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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受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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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何意?”些眀真人一双鼓突突的大眼看向间妙真人:“三年弟子,能成此事?”
不等间妙真人回答,些眀真人又补了一句:“我瞧不像。”
间妙真人呵呵一笑,仿佛已经对其中之事了然:“自然是陆南山的好手段。”
些眀眼角一跳,咬牙切齿道:“壶云老匹夫,你的好徒弟!”
看着虬髯戟张,恨不得此刻就要与人拼命的些眀真人,间妙微微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莫测的笑。
段鸣鸾此刻也慢慢冷静下来。
上头这两个人加起来活了上千年,心眼子恐怕比在场其他人加起来都多,他们说涂炭就涂炭?
指不定是在往师姐身上泼脏水呢。
段鸣鸾定下心神,故作无知道:“我才不信。”
其余四人睁圆了眼,齐齐望向段鸣鸾。
莫云更是皱了皱眉——她知道段鸣鸾行事有些狂悖,但绝不是个蠢人,此刻突然这样说话,难不成……
难不成此事真与她相关?
莫云没想明白段鸣鸾真正的用意,于是低下头作胆怯状,等段鸣鸾再次开口。
“我不过在深渊之上挪动了一座小岛,如何能引动凡间大乱?堂主,倘若如我一样的新弟子也能成此事,那天下修道之人何其多,凡间有多少生灵也不够糟蹋的。”段鸣鸾上前一步,大声说道。
“段鸣鸾你疯了!”赵嫣小声惊呼道。
只有昭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对啊……照这么说,修不上道的普通人早死绝了……”
赵嫣颇为牙疼地叹了口气——昭离能跟段鸣鸾玩到一起去,不是没有原因的。
间妙真人看向那位斥责段鸣鸾等人的堂主,那堂主便撤了众人头顶那片夜空,随后祭出一面泛着幽蓝色的大镜。
镜子宛如一面锅盖,自上而下罩着众人,镜面之中仿佛汪着一滩水,轻轻地摆荡着。
伴着水波缓缓荡漾,镜面之中逐渐浮现出另一处场景。
秦少春盯着镜面之中逐渐清晰的城市,脱口而出道:“是海国!海国擎都!”
海国都城叫擎都,都城建筑与布局数百年不变,遇上海潮地动等灾难就搬迁整座城市,搬迁到何处,何处就叫擎都。
“你是海国人?”昭离看向秦少春,问道。
秦少春摇摇头:“我是青国人,青国与海国比邻,我曾去擎都游玩过几次。”
海国的天空之上,正是星宿海上空的群岛。
段鸣鸾与昭离二人一寸寸瞧过去,看到了她们当时扳动的符咒。
入夜,海国上空的星宿大变,不多时后,海潮冲天而起,张着蓝湛湛的血盆大口扑向擎都,海潮奔涌之下,擎都的土地风雨飘摇,也在顷刻之间分崩离析。
擎都建筑普遍低矮轻盈,海浪与泥土袭来,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直接被吞入一片混浊之中,荡然无存。
陈国不临海,周边的河流涨潮一万次也造不成这样的冲击,段鸣鸾第一次被海洋和土地的愤怒所慑,站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堂主收回了头顶的镜盖:“你们可看清楚了?”
秦少春也张大了嘴巴,半天未回过神。
昭离的父亲是大巫咸,也有观星象卜未来之能,本就对星象改写一地命运之事深信不疑,此刻有些慌张地后退一步:“这……我们……”
“尔等有何话说?”堂主高声问道。
这一句话犹如重锤,狠狠敲打在段鸣鸾心上。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很难接受正是这双手毁了一座城市,改写了无数人的命运。
“我……”
段鸣鸾后背的冷汗打湿了衣裳,颤抖着双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昭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涩声道:“弟子认罪,弟子领罚……”
段鸣鸾也有些绝望地缓缓滑下了身子,与昭离跪成了一排。
众堂主看向青龙与白虎二位峰主。
间妙真人微微一点头,无声地同意了他们的看法。
不知哪位堂主弹出一道灵气,打在讲经堂的大钟上。
不知是不是心情的缘故,段鸣鸾总觉得那钟声有些发闷,听得她胸口气滞。
昭离也晃了晃身子,仿佛是跪不住了。
一座高台缓缓从讲经堂之上浮起,长阶耸入云端,段鸣鸾目力所及,浅浅估算,约莫有一万多阶。
要爬上去尔后跳下来么?
