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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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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弥这一嗓子可谓是响彻云霄,动静着实不小,颇有种凄厉之感。
等阿绯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显然已经晚了。
光是用余光瞥见的——
附近就有三四只睡着的猕猴被吵醒,或趴在石头上,或倒吊在树上。
他们纷纷睁开迷蒙双眼,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过来。
模样十分警觉。
已然摆出了防御姿态。
身边有崽的,一抬爪子就把小猴子揽到怀中,紧紧地保护住。
孤身一猴的,努力缩小身形,两条前肢一环,狠狠抱住自己。
猕猴一族生性警惕,在野外活动时,总会安排“哨兵”站岗。
如有异动,随时可以逃离。
即便如今是待在动物园里,他们也有着极高的敏锐度。
弥弥喊的那一下,估计被其余的猕猴当成了警报声,越来越多的猴子惊醒过来。
阿绯:“……”
说出来可能不信。
但她真的没有任何敌意。
红绿金刚鹦鹉在心里无声地叹息,忽然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猴群围殴。
赶在第十只猕猴被吵醒之前,她一扇翅膀,飞快离去。
阿绯只留下一句话给弥弥:
“干得不错,再记你一‘功’!”
弥弥:“?”
小猕猴立时缩了缩脖子。
不知怎的,有种难以言说的森冷凉意攀上后背,令她不由自主地一颤。
怎么回事?
仿佛感觉到了杀气……
可她明明没做什么啊?
“弥弥,方才是什么动静?”
一只雄性成年猕猴灵活地翻越过巨石,落在地上,“那只鹦鹉是如何进来的?”
每一片区域的猴子都会竞选出猴王,一般是以武力值作为标准。
谁能打赢,谁就是老大。
弥弥转头看向猕猴馆的“老大”,伸出爪子挠了挠面颊,诚恳回答道:
“我也不清楚,只不过她问我,想不想离开动物园,还问了森林……”
她有意省略关于“小偷”的内容。
毕竟没有猴子相信,说了也白说。
成年的雄性猕猴体型比弥弥大得多,两条前肢一左一右地撑在地面上,绷出极为明显的肌肉线条。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
“我们不可能永远待在动物园,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弥弥疑惑地眨眨眼睛。
为什么会死?
难道还有别的危险?
她一心渴望逃出去,仅仅是为了去找真正的妈妈。
年纪尚小的猕猴并不知晓,精神崩溃的年长猕猴会选择自尽,痛苦地活着不如干脆地结束。
撤出猕猴馆之后,阿绯并没有选择直接回到金刚鹦鹉馆。
这会儿时间还不算太晚,她绕着场馆外侧的走道飞行,试图探寻更多的未知领域。
只可惜到处都被封得严严实实。
唯一的出口也不让通行。
阿绯只能沿着既定的路线向前飞,差不多绕了大半圈,就在她即将失望返回之时——
一间从未见过的小屋映入眼帘。
方形的门整体呈银白色。
而非平常那种约束动物行动的镂空铁门。
阿绯张开双翼。
慢慢地滑行靠近。
一股寒气直往脸上冲来。
她瞪大圆溜溜的眼睛,转动灵活的脖颈向下看去,些许白雾从门的缝隙中不断溢出。
这是什么地方?
存放食物的冰库?
阿绯一整只鸟顿时变得茫然。
在她的印象里,彼此相连的馆室基本住着禽鸟、猕猴。
稍远点的区域,还有盘羊、羊驼、梅花鹿之类的动物。
他们这些禽鸟的吃食大多数是以种子、杂粮为主,而其他的动物吃的则是青草、桔柑……
需要用上冰库吗?
