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烟花》脂毓

2、第 2 章

　　雪中有很多孔隙，会吸收一部分声音，所以下过雪后外面会显得格外安静。而研究表明，安静的环境往往具有很大的影响力，所以安煜走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也尽量放轻了脚步。已经上课十几分钟了，还好这节课是手工课，同学们都在楼上的美术教室分工完成作品，不会在意缺少了这么一个人。

　　他没有从正门进教学楼，而是绕到了教学楼后面的凉亭走廊。他不喜欢手工课，宁愿坐在座位上做题，或者偷了手机到凉亭走廊尽头的水泥墙下面打打游戏。从教学楼侧面与围栏夹成的小路穿过去，再往前走，路过后门，直到尽头，就要到了。他还有二十分钟。

　　“没有乡愁……没有，离开过你……如果今生有一个女人，她的丈夫叫她‘撒哈拉之心’，那么，如果他们有一个女儿……”

　　声音来自前方，清澈，迷离，灵动，像山林里的水滴滴入细流，生机勃勃，充满希冀，沉静安然。女孩儿的声线算不得多好听，多奇特，却莫名给他一种感觉：她不该属于这里。

　　他忽然就放弃了去打二十分钟游戏的想法，转而去找声音的来向，随着脚步声的渐近，声音已经停止。但不是因为他的到来而停止的，是因为那一篇文章读完了。

　　他站在教学楼主楼后门外，看见一个披着黑色羽绒服的女孩儿倚在玻璃门后，窝成一小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要不是她刚刚看书读出了声，他大概回教室时也不会发现她。

　　女孩把书立在屈起的腿上，挡住了脸，黝黑的头发披散着，直到肩膀，纤细手腕上带着一根纯黑的发绳，她弓着背，脸快要贴在书上，样子比一考场那帮学霸们考试时还认真，还没发现他已经靠近，说不定连刚刚自己看书读出了声音也没发现。

　　安煜轻笑了一声，隔着一扇玻璃门靠在她旁边的墙上，看向她。“同学，上课时间，”他敲敲门，唇角一直不经意勾着，“在逃课啊？”

　　终于，那团小女孩儿有了一点动静。她仰起头，看向他，眼睛圆溜溜，黑亮黑亮，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到她的睫毛很长。她的皮肤莹白，双颊有一点红，估计是被风吹的。看到她五官的第一反应就是，很漂亮。他们学校特别是高一新生，清秀漂亮的女孩儿很多，美艳的也是不缺，实话说，单论长相，她算不得非常出众。

　　飞雪，书，女孩儿。这就是安煜和陶音迩真正相遇的场景。

　　陶音迩把一缕被吹到嫣红嘴唇上的黑发拨开，挑了挑眉：“班长，大人？”那个班上个子最高，长得比小姑娘还好看的班长啊，她心里笑话。

　　安煜也终于认出她，刚开学几个月，他又不耐烦出去社交，更别提结实女生朋友了。而这个女孩儿，平时戴着一副大框金丝眼镜，头发也规规矩矩地扎起来，上课不发言，也不参加任何活动，他的印象更少。

　　“班长大人，怎么还逃课呢？”陶音迩丝毫不顾及她在班级里的社恐人设，笑意晏晏地先发制人问道。

　　“你倒是盘问起我来了。老师找，耽搁了一会儿。”高大的男生戏谑地看着她，吊儿郎当的，一点也没有什么“班长大人”的样子，“陶、音、迩，同学，你呢？”

　　她把书合上，夹在胳臂下，一撑地面，跳了起来，羽绒服差点掉下去。她拽了拽衣服，靠近玻璃门，仰起头，贴近他的眼睛：“怎么？班长大人要罚我？”她把书拿在手里，笨呼呼地把羽绒服套上，没有拉拉锁，而是紧紧裹住自己，显出女孩儿匀称的腰身。

　　“那你倒是先说说为什么逃课，我再决定罚不罚你。”

　　“也是有人找我。”

　　“谁？”

　　她抿唇一笑，圆溜溜的眼睛越过他看向外面，大雪纷纷扬扬，很快天地之间一片洁白，北风呼啸，吹起地上一层雪粒，像雾，像湖面盈盈的水汽。

　　她轻声答：“雪。”

　　男孩儿转身看着她：“雪？”

　　陶音迩笑着，突然穿过那扇门飞奔出去，顺着安煜来时的路跑了过去，跑出一段距离后，转身面向他，倒着向后一蹦一跳，一手拿着书，一手空着，朝他兴奋地比划，眼睛像是在发光，喊道：

　　“是雪！很大很大的雪！”

　　她转身，差点滑倒，趔趄了一下，然后黑色的一点逐渐消失在一片洁白里。

　　安煜低头，笑了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