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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我带着妻子一路求医问药,可大夫都说我妻子受到的刺激太大,救不回来了。辗转来到讷绪镇时,我们俩已经身无分文,还好是何老心善,接纳了我们,我们夫妻二人就在此定居下来了。我们虽是外来人户没有田地,但我有手有脚,就靠替别人耕种分得一些银两为生。我不信鬼神,如果鬼神真的存在且悲悯世人,我在那三天字字泣血的请求它又怎会置之不理?讷绪镇传得邪门的‘归氿河’于我而言和正常的河水没有差别,我们家每日生火做饭都是用得它的水,更神奇的是——”刘存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归氿河,“我妻子竟慢慢有了好转,后来甚至恢复成了正常模样……虽然并不是多稳定。”

      “我其实在先前极少做农活,身体并不如一般农户,但长久饮下归氿河的河水后,体质也不像原先那般孱弱。何老对我有恩,我便把这件事告诉给了他,没想到被大牛他爹也听到了。他即使偷听到我的话后再怎么心动,其实也不敢就这么直接取水饮用。所以他偷偷跟踪了我妻子,想看我们家喝完水后究竟是否有大碍,但刚好被我妻子发现。”
      刘存的愤恨跟了他太久,也让他承载了太久,事情讲述到末尾的部分,所有回忆起从前的情绪都转换为了一声浓浓的叹息。
      “我妻子当初就是被那畜生这么找到家里面的,她触发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本就不算稳定的情绪当场爆发,拿刀追着大牛他爹跑了好远,当天好多村民都看到了我妻子发疯。之后她……她再也没有恢复正常过。有时候在村里还会被大牛领着其他小孩儿扔石子欺负,每天回家我都要给她处理被砸出血的伤口。她那天被欺负得狠了,就把带头的大牛推进了河里,差点淹死。大牛他爹记恨在心,专门挑了我不在家的时候绑了我妻子,绕了好远的路把她带到了竹林里捆着,想给我们一些教训,却没想到刚好被我撞见。然后……我在和他们夫妻二人的扭打中伤到了头,再醒来时发现自己也被捆在这里了,身上的棉衣都没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衣物、没有食物、没有……上天显灵救出我们。”
      大牛的爹娘本来应该只是打算绑着他妻子的给个教训的,没想到被刘存撞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把他们冻死在竹林里。

      池畔听完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沉默了两息,点评道:“你真倒霉啊。”
      程念辞:真不愧是神女,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卫青濮:“……”别人都这么惨了还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程念辞道:“那些传闻应当是为了掩盖你们的失踪被故意放出去的,涉及怪力乱神之事,即使有人忽然失踪,官府也不会查得那么仔细。”
      池畔突然出声问道:“你被绑在这里多久了?”
      刘存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的意识时清晰时模糊,不太清楚时间过了多久。”

      “你没怀疑过——”池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被绑了这么久,为什么现在还能如常人说话一般无二么?”
      卫青濮腰间的佩剑瞬间出鞘,身形敏捷地护在了程念辞的前方。
      池畔接着道:“还有竹林中的阵法,你和你妻子怎么那么刚好就成为阵眼了?而且你刚遇见我们时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突然就爆发了那么大一股力量,总不能是有世外高人把他的功力传给你了吧?”
      刘存被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不过你没撒谎,只能说明在你昏迷期间有其他人来过。那个人摆下了阵法,用绿颜虫化成的绳索将你们二人重新捆了一遍,等那人离开后便启动了阵法。我原先还想不通‘绿颜’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刚刚忽然明白了,它应当是这阵法的‘引子’。”
      池畔盯着刘存,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道:“你已经死了。那人用你的命,救下了你的妻子。”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程念辞突然感觉周围刮来了一阵阴风,不自觉站得更加靠近池畔了一点儿。
      卫青濮被池畔的语出惊人吓得手背上汗毛倒立起来,浑身小幅度打了个哆嗦,也默默贴近了和程念辞的距离。

      “就和做梦一样。人在梦中极少数情况下能清楚认识到自己在做梦,你受到了这个阵法的影响,在死后没有及时被勾走魂魄,根本没认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并且下意识将自己怎么死得原因给遗忘掉了,甚至也并不觉得自己和常人有什么不同。”
      池畔轻拉绳索,将人勾到了自己跟前,食指中指并拢,从刘存的眼前半寸的位置缓缓划过。
      那一瞬间,刘存只觉得双目清明起来,被绑在竹林后经历得种种原先还不认为有什么不对,现在都只觉得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
      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像是在确信“自己已经死了”这条信息的真伪。
      “你被蒙蔽了双眼,没怀疑过自己为什么身为一个私塾先生会武功,也没怀疑过自己怎么被风雪吹了这么久,就算双腿发黑也没有走路异常的不对劲。”没有铺垫,池畔用了最直接残忍的方式,把事实的真相摆在了他的眼前,“出了竹林不过三刻,定会有黑白无常来勾你魂魄,现在还有一点儿时间,和你妻子道个别吧。”

      程念辞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
      身为大成太子,在深宫中兢兢业业活了十余载,见识过的离谱事儿千八百件,自认没什么事能再震惊到他的心性。可和池畔在一起的这短短半日,直接涉足到了完全不属于凡人的领域,让他有种自己马上也能修真成仙的错觉。

