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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相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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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你好,刚刚那个是谁?”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林秀凤没理刘阳,朝着张元山说话,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
“在医院门口碰上的。孩子怎么样没事吧?”
林秀凤揉了揉眼睛:“没事,已经进去2小时了。”
张元山又问:“刚刚那位是谁?”
“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经常帮助我们的叶先生。”林秀凤吸了吸鼻子,脸上带着笑,“真是个好人。陪我去算命,送过好几次东西来。昨天给晋慈做的辽参,也是他送的。”
“那真的要感谢人家。”
“可不是,人家多好多热心的一个人。跟我们非亲非故的,都愿意搭把手。反倒是真正应该出力的,始终不见人影。”
她说着状似不经意往刘阳那里瞟了瞟,又仿佛刚刚看见他一般,惊讶地说:“哎哟,刘阳来了。我都没注意,什么时候到的啊。手术都2小时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仿佛刚刚问一起来的不是她。
刘阳没回答她,只是又喊了一声“阿姨”。
林秀凤低低地“嗯”了一声。
叶竞冲了两把脸,凉水刺激皮肤,让他冷静了下来。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况且这毕竟是张晋慈自己的事。
他不好插手。
只是这个刘阳,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他边思索边把手指一根根擦干净,又踱回等待区。
恢复了冷静,还是一如平常文质彬彬的样子。仿佛刚才杀气凌人的不是他。
他走到张元山跟前,微微颔首:“叔叔你好。”
张元山忙不迭起身,招呼他坐下:“叶先生你好,谢谢你,太感谢了。对晋慈这么帮助。感谢你,谢谢,谢谢。”
他摆摆手,把椅子上的袋子拿起来放在腿上,笑着说不客气。
“叔叔,我是举手之劳,你们不要客气。”
他没跟刘阳说话,刘阳倒是起身走到他跟前。
怕是要再次确认一下叶竞是不是真的对他有敌意。
他都不认识这个人。
“你好。”刘阳朝他伸出手。
“你好。”叶竞脸上看不出喜怒,刘阳直觉自己想多了。
但是叶竞没回应他的握手。
他悻悻收回。
刚巧叶竞电话响,是袁铭。
“哥,你在哪,我一会儿到家,去简园吃饭好不好?我想吃虾饺。”
这馋猫,叶竞没忍住溢出一声低笑,又赶紧收住,回袁铭话,声音不大:“我在肿瘤医院,在手术室这边。这里安静,不好跟你多说,先这样。”
他挂了电话,抬腕看了看表,手术估摸着要4小时。
肯定耽误午饭,张元山一早从邗城赶过来,大概也没吃早饭。
他琢磨了一会儿起身,朝林秀凤:“叔叔阿姨,我出去买点东西。”
林秀凤忙跟着其实:“哎哎,你忙你忙。”
叶竞拿起椅子上的袋子,转身朝电梯厅走。
下了楼先去便利店给自己买了杯咖啡。
寻了个角落位置坐下,从袋子里拿出张晋慈的画本翻看。
她应该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勾勒的线条流畅,又有棱有角。
她喜欢画漫画,还有一些场景画。
叶竞一张张翻看。
医院花坛里的雕塑,长椅上的洋娃娃,伏案工作的护士,走路带风的医生,蹲在走廊尽头捂住脸的男人......
还有儿童病房的游戏室里,几个小朋友在搭积木。
她也去那里?
她困在这里,在大把空虚闲暇的时间里,把目光所及的事物场景用画笔一点点落在本子上。
这算一种自救吗?
叶竞长吁一口气,合上本子放回袋子里。
起身买了几包饼干几个面包,又买了几瓶矿泉水,又往手术室去。
看他又回来,张元山朝他点点头。
常年在工地劳作,风吹日晒,他皮肤黝黑,眼旁刻着皱纹。
叶竞回他一个礼貌的微笑,把手上袋子递过去:“叔叔,吃点东西。”
林秀凤又千恩万谢,他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手术室。
林秀凤赶紧捂住嘴,又朝他点点头。
他刚坐回椅子上,裤兜里手机就开始震动。
又是袁铭。
叶竞疾走了两步,到楼梯间。
“喂,怎么了?”
“哥,你别吓我!哥,你在哪个手术室啊?哥你在哪啊?”
那头袁铭急得要哭。
叶竞心里一软,怪自己不好,话没讲清楚。
“袁铭,袁铭。”他忙喊他,把人稳住,“不是我,我没事,是一个朋友动手术。”
那头静了两秒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哥,你吓死我了!”
