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契》南檀木

6、第6章 阿易与阿量

　　“小良，饭给你做好放在保温盒里了，你起来记得吃饭。”
　　程良迷糊应了一声，眼皮如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爸妈今天要临时出差，他本来打算送一下的，但最近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嗜睡，感觉浑身无力，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就这样一直迷迷糊糊睡到下午两点，他无精打采的喝了口水，打算再去洗个澡让自己清醒清醒。
　　正当他准备去洗澡时，门铃响了，折身去开门，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严老师？您怎么....”他惊讶道。
　　严宴清说：“学校要求临时抽取班里同学进行家访，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老师请进。”
　　程良给他倒了一杯水解释道：“抱歉老师，因为不知要家访，我爸妈因工作原因出差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那正好。
　　严宴清：“没关系，本来也是事出突然，跟你聊聊也可以。”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程良，眼下乌青较重，整个人散发着颓废感，就像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好久一般。
　　聊着聊着，程良就将头歪在沙发椅背上睡着了。
　　狐祈三人现出身形在严宴清身旁坐下，淡淡道：“出来吧。”
　　严宴清环顾四周，看见了在朝南角落里的女鬼。
　　女鬼飘到沙发前，仔细看着程良。
　　“我并不想伤害他的。”女鬼说。
　　黄一翻了个白眼道：“不想伤害他你还一直缠在他身边？三岁小孩都知道鬼魂缠身对人不好的好吧。”
　　女鬼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来：“但在遇到你们之前，我并不知道我.....只是个鬼魂。”
　　黄一：“瞎扯呢？”
　　女鬼摇了摇头，慢慢说道：“我和他认识是在几百年后的未来.....”
　　那时我是一名临近毕业的大学生，忙着完善我的简历，我成为了他们篮球队的经理人，我一一翻看这些队员的资料，发现他们真的很高啊，除了最高的队长，还有两名队员也高得突出，名字也有趣的很，一个叫打量，一个叫海里，资料显示，他们有188。
　　打量，打这个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名字也够独特的。
　　跟他们见面的第一天我跟他们说，以后我是他们的经理人，他们都很惊讶的看着我。
　　在一场全国性大学生篮球比赛中，他们取得了胜利，而我却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比赛时打的篮球好像有问题。
　　未来的篮球与你们这里的不同，它是科技产品，可以自行调节。
　　我很生气，把队长叫出来问话，我问他篮球是自己制作的吗？他点了点头指着一个比较矮的队友说是他制作的，我让他回归队里，站在他们前方对他们说，篮球是有问题的，如果这种问题被判定是作弊，后果由他们自己承担。
　　但裁判组到最后也没说有问题，我不是很懂他们的鉴别标准，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除了正式比赛之外，他们常常有友谊赛，因此每天都有比赛，我并不是每天都会去看他们的比赛。
　　我是半路成为他们的经理人的，因此很多流程都不是很熟悉，我忙着跟其他经理人学习，又要忙着跟球员打交道，还要兼顾自己的事。
　　这天，我跟他们的带队老师说了一声之后去签到，签完到后我想着反正没事就去看看他们比赛的情况好了，队长在球场上，打量和海里却没有上场。
　　打球的地方在一楼，而他们在三楼看着，看样子是不打算上场了。
　　看见我过来，他两起哄着说我终于来了云云，我翻了个白眼说，我能干嘛，我去忙着整理你们的资料，忙着准备下一场，忙着帮球队签到。
　　后来，我看着队长他们的比赛快输了，有点着急，我是个比较争强好胜的人，看见这种情况，抓住打量的手臂让他们两个赶紧上场。
