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锦鳞》钻石戒指

35、最后的抉择

　　我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身旁的女子。
　　她仍旧熟睡着，脸朝着另一边，无法看到样子。但我很快便知道她是谁了。
　　天蓝色的连衣裙，丝绸质地，外面覆盖着一层薄纱，裙身上零星点缀着几只闪闪发光的小蝴蝶……这是去年春天我给小雪买的裙子，她一直舍不得穿。
　　突然想起，现在是寒冬腊月。即便屋内开了暖气，可穿成这样，还是很容易感冒的。
　　我小心翼翼地把右手抽了出来，然后把挂在床边的羽绒服给她披上。
　　“你醒啦！”
　　身后突然传来一女子洪亮的声音。这分贝，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
　　我连忙转身，示意湘云别太大声。
　　但也没用了，小雪已经被吵醒。
　　“小菲哥，你醒啦！太好了！你没事了！”
　　说着说着，她竟然哭了起来。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
　　“没事了，没事了！你小菲哥我壮得很！”
　　咳咳！
　　差点忘了，湘云还站在门外。
　　小雪擦了一下眼泪，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小菲哥，我这是开心的泪水！你现在一定是饿了，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说罢，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这孩子真懂事啊！”
　　湘云提着一个水果篮走了进来。
　　“哟！你还算准了我今天会醒过来啊？”
　　湘云轻轻地锤了我一下。
　　“你这没良心的！害我担心了这么多天。这是我带给自己吃的！没你份！”
　　我笑了笑，然后把水果篮抢了过来。
　　“还是我的湘云妹妹对我最好了！”
　　“欠揍啊！看来你已经完全恢复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过来的？”
　　湘云把果篮抢了回去，从里面拿了一个橙子，一边剥皮一边说道：
　　“三天前，小雪突然联系我，说要请我吃饭。吃着吃着，我们就聊起了你。我以为你那天有事请假而已，但听小雪的描述，事情似乎并没那么简单。”
　　“小雪的描述？她知道了什么？”
　　湘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好好听就是，别插嘴！”
　　我发现她越来越有母性了，而且她还是属虎的。
　　“小雪说，你那晚喝了很多酒，然后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你就匆匆离开，她还以为你要赶回公司上班。”
　　原来，那天晚上听到的声音，真的是小雪发出的，她当时在屋里，但为何不肯出来见我呢？
　　湘云顿了顿，然后继续把故事说完。
　　“我俩开始四处找你。你倒是潇洒，微信不回，电话还关机！我俩找了一天都没找着，后来实在没办法，就联系了Fiona。”
　　“所以，你们都知道了？”我忍不住插了一句。
　　湘云点了点头，但马上又改成摇头。
　　“我只知道你俩关系很好，然后她前几天回家结婚了。”
　　我不再吭声，转过身，用后背对着她。我知道她在撒谎。
　　“好啦！别生气了，你俩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来！吃一个！”
　　湘云把一瓣橙子塞到我嘴里。
　　“所以，你还知道了什么？”
　　“我……”
　　湘云是为我好，怕我听了之后又会做傻事。
　　“你说吧，我没事！”
　　湘云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把它说出来。
　　当年那场大火并没有夺走飞儿的生命，是一个叫张迪生的男人把她从火场里救了出来。讽刺的是，此人正是纵火之人，社团里的三把手。他觉得飞儿跟他死去的女儿十分相像，所以在最后一刻起了恻隐之心，冲进火场把她救了出来。
　　可是，在退出火场时，飞儿被掉下来的风扇砸中了头部，脸上差点毁容，也因此失去了所有记忆。
　　张迪生把她送到湖南乡下，交给一对姓杨的夫妇代为照顾，然后便匆匆离开了。为了躲避社团的追杀，张迪生帮飞儿伪造了另外一个身份，也就是她现在身份证上的名字，杨红莲。
　　每逢节日，张迪生都会来看望飞儿，飞儿也把他当成了亲叔叔。
　　张迪生在半年前过世了，临终前把一本笔记本交给了杨氏夫妇，希望他们转交给飞儿。他没脸见飞儿最后一面，郁郁而终。
　　然而，杨氏夫妇并没把笔记本交到飞儿身上，或许，他们的初衷跟我一样，不想让飞儿再次经历痛苦。
　　说到这，故事就结束了。
　　湘云把另外一瓣橙子塞到我嘴里。
　　“这些消息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现在全告诉你了。若不是你俩关系被曝光，我是绝不会想到是她的，更何况她去整容了。”