段鸣鸾心想。
赵嫣看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她怕高得很,光是想想就觉得难受。
讲经堂前后逐渐来了些年长的师兄师姐,他们听到钟声一遍遍敲,料想此处必然发生大事,峰主堂主却并未下禁,于是来者越来越多,山头云端,放眼望去,竟处处都站着人。
还未等间妙真人于堂主开口,那高台之上便出现了一轮圆月。
是大师姐!大师姐到了!
讲经堂内外起了一阵骚动。
几个年长弟子交头接耳:
“听闻此事与大师姐相关,她终于肯出来面对了么?”
“自己人不打自己人,大师姐大约是出来平事的。”
“是了,他们几个的符咒就是大师姐教的,现在在符咒上出了事,按着山规,大师姐也要认一份罚的。”
……
陆南山自月轮之中飘落,顺着高台一路飘落到了段鸣鸾等人身前。
她个头不高,身形不大,此刻站在段鸣鸾与昭离二人身前,却像一座高山。
“真人。”陆南山卸下身后的三遄剑,对着间妙与些眀二人行礼:“此事为南山一人之过,与众师妹无关。”
间妙真人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南山啊,你是壶云真人亲授弟子,为何要卷入此事之中?当中只怕有些误会。”
他早已了然陆南山的手段,此刻不过是要当着众人的面要她亲自开口认错罢了。
“没有误会。”陆南山平静地开口,一如她平日里面对所有人那样。
段鸣鸾看着陆南山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师姐做了错事。
天大的错事。
师姐害死了无数人……
三遄山说除恶务尽,但一样恶要用更大的恶才能除尽么?
夺人命魂是恶,难道害人性命就不是恶了么?
大师姐为何要钻这样的牛角尖……
此刻没有时间让段鸣鸾对陆南山一一问出这些问题,她便在心中反问自己: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待师姐之心还会变么?
好像会,好像又不会。
师姐在她心中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尽善尽美的师姐,她却不会因此而不喜欢她。
这是爱么?
段鸣鸾呆呆看着陆南山背影,心想。
还不等间妙真人继续开口,陆南山便自己道:“此事为我一人之过,与众师弟师妹无关。”
言毕,她看看入云的高台,一字一句道:“弟子愿意领罚。”
“南山,此事关乎三遄声誉,非你一人之过,你可要谨慎呐……”间妙真人似乎对面前陆南山的反应十分满意,捋着自己的长髯,微笑着说道。
“师弟师妹入山三年,并无如此能力成事,是弟子一力促成此事。”陆南山一步步走到高台之前,伸手拔下了自己的发钗。
她长发泄地,转过头来对着跪在地上的昭离与段鸣鸾二人一笑:“与你们不相干,不必跪他们。”
说着,冲着二人一挥衣袖,一阵微风拂过,二人齐齐被托了起来。
“可是大师姐——”昭离开口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己似乎被禁锢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无论如何也跨不出一步了。
“段鸣鸾,段鸣鸾你想想办法啊!”昭离焦急地推着还在发呆的段鸣鸾。
她不知道这高台之上有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大师姐一旦踏上去了,只怕没有轻易下来的道理。
段鸣鸾也颤声叫了一句“大师姐”。
陆南山没有再回头。
踏上高台的第一级,陆南山全身就被一层黑气掠过,那层永远萦绕在她周围的月色似乎被黑气吞噬殆尽,那个永远仙气飘飘的大师姐在此刻现了凡相,身体微微晃动了几下。
“这……这是……”
“大师姐身上的灵气被留在台下了。”莫云凝重地看着高台,接话道。
“那这样上去,岂不是……岂不是……”段鸣鸾心中一凉——这样上去,岂不是与凡人无异?
“是。”莫云点点头:“我在书上看到过,三遄台上,还有一杆神鞭。”
“神鞭?”段鸣鸾问道。
她对此事闻所未闻。
“嗯,大师姐要挨上一百零八下。”莫云自从那件事之后一直端着一张严霜笼罩的脸,此刻也不由微微动了动:“很……很难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