　　“如果你们两个上场，一定会赢的。”我跟他们说。
　　旁边也有人附和。
　　“好啊。”打量笑嘻嘻的应道，“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我就上场。”
　　我愣愣的看向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他。
　　最终他只是摸了摸我的头，没有追着我要答案就上场了。
　　他再一次跟我表白，有鲜花、有礼物，我跟他说我不懂什么是爱。
　　他揉了揉我的头，表情特别温柔，他说：“你会知道的，我会让你从我的表现上知道什么是爱。”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假期来临，我陪他们去各个地方打比赛，场下，我抱着他的衣服给他们加油，打量一般很少在打友谊赛的时候上场，不上场的时候他喜欢黏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打趣我。
　　那场比赛是在一个小学旁，我们站在高台上看下面的队长手舞足蹈地指挥场上的人，夕阳真的很好看，我的手被他握得手心出了汗，黏腻的感觉并不好受，我想要挣开他的手，他却顺势把我拉进了他怀里抱着我，他真的好高啊，我堪堪到他肩膀处，我想问他为什么叫打量这个名字，可到最后也没有问。
　　那时，我是个挺有钱家的独生女，然后电视剧里的剧情就来了，父亲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然而支票却不是甩给打量的，父亲把我和他都叫来，拿出一份文件，他说文件内容是家里所有的财产，只要我跟他分手，这些就都是我的，同理，如果我选择继续跟他在一起，那么，以后家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拿过文件，拿起一只笔看着文件的内容。
　　父亲似乎笃定我会签字，他骨子里都透着冷漠无情，在他的妻子对他毫无帮助甚至需要他帮衬时，毫不留情的抛弃了她。他是这样的人，自然而然的认为他唯一的女儿也该如此。
　　我倒拿着笔，一下一下的点在签名处，父亲吹着茶叶很是悠闲，而打量却非常难过的看着我。
　　很奇怪，明明我们在一起不过才两个月，我自认应该没有多浓厚的感情，但打量却表现出离不开我的模样。
　　他说:“在你没来之前，你父亲跟我说你一定会跟我分开，他说他会给我一笔补偿费，我不要他的补偿费，我要你给我转67元。”
　　“我们在一起刚好67天，67元也是从你家回到俱乐部的车费，如果你要跟我分开，一天一元算买断了，我自己回去，如果你跟我走，你给我这67元，我把我的全部都给你。”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当即给他转了67元，看见他放在大腿上的手紧紧握成拳，他并不像表现出来那般淡然。
　　我握住他紧攥着的手，在他震惊的眼神中看着父亲说:“您似乎忘了，高中三年是我母亲出的钱让我继续读书，大学这几年是我边做兼职边读书供自己，在此期间您从未给过我一分钱，美曰其名，让我学会独立，可我真正独立了，您又如何确定我会回来成为您的傀儡呢？”
　　我牵着打量离开，我是喜欢打量的，这毫无疑问，但我更喜欢他给予我的爱，我一个人孤独久了，其实很渴望有人能陪我，给予我很多从未感受过的爱，告诉我，我是被需要的。
　　但我也是个惯于竖起尖刺的人，很多人都害怕那尖刺，走到我面前将我从棘刺丛中拉出来的只有打量。
　　他于我而言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如果没有他，我可能会答应父亲，但他就是出现了，所以我花了67块钱，正式告别过去那个孤独敏感的自己，让打量带我走。
　　或许有一天他会教会我爱，将我对他的喜欢转化成我对他的爱。
　　那场病变是突然降临的，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场血腥笼罩着。
　　彼时我和打量正在广场上玩，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绿色上衣的女人拉住旁边的一个行人大口咬了下去，她像一具干尸，也像一具死了几天没有处理的尸体。
　　很快，人群中爆发出尖叫、推搡、逃跑，慌乱中一位小孩被推到我脚下，我刚要弯腰去扶那小孩就被打量一把抓住，他说:“我来。”
