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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干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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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竞发完就恨不得抽自己,他怎么会知道林秀凤有没有事。
心里祈祷张晋慈别转过弯。
但是她太聪明了,立刻打了电话过来。
他转头跟林秀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按了接听。
“你是不是跟我妈在一块?发生了什么事?”
他无奈地叹气:“你妈挺好的,我在开车,在高速上,你等我,我一个半小时左右到医院。”
“好了,先这样。”他单方面掐断电话。
林秀凤愣了愣神,看着他:“怎么办?”
他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阿姨你别着急,一会儿我送你回家,你就别去医院了。放心吧,我去跟她说。”
他到了医院已经8点,住院楼静悄悄,他给张晋慈发信息:“下来吧,多穿点。”
没一会儿看见一个人影疾奔过来,叶竞忙迎上去。
“我妈怎么了?”
“没事。走。”她戴着帽子,穿了外套,脚上也穿了袜子运动鞋。
叶竞把她带到亭子里,两人在木凳上坐定。
“快告诉我我妈怎么了?”
“好,你别激动。”叶竞手指轻轻在桌面叩了叩,“我跟你妈去刘阳家大骂了一顿。”
“什么!”张晋慈觉得自己听错了,“你开车来回300公里,带我妈去刘阳家骂人?”
“你累不累?”
他溢出的笑又收住,目光柔和地望着她,轻轻摇头:“不累。”
张晋慈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了头嗫喏:“不累就好。”
叶竞也收回目光,轻咳了两声:“好了,是这样的。”
“你妈从你大伯母那里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这些话是从刘家传出来的。”
“怪不得,还骗我什么蚕豆被偷了。”
叶竞笑了笑:“她也是不想你担心。”
他简单讲了一下过程,说刘家很怂,让她别放在心上。
张晋慈笑着摇头:“我才不难过。如果刘家诅咒能成功,我恐怕都死了好几次了。就是没带我去,没欣赏到你英武伟岸的身姿。”
叶竞无奈,她还会说笑,看来是真的没把这事放心上。
一时无话,春末的晚风有些凉。
张晋慈拢了拢衣领:“你快回去吧,早点回去休息。谁能想到你早上还在台北,中午就到了南城,下午还去邗城跑了一趟。简直是特种兵。”
她先起了身:“快回去睡觉吧特种兵。”
“好。”叶竞说好,最后还是把她送回了病房才回头。
回家冲了澡躺床上,发现袁铭的信息一直没回。
“哥,你不声不响就走了?”
“哥,是张晋慈有事?”
“哥,你失去我了!”
他翻了个白眼,随手发过去:“我先睡一觉,明天再说。”
他好久没有在半夜醒来过,幻肢痛好像消失了,也不会长时间坐在客厅对着奖杯奖牌和陈清瑜的照片发呆。
他的日子过得好充实。
林秀凤也睡了个踏实觉,今天上刘家门闹一场,解了心头郁结,痛痛快快骂一顿哭一趟,人累到极点,卸下包袱,一觉无梦到天亮。
主要晋慈那边由叶竞看着,她放心。
她起了个早,去菜场买了黑鱼,炖的雪白的汤,盛进保温罐出门往医院去。
医院附近两百来米的巷子里,有热心人搞了个爱心厨房,做一顿饭3块钱。一溜边排开的灶头,案板,还有洗弄的水池。
人声鼎沸,烟火气缭绕。
她经常走到这边来,瞧着这边的烟火气,看着一张张积极乐观的脸,她就觉得日子还有盼头。
在这,她听到过不少谁谁谁痊愈了好多年,谁谁谁碰到了好医生,控制住了疾病,当然也有不幸离世的。
对别人的不幸也会同情,叹口气,自己疏解自己,日子又继续过。
林秀凤边走边跟旁人打招呼,大家伙边忙做饭边聊两句,孩子怎么样了?今天做了什么汤?鸽子汤要加黄芪大枣炖更有营养?哟,下回我也试试。
她到病房门口,刚巧跟张晋慈迎面撞上。
“你去哪了?”
张晋慈抬了抬下巴:“去崔园园那边转了一圈,散散步。”
张晋慈挽上她肩膀把人拉进病房按在床边,又把跟外边病床之间的帘子拉上。
她自己也在凳子上坐下,跟林秀凤面对面,眼睛盯着林秀凤,不敢错过她的表情,开口问道:“你昨天怎么喊叶竞跟你去刘家庄闹呢?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她心里担忧后怕,昨晚上在叶竞跟前没表现出来。
农村里别说中年男人,就是一个常年劳作的妇女,力气也是惊人。叶竞本身腿脚就不方便,幸亏没出什么事。
林秀凤尴尬地捋了捋头发:“他们一家那叫说的什么话?散布谣言。不提了,反正骂了一顿,解了我心头恨。”
“况且,旁人都是懂事理的,可没人帮着他刘家,我看他一家怎么做人。”
“行了行了。过去就算了,下回再有这种事你别瞒着我,我后知后觉更担心。”
张晋慈倒了杯水递给她:“幸亏叶竞陪着你。”
她说叶竞,林秀凤又叹气,送到嘴边的水杯停住又放回头:“同样是青年人,刘阳畜生不如,人家叶先生怎么就这么好呢?”
