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波定》山二几

11、春华居

　　“既然来了，为何还不出来？”李常真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将狼毫搁在笔架上。
　　“大人。”右左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向李常真行了礼。
　　“阿清办事不利，还请大人责罚。”
　　李常真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如何办事不利？”
　　右左将头埋的更低了些：“姬霏此人，阴险恶毒，狡诈多疑，上次行刺的死士，无一存活。”说到这右左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李常真，见他只是用手轻轻摸着纸，轻轻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他这下定是起了疑心，这次只是让我回来给一个人捎个口信。”
　　李常真摸着纸的手顿了顿：“阿清，你可是暴露了？”
　　阿清皱了皱眉道：“当时没有，我观察了“右左”十来天，自觉言行和举止并无二异。”
　　李常真看了看青年棱角分明的脸点了点头：“你的易容之术自是顶尖。”
　　阿清低了低头：“大人谬赞。”
　　李常真将纸拿起来吹了吹：“即使如此，那是让你给何人捎口信？”
　　阿清咬了咬唇，想到了郑莞口中的“阿望”，又想到了昨晚那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人。
　　“是一名为‘贺望’的少年，姬霏让他在碧云楼，不要乱走”阿清顿了顿道：“这人似乎是姬霏去望都的那日突然上门的，那日我同“右左”去碧云楼时便在了，听王三说姬霏对此人颇为照顾，要让他好好对待。”
　　言语间隐去了姬霏交待右左以“贺望”的名义去柳香楼为郑莞赎身的事。
　　他又讲昨晚“贺望”威胁自己，并将自己的银子和“右左”的面具偷走了的事。
　　“那照你这么说，是那姬霏太狡猾，贺望太阴险，你又有何办事不利？”
　　阿清咬着唇，未曾言语。
　　李常真将砚台猛的摔向阿清，那砚台直直砸着阿清的额头，他并未躲闪，生生应了之后才跪下道：“请大人息怒。”
　　李常真笑了笑：“郑清，你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还有两月满十八。”
　　李常真点点头，神情似是怀念：“没想到都十年了，转眼之间你都到娶妻生子的年龄了，可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郑清道：“阿清的命是大人给多，只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报答大人恩情，再无其他心思。”
　　李常真走到郑清面前，碰了碰他额头，似是叹了口气。
　　“阿清啊，好好办事，我定不会亏待与你。”
　　郑清压下心中的慌乱，抬起头，眼中满是真诚和感激：“阿清知晓。”
　　李常真点点头：“去吧，去扬州，继续跟着姬霏，还有，那个“贺望”弄伤了金宝，你带着他回来谢罪吧。”
　　郑清点头应下，转眼间人就出了书房。
　　李常真叹了口气，回到书案边看着宣纸上已经干透的墨迹:
　　“恰似遭火焚烧屋
　　天降一雨汤成灾
　　相逢能有几多知
　　不如守旧待来时”
　　他前些日子心神不宁，求了这一签，得到的解签语也只有两句：“恩恩怨怨各一半 ，是是非非理不断”。
　　“不如守旧待来时？”李常真皱着眉捋着胡子，他知道姬霏在查，却也不曾干预过，只是派人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前几日却得知姬霏要去扬州，那可不行，这一去扬州，说不定真会让他查出点什么。
　　李常真脑中思绪万千，那双浑浊的眼中神色晦暗。
　　“一派胡言！”
　　他嗤笑一声，拍了拍桌子，暗处便走出一男子，向李常真半跪行礼。
　　“赵畅，你带着人去扬州，看着钱召，还有，继续盯着姬霏，若有异动——”
　　李常真眼睛眯了眯。
　　“杀！”
　　*
　　姬望泞和徐家兄弟到达扬州城外时，天已近暮色，半个月亮都斜挂在天上，夜风里夹杂着些凉意。
　　“徐大郎，我们今晚就在扬州歇一晚，明日在赶路去望都？”