　　我明白他为什么不让我扶，因为照这种情形，如果下蹲了很容易被身后逃跑的人踩踏，他扶起小孩，把她交给不远处哭喊的母亲，然后护在我周围，拉着我离开广场。
　　自始至终打量都没有放开过我的手。
　　几乎在一夜之间，原本热闹喧嚣的城市陷入了恐慌里，人们开始逃亡，却不知道哪里才是极乐之地。
　　在逃往的路上遇见了许多人，先遇到的是我闺蜜，之后随我们一起同行，后来又遇见了我的父母，末世面前，钱财、权利都失去了原有的强大效益。
　　母亲居然又和父亲走到了一起，她摸着我的头说了好多好多，说他们对不起我，说好几年没见我了都长这么大了等等。我觉得茫然又无措，眼眶有些发热，但什么也没流出。
　　打量有些慌乱的看着我，他刚刚去了厕所，没注意到我，但他却看出了我的难过，曾经他说，我这个人就算再难受也不会哭，但眼神里全是足以让人窒息的悲伤，他见不得我这种眼神，会让他手足无措。
　　我不懂，一个人真的会因为另一个人而失控吗？
　　母亲让我跟着她和父亲，但她不明白，我是个特别长记性也特别不愿重蹈覆辙的人，在我这里，应激反应被放大了十倍。
　　在初二那会儿，我求着母亲带我离开，却因为拦住了她的路而被推下楼时，母亲就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普通人了。
　　我拉住了他冰凉的手，笑道：“怎么这副样子？”
　　他紧紧抱住我说：“阿易，我在，我还在。”
　　那一刻，我觉得末世的阳光也如此温暖，没有逃亡、没有恐惧。
　　生命之所以宝贵，大部分原因在于它的不可逆性。
　　越来越多的人被感染变异，身边同行的人越来越少，直到闺蜜也感染了。
　　那天我和打量吃完饼干，说着去卫生间的闺蜜却一直没回来，我担心她，跟打量说了一声后去找她，他不放心我就陪我一起去，然后在外面等我。
　　这是一栋五层商场，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一般只去一楼，末世很多地方已经供不上电了，卫生间内也是一片黑，只能通过外面照射进来的月光勉强视物。
　　我叫了几声闺蜜都没得到回应，只能往更里处走，正当我要往返时，听到最里面的隔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松了一口气，刚要出口责备闺蜜的恶作剧，隔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闺蜜的脖颈处和右肩膀处一片血肉模糊，而右胳膊已经没了踪影，她踉跄着走出来，脸上已经没了正常的血色，看上去狰狞可怖。
　　她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大吼了一声向她走来。
　　门外的打量听见动静后马上跑了进来，他拿起一旁的垃圾铲一把砸向她的头，把她砸倒在地，拉着我往外跑。
　　许是闺蜜刚刚的吼叫声吸引了周边的变异者，外面密密麻麻走来好多变异者，我被吓得呆在原地，打量镇定的对我说：“不怕，我们往楼上跑。”
　　可明明他握着我的手却在颤抖着。
　　不知为何，我在那一刻却突然镇定下来，我拍拍他的手跟他说：“我们都别怕。”
　　我们跑到五楼，迅速收集了一些可能要到的东西，然后在一间杂货间里躲着。
　　楼下传来嘶吼的声音，一片喧哗。
　　打量抱着我，亲了我一口说：“等一下他们肯定会找上来，到时我去引开他们，你趁机往相反的方向跑。”
　　我已经猜到他要干什么了，但我不要他的牺牲。
　　“不，我不需要你去引开。”
　　他说：“听话。”
　　可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听不听话的问题，我跟他说：“阿量，我们要一起活着，而不是某一个人留下。”
　　在末世，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茫然无望的活着。
　　打量说：“我从未想过将你留下，我说过，67元能换我的全部，我不忍你受那些苦的。”
　　门外已经传来变异人的嘶吼声，打量看着我，那目光是我至今都看不懂的。
　　他把手放在门把上，看着我说：“阿易，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甚至来不及把他拉回来，他就迅速打开门又迅速把门关上，我听到变异人群发出了兴奋的叫声，声音逐渐远去。
　　我的阿量，他甚至连变成变异人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