“他真是个好人,晋慈,我们碰上他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人家。”
“就是跟人家悬殊太大了,你工作好,人聪明漂亮,就该配这样的男孩子。要不是生病......”
“妈,你别乱说!”张晋慈震惊,妈妈居然衍生了这种想法。
她瞪着眼睛:“要不是我生病,一辈子都不会跟叶竞有交集。现在有这样一个朋友,我真的很知足很开心。你别乱讲这些!”
“我知道了,就是感慨一下。”林秀凤点点头,“叶先生这么好的人,是咱们跟他不匹配。希望他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下回我再去庙里,也给他求个平安符。”
她絮絮叨叨自说自话,张晋慈长吁一口气。
他健康或是疾病,都没关系,他是她的恩人,只要他好就好。
但是叶竞不太好,他咳嗽了。
开始以为是感冒,但是没有发热,身体哪里都好,就是一直干咳。
他心有些慌,前年化疗时的记忆排山倒海扑面而来,怎么都拦不住。
是复发了?转移了?肺里有病灶了?
否则怎么会一直干咳。
他又想起于洋,尤文肉瘤肺转移。于洋遗书里那些字眼在他脑子里叫嚣。
骨骼疼痛,胃出血,手脚开裂,牙龈出血,满嘴的血沫怎么也吐不完。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额头,心跳得有些快。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想大口深呼吸,一开口确是止不住的一阵咳嗽。
肺都要咳出来了。
但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嗓子刺啦的疼。
等这一阵过去,他扶着膝盖慢慢起身,往厨房走。
想喝一口水润润嗓子,却端着水杯看着窗外发呆。
快五月了,春天的万紫千红晃了他的眼。
草地的外围一圈紫色的杜鹃花开得夺目,海棠和成片的杏花梨花旁已经有蝴蝶在舞蹈,几棵红枫、玉兰青翠挺拔。
明年,还能看见这幅景象吗?
料理台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叶竞下意识低头看。
日程提醒他后天去复查。
他手紧紧握着杯沿,用了力,指尖有点泛白。
心里略思忖就做了决定,仰头把杯中水喝完。
他给周一芳发信息,说下午去医院一趟,请他加个号,他明天就要做检查。
叶竞知道周一芳忙,等他回复自己信息,可能已经过了午饭点。
索性换了衣服出门。
之前就跟张晋慈约好今天去美术馆,这下他临时改变计划,得跟人说一声。
他驱车到了金玺苑,给张晋慈打电话:“我在楼下,午饭出去吃吧。咳咳咳咳......”
“你怎么了?咳得这么厉害!”张晋慈耳朵夹着手机换鞋,她想说林秀凤在家做饭了,干脆你也上来吃饭,这会儿只记挂着叶竞咳嗽。
她蹬蹬下楼,叶竞倚靠着车门,脸色还好,嘴唇有些干。
“你怎么了?咳得这么凶。”
叶竞笑了一下,不太好看,摇了摇头:“我没事,我下午有点事,抱歉不能陪你去美术馆了。给你赔罪,中午带你去简园吃饭。”
“你有事就先忙,我不碍事,美术馆咱们可以下次去。”
“好。”他看着她担忧的眼睛,自己调整了一下,恢复正常神色,替张晋慈拉开车门,“饭还是要吃的,走。”
车子往简园开,他时不时的咳嗽,张晋慈心越揪越紧。
这不正常,干咳没痰,没有其他症状。
她做过功课,骨肉瘤容易肺转移。
“叶竞,你没事吧?你咳得太厉害了。”
叶竞侧过头朝她笑了笑:“没事,放心。”
“你要不去看一下吧,正好,你不是要复查了吗。”
他没说话,余光瞄到张晋慈一直侧着身朝向他这边,他能想象得到她皱着眉的焦急样子。
过了两分钟,他叹了口气:“其实我下午不能陪你去美术馆,就是去医院找周教授加号,我想明天就做检查。”
张晋慈长吁了一口气:“好好,那就好。你别怕,肯定没事的。下午我也不去美术馆了,我陪你去医院,要是来得及,说不定还能查一两个项目。”
她自顾自说:“明早,明早我也陪你去,你别怕。”
他听她替他安排,眼里有些湿意。
“你别怕”,这话只有哥嫂袁铭跟他说过。
这一年多,每次复查他都拒绝他们陪同,他单方面地固执地不想他们担心挂念。
他们跟他不一样,无论多么爱他,终究不能感同身受。
但是张晋慈是特例。
叶竞吸了吸鼻子:“下午陪我去,明天就不用了。你才出院,好好休息。我答应你,检查结果一出来就告诉你。”
“好!”她没再坚持,她懂他的想法,不想在别人眼里露出脆弱和难堪。
即使是能感同身受的她。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想错了,叶竞真的只是不想让她操心,真的只是想让她好好休息。
到了简园,服务员引他们坐下。
叶竞愣了愣,还是去年带于洋来的那张桌子。
一年了啊。
他愣着神,张晋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他回过神,嘴角漾出一丝苦笑:“没事,想起了一个弟弟。”
“先点菜吧。看看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