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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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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前的事,回忆起来历历在目。
想得越多,韩潇就越抑郁。
一个人很难纯粹的好或者坏,赵豫尤其如此。他或许是个感情上的渣男,但不可否认,他对她在经济上向来大方。
尤其是韩潇舅舅家来敲竹杠,赵豫从来都是默不作声的解决,从没拿这件事让她难堪。
这些钱韩潇是还不上的,所以她一直都在赵豫面前气短。
夜里忽然开始失眠,韩潇不断回忆起安妮的话。难道安妮说的有道理?
毕竟妈妈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赵豫这样的男人,就像太湖上的小船,湖心暂停,女人就像鱼,命也不要似的翻着肚皮往船上蹦。
或许错的不是赵豫,而是他们后来差距拉大,他有更好的选择了。
毕竟她相信赵豫真心喜欢过她,也相信她提离婚的时候,赵豫那个万念俱灰的眼神,不是装出来的。
深夜死寂,韩潇像是要抓住什么,更像是要寻找真相。她翻出赵豫留下的笔记本电脑,接上电源。
电脑外壳有损坏,显示器右上角一块蛛网状损伤,所幸还能启动。
被电脑启动的蓝光印在脸上,韩潇冷得发抖,她脑子里最坏的念头,是害怕找到任何赵豫被她害死的证据。
害怕,但是想知道。
微信自动登录了。
韩潇睁大了眼睛。
好多条询问的消息被同步,韩潇机械而麻木的点开,她的鼠标停留在赵豫和安妮聊天记录的最后一句里。
赵豫:“要是她突然死了,就好了。”
安妮:“哈哈,白月光就该活在回忆里啊。”
韩潇的脑子嗡了一下。
她往后倚住躺椅,枕着头枕闭了片刻眼睛,一种耳鸣的混乱感困扰了她五分钟。
很神奇的事情,慢慢地,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
赵豫死了。
这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而且再也与她无关了。
混沌的嗡鸣声好像突然间消失了,她感觉不到困,没有失眠的劳累,之前那种渴求真相的负罪感也荡然无存。
电脑里闪着莹莹的蓝光,聊天记录的页面,光标还在轻轻闪烁,仿佛这个微信的主人的故事,随时都会继续。
一股困意袭来,韩潇好像睡着了,又似乎没有。
她迷迷糊糊中想,她是怎么会觉得,赵豫还喜欢她的呢?
难道就因为安妮那几句话?真是太蠢了。
她不是这样,自欺欺人地被骗过一次又一次了吗?
最早是什么时候来着。
对。
最早是韩潇快要硕士毕业的时候。
在此之前,他们度过了一段很好很甜蜜的时光。赵豫事业上升,经济宽裕。韩潇是多才多艺的曲艺生,研究生生活还算清闲。
直到临近毕业,她才发现这两年的生活都在象牙塔里。
就业形势不太好,大剧团校招的名额挤破头,没名气的小演艺公司待遇令人落泪,还随时伴随失业。正式的编制限制就更多了,限学历,限专业,还卡户口。
两年过去,赵豫已经在项目里当了小领导,韩潇不清楚他实际收入,但是听他已经几次透露,打算等韩潇在河市找到工作之后就买房了。
韩潇和妈妈讨论找工作的时候,江馆建议她小公司都不要考虑了,将来家里也不指着她挣钱,主要是找个体面,说出去好听的工作。
韩潇也比较赞同,毕竟很多小公司,为了谋生都是往偏远地方到处演出,吃不好住不好,一出去几个月都不着家。也不利于夫妻关系。
不过赵豫对此还是挺开明的,韩潇问他,他就说自己不太懂这个行业,希望韩潇选自己喜欢的,就算将来经常出差问题也不大,他没有把妻子困在家里一亩三分地的癖好。
不过这几年和赵豫在一起,高于同龄人的生活水平,也无形中让韩潇有些眼高手低。
所以毕业的时候,她通过了两个大剧团的前两轮笔试和面试,觉得怎么也能上一个,就把其他的小公司都拒了,没给自己留个保底的工作。
其中一个剧团,是河市最大的剧团,韩潇早在老家读戏剧专科学校的时候,就久闻大名。这次也是投入精力最多的。
面试前两天,江馆突然打电话来,问韩潇那个岗位招几个人。
韩潇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三个人,怎么了?”