“我在医院了,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他想着这边的状况,估计还得个把小时张晋慈的手术才能结束,心里一转:“你在门诊楼外边的花廊等我,我就来。”
他收起手机,折回手术室。
低声跟林秀凤张元山打招呼:“叔叔阿姨,我有点事先走。等张晋慈醒了,请您打电话告诉我一声。”
“好好,你先忙,你先忙。”
“太感谢你了,你忙,你忙。”
他又把手上的袋子递给林秀凤:“这是她的手机和iPad,您收好。我明天来看她。”
再次跟张晋慈的父母打了招呼,转身往门诊去。
老远瞧见袁铭在花廊地下转悠。
“袁铭!”
袁铭听见一声叫,循声看见人,大步往他这边来。
“哥,你吓死我了!”
“下回麻烦你说清楚。”
“行行知道了,走,去简园。”
袁铭搂上他的肩膀:“不行,我还得问问,你没骗我吧,我得回头问问周教授。”
叶竞无奈摇头:“你看我的样子像有事吗?”
袁铭又问:“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朋友?什么情况?”
“走,上车说,我饿了。”他是饿了,早上6点起的床。
“所以这个张晋慈碰上了人渣,又因为家里条件不是太好,所以复发了才没有斗志,不想活了?”
叶竞摇摇头:“现在应该想活吧。”
袁铭叹了口气:“挺可怜的,这么上进这么优秀的一个姑娘。”
他话锋一转:“你帮她是因为于洋?”
叶竞没出声。
袁铭抬手拎起茶壶给他续上水,盯着他看,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哥。”袁铭没辙,又喊他,“于洋的事不怪你。我知道你的想法,于洋走了,你想把那份遗憾在这个张晋慈身上了结。”
“所以你处处帮她。”
“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要太伤心,你好好保重自己。”
他又担心自己说话太直让叶竞心里不舒服,转而又笑起来:“哥,我可跟师父发过誓,好好照应你呢。你得心疼我,别让我担心挂念。”
“行了,知道了。”叶竞状似嫌他啰嗦,端起茶杯跟他碰了碰,“吃饭吧。”
到下午两点才接到林秀凤的电话。
她在那头哭,是高兴地哭:“叶先生,晋慈没事,罗教授说手术很成功,现在送去加护病房了。”
“呜呜呜呜......叶先生谢谢你,谢谢你。”
“阿姨,别哭了,这是高兴的事。你快去歇着,明天我去医院看她。”
“不用来不用来,最近劳烦你跟我跑了好些地方,你好好休息,过两天再来。医生说要看晋慈情况,明天不一定从ICU出来的。”
“等晋慈醒了转到普通病房我再告诉你。”
“好,那先这样,你歇会儿。”
他挂了电话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带着自己未曾察觉的开心。
“张晋慈家长吗?好像哭得挺凶。”
“嗯。”叶竞接过袁铭递来的温水,“手术很成功。开心的哭吧。”
“那就好。”袁铭在他身边坐下,清了清嗓子,“这种病是无底洞,照你说的,他们家这个情况,本身就欠债了,也没个商业保险,估计后面要发愁。”
叶竞唔了一声:“他们一家都很自觉,很上进,就算我想给钱,他们肯定也不会收。”
他又拍了拍袁铭的肩膀:“再说吧,走一步算一步。眼下人没事是最大的喜事。”
一直到第四天叶竞才去医院探望。
袁铭又回了美国,他送完机还早,转头到了医院。
李丹也在。
张晋慈看他来,脸上挤出一个笑。
她头被纱布包着,脸有些肿,人看上去疲惫,眼睛倒是很有神。
李丹跟他打招呼,请他坐下。
叶竞谢过,朝张晋慈点点头:“我知道手术很成功,你很快就能好起来。现在感觉怎么样?”
床上的人缓缓地点头回应他:“有点头昏头疼,口渴。”
是术后正常的现象,叶竞点点头。
护士进来换水,李丹趁机把人喊到外边:“我听阿姨说手术那天刘阳也来了。你见着他了?你怎么看?”
他怎么看?
他不知道李丹对张晋慈的微博是否知情。
不过知不知情他也不能说,
叶竞略一思忖:“不是我们怎么看,是张晋慈自己怎么想。”
这话等于没说。
李丹叹了口气,换了话题:“我今天来一是看望晋慈,二是带点钱给阿姨。”
“现在这个情况你知道的,后续还要放化疗,治疗费是个无底洞。”
“我。”
李丹忙抬手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你有钱。晋慈他们一家人你还不清楚吗?跟你非亲非故,他们是不会接受你的钱的。”
“你对他们的帮助,阿姨跟晋慈在我面前念叨过好几次。只恨自己没能力还你的恩情。”
“那些都不重要。”叶竞摆摆手,“你们有办法?”
