢变化的日子才是池畔所触动的。
程念辞也在思索些其他事情。
卫青濮是他身边的人这件事众所周知,那两位二世祖肯定也认了出来。有小摩擦的人是谁不好,偏生是右相之子。
工部侍郎家的倒还好说,只是右相那里要有些麻烦了……
一想到罪魁祸首是想找花魁的神女,程念辞一时没忍住,对她的方向有些生气地瞪了一眼,刚好看到在走神的池畔。
轻轻垂下的睫毛遮挡住了她眼底的情绪,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没有了祭坛上刚见面时的冰冷,而是……带上了一丝仲春微风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