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不旧》草木何求折

13、第 13 章

　　池畔瞬间觉察到了，侧身躲过雪球时，人已携着冰剑直直地劈向程念辞。
　　程念辞没想到池畔的杀气这么重，堪堪躲过这道剑气，腰间的软剑同时出鞘，勉强接了池畔接下来尚未收住势头的几招。
　　池畔转身看到偷袭的人时自己也惊讶了一番，手上的招数强行收回于自己身体有损，干脆接着打了出去。
　　反正阿溪应该没有弱到接不住的地步，要真是接不住断胳膊断腿了，自己也有办法治好，除了阿溪要受点儿罪了。

　　“神女大人不至于下手如此狠吧。”程念辞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被池畔安排的，他活动了一下被震得发麻的虎口，将有了豁口的软剑收了回去，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炉，重新揣起了袖口。
　　“你的软剑质量不错。”池畔随手松开手指，冰剑瞬间化作无数雪花散在空中，她转身看向了竹林更深处，“这林子有古怪，我感觉不出你的气息了。”
　　言下之意，我要是知道是你就不会下手那么重了。

　　程念辞显然意会错了，还以为神女终于说了句人话，知道是认识的人就不会动手，心底小小的感慨了一把，上前几步，和池畔并排，望向了她看得方向：“你还要往里面走吗？”
　　“必须要走，我得去找两个人。”池畔扭过头，打量了几眼裹得严丝合缝的程念辞，“身手尚可，但穿这么多行为会有所受限。你要去？”
　　“嗯，此处蹊跷，留在原地不如跟你待在一起更安全。”程念辞抽出匕首，在周围的竹子上刻上记号，方便卫青濮找寻，才跟着池畔向更远处走去，“我是跟卫青濮一起进来的，但是转眼间我就进了一个幻境，再出来时就看到你了。”
　　池畔奇怪：“什么幻境？”

　　程念辞回忆了一下刚刚幻境中的内容，也没什么不能说得，干脆都倒了出来：“一个和你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和我坐在一个很空的大殿里，你的手上雕刻着一个小木簪，我在看着你。不过那个幻境应该不是很有危害，我在里面还能依照自己的思想行动。你进来的时候没遇到过吗？”
　　池畔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又道：“你形容得幻境不是什么无害的，恰恰相反，那应该是一种很厉害的术法……你不知道怎么被牵扯进去还能毫发无伤的出来更厉害。”

　　池畔的感知被削弱到最低，只能分辨出十步之内的气息，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什么威胁，才接着解释道：“你说得不能依据想法说话行动的那种幻境，一般都是从某人的某段记忆里抽出来的，你进入的只是一段或真实或捏造的场景，那种往往很简单，有一个触发入阵的阵眼即可。但是可以和幻境中的人物对话，甚至可以做其他事情的幻境，因为需要了解所制造出来幻境中的人物的性子，不然一对话很容易就露馅被入幻境的人发现不对劲了，所以是比较困难的一种。而且你能触碰到他们，他们同样也能触碰到你，很危险的。”
　　程念辞察觉到了池畔的潜在意思：“就是说……我在第二种幻境中受得伤可以带到现实中？”

　　池畔没来得及回答，猛然将人扒在身后，向后退了两步躲开了偷袭。
　　“嘭——”
　　雪球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池畔：“……”
　　程念辞：“……”
　　以为眼前人还是幻境可又怕万一不是就误伤了所以用雪球偷袭了主子的卫青濮：“……”
　　良久，池畔缓缓开口：“这是你们东宫特色？”

　　卫青濮木着脸，麻木地跪在地上请罪：“神女恕罪，是属下冒犯了。此处竹林古怪非常，属下这条贱命尚有用处，还望神女回京后再降罪于属下。”
　　“你起来吧，地上怪凉的。”池畔摆摆手，“情有可原，没什么好怪罪的。”
　　卫青濮起身，习惯性地站在了程念辞身后，两人跟着池畔，一齐向竹林更深处走去。
　　程念辞见池畔走走停停，时不时还捡起几片叶子摆放着什么阵法一样的东西，没忍住问道：“你是在破解这个地方的幻境吗？”
　　“不是，我在观察方向。破解阵法需要找到阵眼的位置，不然做什么都是白搭。”池畔站起身，扭头看了眼程念辞，“你很感兴趣？我可以教你，要学么？”
　　程念辞想到了刚刚进入幻境时要不是遇到的是池畔，再加上这片竹林本身异常古怪，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再碰到了只能原地发愁。
　　于是他点了点头，客气地道谢：“那就有劳神女了。”
　　池畔说要教他，立刻就行动起来，指尖直接在虚空中书写了几个用雪花组成的漂浮着的字，末了，轻轻一点，那行字便飞在了程念辞的眼前：“这是口诀。”
　　程念辞盯着浮在自己眼前的大字，腹诽一句：这不是跟解铃还须系铃人一样的意思吗。
　　卫青濮本来也想偷瞄一眼长长见识，看到上面写得什么后，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解阵需找阵眼】