“嗯。算是吧。”李丹点点头,“其实之前有水滴筹的工作人员来过,晋慈不肯,她不想把自己的隐私暴露在大众跟前。况且那会儿她结疗了正要出院。谁都没料到短短半年就复发呀。”
水滴筹?
叶竞知道。
那会儿他住院,也见过几个病友搞这个。
算是个方法。
“那现在呢?”
李丹摇头叹气:“阿姨跟她谈过,晋慈还是不肯。”
“我怕钱没筹到,反而又让她伤心难过,觉得自己是个负累,是个麻烦。拖累了父母。”
“她要是一直这样胡思乱想,心中郁结,说句不好听的,再好的药也救不好。”
李丹皱眉又继续说:“更别提还有刘阳那个混蛋时不时给她来一刀。”
叶竞没接话,张晋慈的想法她完全理解,谁都不想自己的隐私暴露,况且还是这种讳莫如深的病。
眼下就要看她想活的欲望有多强了。
能不能冲破心魔。
“要不你去劝劝她?”
“啊?我?”李丹突然这样说,倒让他无措,他能劝得动?
李丹又吹彩虹屁:“我相信你。我听阿姨说就是你成功劝晋慈做手术的。”
“你知道的,她跟我们好发脾气,毕竟一个是亲妈,一个是二十多年的闺蜜。”
“你这个外人,她得顾着点你的面子,不会冲你的。”
行,他这个外人倒派上用场了。
可以,再当一回工具人。
两个人又折回病房。
张晋慈靠在床头,手上滴着水。
李丹拎了包要走:“晋慈我走了,过两天来看你。”
张晋慈慢慢抬起手跟她挥了挥。
李丹走到叶竞跟前,背对着张晋慈,朝他挤了挤眉。
叶竞摸摸鼻子,缓步走到床边,拖了凳子坐下。
“你还好吧,我觉得你挺好,配合治疗,肯定很快恢复。”
“你手术出来,你妈给我打电话,开心地哭。”
“我知道你很关心我,谢谢你。”
“不客气。”叶竞手指点着膝盖,“你别说话,好好养精神。”
张晋慈摇头:“李丹是不是跟你说我不愿意弄水滴筹,让你来劝我。”
叶竞不自觉挺了下腰板,她猜到了?
聪明的姑娘。
张晋慈又说:“我见过你四次。一般你话不多。你想劝我的时候藏不住,上回就是。”
叶竞有点赧然,被戳穿,他也无所谓。
抬头迎上她的目光:“张晋慈,你想活吗?”
这回轮到张晋慈愣住。
这叫什么话,她不想活就不会手术了。
叶竞也不等她回答,继续说:“我看见朋友圈里的水滴筹,不管认不认识,都会尽点绵薄之力。”
“给别人带点生的希望,是件很幸福的事。”
“我看见那些,不会深究别人背后的故事,只知道躺在床上的人等着救命。”
“我想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他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张晋慈嘴唇嗫喏半天,终于低了声开口:“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事情,不想让别人窥探八卦,同情。”
“我理解你。”
“你不理解!”
她声音陡然提高,他真怕她血压飙升,忙安抚:“好好,我不理解,你别激动,你听我说。”
“张晋慈,你家现在有这么多债务,我想再跟亲戚借应该也难借。”他说得直白,张晋慈皱着眉盯着他看。
“你现在说不治,那么大概率前功尽弃,那些债你父母还是要还。”
“如果有钱,你继续治病。那么早治好早出院,你早些养好身体回去上班。你这么优秀,这么好的工作舍得不回去?一家子齐心协力,不是可以尽早把债还清?”
“我想,你活着,就是对你父母最大的慰藉。也是他们挣钱的动力。”
床上的人沉默。
叶竞等了她五分钟,她还是不出声。
叶竞又开口:“或者还有个方法,跟我借,我来出钱。”
“那怎么行?几十万呢!”
“你已经帮助我很多,我不能要你的钱。”
叶竞笑着揉了揉额角:“所以,你搞水滴筹,别人只会看见一个优秀的,坚强美好的姑娘积极求生。那些阴暗的人不是你的目标人群,不用在意。如果你在意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活得会很累。”
他说完起身:“张晋慈,不管筹多少钱,剩余的我来出,跟我借,快点好起来,早日回去上班。”
他不管床上的人呆愣,挥了挥手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