江馆沉默片刻:“另外一个演艺公司呢?准备的怎么样,他们好像比较喜欢全能一点的人,而且这两年,儿童剧的票好卖,他们这次招人也是往这个方向走。”
韩潇紧张起来:“没有专门去准备,精力有限,要是抽到其他剧种,就吃老本了。妈妈,怎么了吗?”
江馆只好实话实说:“刚打听到,剧团副院长带的两个研究生,和你报的一样岗位。其他情况还不清楚……你还是稍微准备一下演艺公司的儿童剧吧。”
韩潇听了这消息,紧张的一夜晚没睡好觉,两场专业面试一个是这周六,一个是这周日,都只有两三天时间了。
周六是剧团先面,之前没留意,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心态变化,总觉身边很多考生,和组织面试的工作人员都很熟的样子。她和坐在旁边的一个女生聊了一下,才知道不仅仅是某人的研究生这么简单,很多这次来面试的人,都是原本就在这里工作的。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没机会成为正式员工,就以领导名下子公司员工,或者劳务派遣的身份在这里工作,统称外包。然后等剧团放出少量正式名额的时候,再去参加考试,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和他们比起来,韩潇自觉表演能力差的远了,之所以能和他们齐聚一堂,也是因为她报的岗位是针对应届生的。
那个女生还挺热情,她好心提醒:“你要好好抓住应届生身份,要是错过了,就要和我们老油条一起卷生卷死了。”
这种来自就业和生存的压力,还是头一次这么直观的放在她面前。
她试着提了下自己的岗位,和女生说:“我这个虽然是应届生岗位,竞争好像也是挺激烈的。”
那个女生思考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面试过程没出什么岔子,表现的算是中规中矩吧。韩潇换好衣服,收拾东西走到门口,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她本科时候的室友李雯雯。
李雯雯看起来居然挺朴素的,穿着一件黑衬衣,牛仔裤,扎了个马尾。
韩潇挺惊喜的:“你在这儿上班啊?”
毕业的时候她记得李雯雯拿了好几个offer,最终去了哪儿,她一直没有说。宿舍群里一开始还讨论些吃喝玩乐,后来大家生活差异越来越大,很久没有联系了。
李雯雯显然也是挺高兴的:“韩潇?你不会来面试的吧?”
韩潇可劲点头。
两人在公司旁边的咖啡馆里吃了顿简餐,韩潇才知道她这几年的经历。
当年这孩子是真的被坑了。
毕业的时候,李雯雯其实有更好的选择,但是冲着这个剧团在业内的名声,还是把它作为第一选择。报道的第一天,她发现这个岗位明明只招三个专攻昆曲的演员,来报道的却有六个人。
领导直接把她们都叫进办公室,告诉她们:“我看你们都挺优秀的,面试的时候一时难以抉择,就想着先试用一段时间,这也是给大家互相选择的机会,看看彼此适合不适合。”
李雯雯说:“当时我刚毕业,什么都不懂,那一刻只有一个感觉,就是懵了。还能这样?”
韩潇也惊讶:“对啊,还能这样?”
李雯雯说:“当时有个女生,懂得挺多的,先是问试用多久,对方回答一个月。她又问试用期间会参与正式演出吗,有工资吗,交社保吗。然后领导直接翻脸,说你出去吧,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来找茬的,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
韩潇说:“后来呢?”