　　我闭上眼睛，默默地咀嚼着口中的橙子。
　　“所以，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是我的线人告诉我的。”
　　“你找人跟踪我？！”
　　这下可把湘云给吓坏了，她连忙解释。
　　“哪有！不是这样的！是……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说罢，湘云把最后一瓣橙子粗鲁地塞到我嘴里。
　　我伸出右手，摊开手掌，默默地看着湘云。
　　“怎么啦？”
　　“笔记本！”
　　湘云无奈地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重重地甩到我手上。
　　“就你这副德行，真不想给你！”
　　我并不打算马上看，所以把笔记本放进柜子里。
　　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今天是几号了？”
　　湘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16号！放心，我们找到Fiona时，她已经完婚了！”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我俩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默不作声。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茫然地看着窗外的大树，也不知该作何打算。
　　湘云看我没回答，开始紧张起来。
　　“你该不会又要去跳吧？”
　　我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会了，死过一次，算是清醒了。”我闭上眼睛，继续说道：“我从小就喜欢小飞，每天，我都会想尽各种办法哄她开心，甚至为了能跟她一起上大学，我故意三次留级。其实，我是担心她在大学里被其他男生抢走而已……呵，那时的我是多么幼稚啊。如今，这愿望已无法实现，她最终还是被别人抢走了。”
　　说着说着，我眼眶又开始变得湿润了。
　　湘云转过头，默默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原本以为我俩的经历已足够多了，下半辈子都会幸福快乐地在一起……可这一切，全都停在了八年前的那个晚上。为什么失忆的人不是我？那样我就能成为那一条无忧无虑的金鱼了。飞儿，你可知道，这八年我是怎么过的？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你，即使睡着了，也要在梦里寻找你的踪迹。八年，从珠海，到上海，到北京，再到重庆，现在又回到了广东……我从来没有放弃寻找你！因为我放不下，我爱的只有你一个！”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
　　“湘云，你之前说得对，飞儿早就已经没了。她现在是Fiona，以后也是，永远都是。或许，这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安排。如果牺牲我一个，能换取她一生幸福，我愿意承受一切。爱并不需要拥有，只要她能幸福快乐，我也心满意足了。而且她答应我，下一辈子，一定会跟我在一起的。”
　　说到这，泪水没能忍住，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
　　湘云刚才一直没说话，静静地听我把故事说完。
　　“嗯，我相信飞儿能理解你的！”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或许是被我的故事打动了。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小雪是个不错的女孩。”
　　我仍旧望着远处的大树，没有马上回答湘云的话。
　　小雪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孩，贤良淑德，温柔善良，可爱迷人。可是，这一切都跟我没什么关系。她的梦想，她的家，都在日本。半年不见，说不定她现在已有了男朋友，甚至像湘云一样闪婚了！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你为什么要那么早结婚呢！”
　　过了一会，我才突然想起，还没回答湘云的问题。可这气氛有点不对，她也太安静了。
　　我转过头，发现她此刻正背对着我，身体在微微颤抖，仿佛是在抽泣。
　　是我说错话了吗？可我也没对她说什么啊？
　　其实，此刻在病房外，还有一名红衣女子，早已哭成了泪人。她蹲在地上，背靠着墙，身体剧烈颤抖着，而双手则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泪水不断地从她眼眶里涌出，怎么也止不住。只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才会哭成这样！