      刘存已经被池畔的话语砸蒙了。
      他愣了一瞬,愤怒和不解糅杂在一起,缓缓地浮现在脸上。相较于质问池畔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短暂的愣神过后,他选择立刻扑到了昏倒的妻子身边,紧紧地把她搂在了怀里,滴滴眼泪落在了她的肩头。

      程念辞悄声询问道:“鬼魂可以流泪的么?”
      池畔悄声回道:“可以的。不过流得泪烧得是自己来世的寿数,很珍贵的。”

      程念辞:?
      卫青濮呆了:“神、神女大人……不用提醒他一下吗?”
      池畔疑惑:“情感乃人的兴之所至,有感而发,你提醒他会有作用吗?”
      疑惑完,池畔倒没有再说什么,走上前,拍了拍刘存的肩头,算作安慰地道:“别哭了,多说会儿话吧,你已经烧了十五年的寿元了。”

      刘存听到池畔的话立刻擦干了眼泪,松了松抱着妻子的力道,声音哽咽:“阿立,此生是我对不住你。伤心伤脑、忧思成疾,没让你过上一天安稳日子。身为一个丈夫我没能保护好你,身为一个父亲——”
      他喉头哽了一瞬,头抵在了昏迷的女人的额头处,艰难地道:“也没能保护我们的孩子。阿立……希望你来世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不要再遇到我这种人了。”
      女人的眼角滑落了一滴刘存落下的眼泪。
      刘存将妻子的身体平整放好,转身对池畔磕了几个响头:“这位大人,草民不知您是何方神圣,但您神通广大,就斗胆向您提个请求。”他向前爬了几步,死死地抓住了池畔的衣角,“我这条烂命不值钱,此生不忠不孝也无颜再有来世一说,求您把我来世剩余的寿元全给此生的阿立吧!最好……最好让阿立也恢复神智,做个正常人度过下半生。”
      “恢复神智倒挺简单,但转寿命这有点儿违背天道啊。”池畔有些为难,“可以倒是可以,但我不知是否会有什么后果,你确定要把自己的寿命转给你妻子?万一于她身体有所损害可别赖我。”

      程念辞皱了皱眉,忽然动了,肘部轻轻碰了下池畔:“只会对他有所影响么?对你呢?”
      池畔想了想:“不大清楚,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在我这儿只要不涉及死亡一般都不算什么大问题。”
      卫青濮震惊:“寿命都可以转让的吗?!这……这是否有些太过随意了?”
      池畔也忽然正了正神色:“我身为神女是很有实力的,测算命格逆天改命这种事情当然会了,不用质疑。”
      她转身,对着刘存问道:“你决定好了吗?确定了我就开始布阵了,再拖下去你的魂就该被勾走了。”

      意外的,刘存却突然犹豫起来。
      他已经失去了生命,死亡对他来说已经不算是一件未知的事情,这并不能使他畏惧。这世间上真正使他挂念牵心忧扰的,现在也只有他还活着的妻子而已。他原本是真心希望能将自己的未来续接给她来弥补此生她所遭遇的苦痛和折磨,可听到池畔说“可能于身体有损”,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在未来独身一人生活的时候再有任何的风险。
      “最坏的后果——”刘存顿了顿,艰难地问道,“会是什么样?”
      “很多。最好的是成功了,她独身一人活了百八十年。”池畔面色平静地说出了让刘存“唰”一下脸色煞白的话,“最差的不外乎丢掉性命,提前让你们夫妻二人在黄泉相会。”

      阿立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的自己还是一个小姑娘,拿着阿娘和自己一起做得彩笺,穿着新裁得衣裳——她为了做这件新衣裳编了好多的竹篮卖钱——兴高采烈地在郊外河堤上指着孩童放飞的纸鸢给阿娘看。
      画面转变得很快,阿立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转身的工夫,阿娘没有了、纸鸢没有了、潺潺的溪水声没有了、人群的喧嚣声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没有边界的浓密黑雾。四周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发疯,看不见的怪物在撕扯着自己,她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
      忽然,黑夜消散,光芒明亮,就像是一场噩梦一样,再一睁眼,自己身着火红嫁衣端坐床头,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想吃什么?”面前看不太清面容的男人温声询问。
      阿立咬咬唇,声音怯怯的:“我能吃饭吗?”
      男人像是错愕了一瞬,随后开怀大笑,动作温柔地取下阿立的盖头,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了厨房吃东西。
      阿立饿了一天,也没管饭菜早已凉掉了,见到吃的直接拿筷子夹着往嘴里送,正吃得忘我之际,她听到男人出声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阿立愣了一下。
      男人帮她倒了杯清茶,将擦嘴的帕子放在了她的手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知道先前我们交换过生辰八字,但是……今天也算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想听你亲口说……是我唐突了。”
      阿立“噗嗤”笑了出来,随后像是察觉到自己不能这么笑,连忙抿起了唇,把自己的表情动作又都拘束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笑声压了下去,眼睛里的笑意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常立。我叫常立。”
      节竹端立,岁岁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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