李雯雯说:“那个女生就出去了,剩下我们五个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过了一个月。最后一天试工结束,那天是去隔壁市的县里演出,回来都快12点了,领导把我喊到一起,把每个人都数落了一通,然后说我们没有一个符合要求的。”
韩潇吃惊道:“那你怎么还在这。”
李雯雯长叹一口气:“然后另外一个领导出来劝和,说这些小姑娘都是外地人,想在河市混口饭吃不容易的,主要是现在剧团里名额不够,不能给她们转正。周主任的名下不是有个公司吗,可以先把我们都挂在那个公司,人还是照样在剧团里上班,听剧团的安排,对外就说是剧团的人,名声也是好听的。”
所以李雯雯就这样以不伦不类的身份,在剧团里待到现在。
韩潇有点心疼她:“那你怎么办呢,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李雯雯摇摇头:“我反正是打算跳槽了,正在找下家了,找到就走。在这里何止不太好,我跟你说啊,过节发的东西都不一样,在食堂我们只能打一个荤菜,正式员工能打三个荤菜!”
韩潇被逗笑了:“这么无语呢。”
李雯雯一点也不觉得搞笑:“等你进来你就知道了,处处低人一等好吧?你要是能校招正式员工进来,待遇还是挺好的,就是人际关系乱了点。要是像我一样外包,还不如像咱们那另外两个室友,回老家考事业编,虽然都是县城里,但人家可都是工作体面,婆家富贵的县城婆罗门。”
韩潇点点头:“放心吧,我听进去了。”
因为要准备第二天的面试,韩潇没再和她深聊,问她岗位内幕,她也表示剧团太大,她接触不到这些核心的层面。
韩潇是听进去了,这两边的面试结束,就马不停蹄的准备河市的一些小公司,之前没有做深入了解,仔细了解之后,发现有些小公司也还不错。
有一家富二代创业的小演艺公司给韩潇留下挺深的印象,他们其实不怎么做完整的剧目演出,主要是想走国风直播和广告路线,对韩潇这种古典大美女形象很满意,希望培养她成为公司的台柱子。公司里都是年轻人,气氛也挺好的。
韩潇唯一的顾虑,是在这里工作容易把专业能力丢掉,工作内容变的碎片化和快餐化。
一个月过去,剧团和大演艺公司的面试结果出来,意料之中,都没有韩潇。小公司也适时给韩潇抛来橄榄枝,她和赵豫商量了一下,觉得这公司还行,就先口头应下了,打算先回一趟老家,回来就去报道。
回家的时候赶上韩潇舅舅家的儿子十岁生日,江馆带着女儿去参加,还给韩潇也准备了一个大红包。
韩潇捏着红包,厚厚地,实在是心疼:“爸爸跑出租,一天才多少钱啊。你自己给一个,代表我们全家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带上我?”
江馆怨女儿不懂人情世故:“你今年不是工作了吗?工作了自己就要给钱了,这次是我替你给,下次你就要自己包了。”
饭后在舅舅家闲聊,舅妈问起韩潇找工作的事:“上次听小姑说潇潇要进那个很有名的剧团了是吧?哎呀我忘了叫什么,有一次来省城演出的,那叫个气派。”
韩潇刚要解释,江馆接过来道:“是啊,还没完全办妥,现在还不好说。”
舅妈笑道:“我们小姑是业内人士,人脉刚刚的,肯定办妥。”
韩潇知道妈妈好面子,没在人前反驳她,回头十分无语:“妈,这种事也能拿出来吹牛吗?你这后面怎么圆啊,还不如大方承认呢,我又不是无业游民,凭本事挣钱工作单位不是大公司这么丢人吗?”
江馆点头:“对,就是丢人。”
她想了一会儿:“我在那个剧团还有个人脉没有用呢,鱼有鱼路虾有虾路,万一派的上用场呢?”
一个星期之后,韩潇回河市刚打算去小公司报道当国风女主播了,结果妈妈打电话来,说可以去剧团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