　　正当我不知所措之时，小雪提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
　　“哦，不好意思。我再去买点吃的！”
　　湘云连忙用衣袖擦了一下眼泪，回头对着小雪笑了笑。
　　“我们聊完了，你进来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湘云头也不回，直接走出了病房。她还是那样的潇洒。
　　走出病房后，湘云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跟某人打招呼，可惜我没看见是谁。也许，此人就是她刚才所说的线人。

　　小雪给我买的是皮蛋瘦肉粥，原来她还记得我的喜好。
　　她从碗里舀了一勺子，放到嘴边吹了很久，然后才送到我的嘴边。
　　“小心烫，慢慢喝！”
　　我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她还是那样的体贴。
　　其实，我的手并没有受伤，可她们为何总喜欢喂我呢？
　　喝了几口粥，身体也变得暖和起来。
　　突然发现，小雪又把外套给脱了，只穿着那条天蓝色的连衣裙。
　　“小雪，你……不冷吗？”
　　小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不，不冷！”
　　“真的不冷？我看你都在瑟瑟发抖了！”
　　小雪脸上一红，手真的抖起来了，差点把粥撒地上。
　　我站起来，拿过外套，轻轻地批在她身上。
　　“穿上哈！别着凉！”
　　她的脸更加红了，像熟透了的苹果，十分可爱。
　　“你为什么不多穿一点？这天气，至少也得穿个毛衣，万一着凉……”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默默地看着小雪。
　　只见她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握着碗，彷如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我……我想穿着你最喜欢的衣服，来见你最后一面。”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欲哭无泪。我的心在渐渐融化。
　　伸出右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
　　“傻瓜，没事了！来，我饿了！”
　　小雪抬起头，看着我眨了眨眼。
　　“你的手没事了？”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我……”
　　“没关系，我喜欢喂你！”
　　接下来，我们聊了许多，但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聊小雪的事情。而她也很懂事，没有过问我的往事。
　　小雪回国后，便正式开启了研究生的生活。日子过得十分充实，白天上课，晚上回家照顾母亲，一家人其乐融融。在她的悉心照顾下，母亲的病有了好转，甚至可以四处走动了。二月初，正值寒假，她陪妈妈回汕头老家过年。在老家的日子实在无聊，所以她打算到广州找旧同事叙叙旧。因此，13号那天晚上，她刚好在二沙岛。
　　“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呢?”
　　小雪再次低下头。
　　“我，我还没准备好要见你。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我之前不辞而别……对不起，小菲哥，如果我那天肯出来见你，你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有点语无伦次，但我能理解她内心的矛盾，所以主动岔开了话题。
　　“你……在大学认识了新的朋友吗？”
　　小雪抬起头，一脸不解地看着我，仿佛我问了一个很幼稚的问题。
　　“我们班上的同学都很有爱的，我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我意思是……你有没有……异性的朋友？”
　　小雪微微侧了一下脸，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起来。突然，她脸上一红，羞答答地低下了头，然后轻声说道：
　　“没有啦，人家还没有男朋友。”
　　我心中莫名其妙地高兴了一下，然后凑近她的脸，静静地盯着她看。
　　“小菲哥，你这是怎么啦？我脸上有脏东西？”
　　小雪的脸涨得通红。
　　“不可能啊！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会没有男孩子看上呢？”
　　我靠得更近了一些，差点就贴着她的脸。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你还想跟我学魔法吗？”
　　小雪明显不明白我的意思，但还是害羞地点了点头。
　　“那你闭上眼睛，我要施展大魔法咯！”
　　说罢，我打开了钱包，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放进了口袋。然后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地框住她的秀发，然后用右手慢慢地给她梳理着凌乱的发丝……她的头发依旧很漂亮，丝滑，亮丽，还带着一股自然的清香。
　　尽管此前已训练过无数遍，但此刻仍会有些紧张。
　　把头发理顺后，我从口袋里拿出那淡紫色的贝壳发绳，轻轻地套了上去，然后熟练地打了个结。
　　大功告成！这一刻，我等了大半年，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我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来到了窗前。
　　“可以了。你看，漂亮不？”
　　小雪睁开眼睛，从玻璃窗中看到了头上的贝壳发绳，淡淡的紫色，跟薰衣草的颜色很相像。
　　“这发绳好看不？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跟薰衣草一样的颜色，我猜你一定会喜欢。”
　　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还有，这手艺怎样？我可练了很久的，只不过，那天找你，你却走了……”
　　小雪突然转身，双臂环抱我的腰，然后把头埋在我胸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轻轻地抽泣起来。
　　我也紧紧地抱着她。

　　室外阳光明媚，为这冬日增添了不少暖意。
　　我俩牵着手，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刚才在病房里看到的那颗大树下。
　　“小菲哥，你上次为我准备的考研资料还在吗？”
　　我愣了一下，但随即明白了她的心意。她想留下来陪我。
　　我抬起头，透过茂密的树叶，仰望着天空。但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我把视线稍稍往外移，这下整个天空都是蔚蓝的。阳光虽然刺眼，却能引领着我看向诗和远方。
　　我转过身，把小雪拥入怀里，然后慢慢地低下头，往她那湿润的双唇亲了下去。
　　“那些资料我早就扔掉了。我现在只想看看你的考研资料！”
　　小雪明显有点紧张，把我搂得紧紧的。

　　一个月后，我和小雪坐在东京涉谷惠比寿西的COFFEE TRAM内，幸福地品尝着那用自制法兰绒滤袋萃取深焙豆子技艺制作而成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