　　眼见两个人的眼神都从期待变成了麻木，池畔逗够了人，才“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正儿八经地讲解开来：“但是阵眼往往很难找，我大部分时候碰到的阵法都是用奇门遁甲的法子摆阵而成。而且每种阵法的效用不一样，你遇到的多了就能立刻觉察出来这是属于哪种，然后针对这种效用的阵法用占卜之术解阵，测算出阵眼的大致方位，去往那个地方后再一一判断阵眼之物是何物。如果像你这种初学者，只知道自己入幻境了，但不知道具体是哪种，就可以根据环境中所见所闻、场景摆设、特定标志物之类的东西判断大致是哪种，然后慢慢试验出来到底是哪种解法。”
　　程念辞疑惑地道：“等试出来……不会有生命危险吗？”
　　“会呀，”池畔毫无心理负担地道，“这就要看你运气了。”
　　程念辞：“……”他就不该指望着神女能像夫子一样。
　　不过她说得也没错。
　　普通人误入阵中，能活着出来已是万分幸运。如果此阵凶险异常，不是大师道长此类人物，寻常人碰到只有死得份儿。
　　“其实说到底，奇门八卦之术才是学习一切的根本，但是你记性足够好，也可以背诵所有阵法的效用、表现形式、阵眼通常所处位置、破解之法，回去我可以画给你看。而且阵眼这种东西，找不找到的也看运气，有时候你测算半天发现最开始的方位都反了，有时候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也能随手找到。比如说——”
　　池畔拖长语调，环顾四周，指向了其中一个地方：“喏，我们瞎走的方向，结果就碰上阵眼了。”
　　——那个地方，正是失踪的那对传闻中的夫妇所处得位置。

　　那对传闻中已经快不成人样的夫妻被人用绳子一般的藤蔓紧紧地缠绕在了粗壮的枝干上，未着冬衣的单薄身子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青紫，脸色惨白，但并没有传说中浑身发肿发烂的情况，而是全都是完好无损的，连大刘的手臂都没有受伤。
　　程念辞看他们冷得都快失去知觉了，他竟然十分感同身受，于是默默拢紧了自己暖和的披风。
　　卫青濮已经挡在了程念辞的身前，警惕地道：“爷，小心。”
　　池畔安安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分析道：“你看，他们所在的位置为凶相，周围分布七个死门，唯一一个生门背后延伸出来的副阵就是引你入幻境的那个。那个阵法名为‘晦梦’，最大的用处就是制造一个看似处处和你无关其实和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幻境，也就是……前世今生。”
　　池畔转过头，一片雪花恰好落在了她的眼睫上，转瞬化成了一滴水珠，像挂上了颗晶莹剔透的泪：“‘晦梦一别三万里，渡泉再寻九千家’的晦梦。”

　　“前世今生？”程念辞重复了一遍，眯了眯眸子，随后看向了卫青濮，“你在幻境中见到了什么？”
　　阵眼当前，卫青濮不知道两个主子还一派悠闲的在这儿讨论什么，但还是一头雾水地回道：“属下看到了连亦止，我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上一秒还在寻找突然消失的程念辞，连亦止此番也并没有随行，压根儿不应该在这个地方看到他，所以才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程念辞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接着追问什么：“神女大人不去救他们吗？”
　　池畔毫不犹豫：“不去，一看就知道有危险。”
　　卫青濮：“？”
　　被绑着快冻死的夫妻：“？”

　　“荒郊野岭、古怪的竹林、奇门遁甲之术的幻境、突然现身的阵眼，怎么看都是有预谋的。情况不明，我才不上。”池畔忽然用鼓励的目光看向程念辞，“阿溪不是说过这都是你大成的子民吗？要救你去救，我会保护阿溪的。”
　　程念辞微笑：“神女大人贵为天神都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了，孤一个普通人，遇到危险了怕不是等不到您出手命就没了。”
　　这夫妻二人与则今州的异动息息相关，事关大成国运，两人此番前来的目的也是为此，断不可能就这么袖手旁观的。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静默下来，片刻后，动作诡异的一致，齐刷刷地看向了卫青濮。

　　“……”
　　卫青濮憋屈地领命上前。

　　手指刚触碰到捆绑他们的绳子时，变故突生，绿色的藤蔓突然断裂，变成了密密麻麻形似蚂蚱的狭长虫子，铺天盖地地涌向了卫青濮！
　　绿色的虫子沾上皮肤便转瞬化成了一滩水，立刻融入进他的皮肤中，肉眼可见的在皮下股起一小片包，来来回回地蠕动起来。
　　卫青濮几乎是在绳索炸裂的瞬间便警觉起来，反应速度极快地退向远离程念辞的一边，长剑从眼前横扫而过，剑气劈碎了离他最近的上百只虫。
　　可裸露在外的脖颈和脸颊还是粘上了不少，此时鼓包肿起，一眼望去竟不似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