　　徐成拉开帘子看了眼天色，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应允，徐均嘴立马咧开了：“早就听说这扬州热闹繁华，今夜我得亲自感受感受。”
　　徐成白了他一眼继续看自己的书，徐均也不再意，看向对面的姬望泞：“五娃呀，你是要去哪里寻你哥哥？”
　　姬望泞眨了眨眼说：“哥哥在信中说他在春华居，待会进了城便去找找。”
　　徐均有些不赞同：“这大晚上的也不好找，不如你同我们一道，明日再去？”
　　“多谢阿兄好意，可我寻兄心切，到了扬州，心中更是难耐了。”
　　“那好吧。”
　　徐均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想到不能和姬望泞一起玩了，不过，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正在看书的徐成。
　　青年长发用一根玉白色的发带束起，垂了几缕在书上，他眼眸半阖，像是在看书，又像是在小憩。
　　明明是一样的脸，他却总觉得徐成要比他好看些，憋了憋嘴，伸手将徐成手中的书抢了过来：“行了闷葫芦，天都黑的看不见了，装什么样子呢！”
　　徐成甩了一个眼刀给徐均，徐均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一下，不满道：“装模作样。”
　　姬望泞嘴角含笑意看着这兄弟俩打打闹闹，便不自觉的想到了自己的兄弟，姬存子嗣不丰，他只有一个皇姐和一个皇弟。
　　只是帝王之家，难存真情，上一世她皇姐服毒而尽，姬永仪自刎在逼宫之时。
　　姬望泞略有些艳羡的看着对面的两人。
　　思绪飘转间，就已经到了城门口，徐均先跳了下去，伸手想去扶徐成，徐成忽视掉那只手自己慢悠悠下了车。
　　徐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还在里面的姬望泞道：“五娃，快下来了，到城门口了！”
　　姬望泞将银两放在矮桌上，笑道：“这就下来了。”
　　等过了搜查，进了扬州城，徐均眼睛都看直了。
　　一路上都是鳞次栉比的高高低低的青瓦楼阁，千灯万火映照其中，放眼之处，尽是火花银树。
　　旗帜绸缎挂在楼角飘扬。
　　酒肆花窗都是觥筹人影，吆喝声、谈闹声、姑娘们软软的娇笑声……
　　徐均看着一堆姑娘在一起说说笑笑，便好奇的凑了上去，姬望泞在后面抓都抓不住。
　　他无奈的看了徐成一眼，徐成更似无奈的摇了摇头，“让他去吧。”
　　姬望泞点点头，对这徐成抱拳，笑着说：“多谢徐兄，赵某就再次别过。”
　　徐成同样回礼：“早日寻到你阿兄。”
　　“那是自然。”姬望泞走了两步却又转头，对徐成到：“若是想要寻医，不若去望都城外的魏家村找一位名叫魏杞的人。
　　徐成那就好不容易从一堆温香软玉中抽出声，连忙小跑着去追他哥。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徐均喘着粗气道：“这里的姑娘未免也太放荡了些！在这大街上就胡乱拉人！”
　　徐成闻着他身上的脂粉味，皱了皱眉：“不是你先进去的吗？”
　　徐均心虚的挠了挠头，看了看四周疑惑道：“咦？五娃呢？”
　　徐成不冷不淡的说：“在你摸那些姑娘小手的时候就走了。”
　　徐均更心虚了，他看着徐成的脸色，讪讪的说：“啊，还没来得及告别呢。”
　　徐成却若有所思的说：“应该还会再见的。”
　　“哥，你说什么？”
　　徐成给他翻了个白眼。
　　*
　　春华居坐落在湖中，四周有木桥和岸边相连，这客栈并非孤楼，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四周都挂着灯笼，照的此地恍若白昼。
　　姬望泞摸了摸手中的碎银子，看着老板登记好了信息道：“来一件上品房。”
　　老板笑嘻嘻的结果银子，“好嘞！客官，阿连，带公子上二楼！”
　　那被叫做“阿连”的男子连忙跑到姬望泞面前道：“公子，跟我来吧。”
　　姬望泞点点头，边跟着他走，边打量着周围的情况，越看越有些苦恼。
　　这春华居如此大，怎么寻人？一间一间去找吗？
　　其实也不是不行。
　　姬望泞叹了口气，觉得史上应当没有像自己这般能屈能伸的皇帝了。
　　而就在不远的另一件房内，姬霏取下鸽子腿上的信，展开一看，神色莫名。
　　半响才轻笑一声：“怎么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