阿绯有心一探究竟。
不再迟疑,她立刻俯低身体。
向前探出两只尖利的脚爪。
而后一上一下、牢牢地握住圆弧形的塑料把手,再扇动翅膀向上飞,借力拔出来。
金刚鹦鹉的脚趾抓握力极强。
要想拉开这个门,对阿绯来说并不算难事,不消片刻,已制造出可供她飞入的空隙。
冷气持续性外泄。
身为大型鹦鹉,阿绯的抗寒能力远远胜过一般的小型鹦鹉,但冰库的温度直逼零下,还是让她倍感不适。
阿绯强忍着瑟缩躲避的念头,小心翼翼地飞入其中。
下一刻,小屋内里安放的东西彻底暴露在她的眼中。
放眼望去是一整排的挂钩,上面挂满了红肉,一扇扇垂落下来。
分辨不清是猪肉还是牛肉。
另一侧的铁架上,摆着一包又一包不明物体。
阿绯凑近了看,包装表面满是看不懂的文字,至于内里装的东西……
类似于鸡爪碎骨。
金刚鹦鹉一动不动地看着。
浑身上下因凉气而发冷的同时,也有种无可抗拒的危机感袭来。
这个园区里有食肉性猛兽。
她该怎么办?
被关在窄小的馆室当中,被铁链锁上,到底有多么痛苦——
阿绯深切地感受过。
她计划着要带大家一起走。
眼下却突然蹦出一个绝世难题。
他们被抓到动物园里来,一同经历“失去自由”的滋味,理应统一战线才对,把“逃出生天”定为首要目标。
阿绯认为自己不该带有偏见的眼光,所有动物都是平等的。
但归根结底而言,食肉性猛兽是所有食草性动物的天敌。
等到成功逃出动物园之后,她认识的那些同伴说不定就会成为移动的食库。
她是鸟,一扇翅膀就可以飞上蓝天,远远逃开,不会出现生存危机。
可其他不会飞的动物该怎么办?
不管是虎,还是狼,想要猎杀羊、鹿、猴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力量悬殊,危险重重。
她要不要找上对方进行沟通?
还是放任其永远被困?
阿绯陷入两难抉择。
一边是良心,另一边也是良心。
她思绪繁乱,脑袋沉重,暂时得不出最终的结论。
只能扇动双翼,以脚爪抓握门外的塑料把手,重新把门关上。
回到金刚鹦鹉馆内,阿绯陡然意识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勇敢。
豺狼虎豹,她送上门去找他们说话,在密闭空间当中,也存在极大的风险。
惊惧、担忧充斥于心间。
同时又觉得不能放任不管。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保持着积极昂扬姿态的红绿金刚鹦鹉垂下脑袋,埋入翅膀下方沉睡。
她头一回感到失落与迷茫。
在阿绯探索新地图期间。
白玉同样没有闲着,正仔细盘算该如何出去。
身为丹顶鹤与白鹤的杂交混种,他的身长将近一百六十公分,确实没办法像阿绯一样,通过方形缺口离开。
如果非要尝试着外出。
只能走人类进出的铁门。
正当白玉沉默思考的档口,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响,从里侧向外拉开,穿着灰色制服的人类走进来。
手中拎着两个大铁桶。
“开饭时间到了!”
“冲冲冲!”
“今天会有小鱼吗?”
“哎,草籽我都吃腻了……”
一群悠闲泡水的涉禽迅速站起来,扑棱着翅膀往人类所在的方向冲。
陆生禽鸟馆当中“住户”众多,两个铁桶装的杂粮完全不够吃,饲养员一般会多次进行补量。
白玉一向对吃食不抱兴趣。
这回却破天荒地加入拥挤的队伍,争着抢着想往前排去。
而他的边上,正好是那只脾气不太好的黑颈鹤。
彼此间二十多公分的身高差难以忽略,白玉稍微一抬翅膀就将对方推开了。
“……你!白玉你怎么回事!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先来后到’?有你这么插队的吗!”
碍于某只红绿金刚鹦鹉所带来的“头破血流”威胁,黑颈鹤不敢骂出太难听的话,却也实在是憋不住气。
“插队?哪来的队?”
白鹤适时收敛双翼,轻轻转动修长的脖颈环视周围,淡声开口道:
“难道不是各凭本事么?”
他这话说得相当嚣张。
可偏偏语气无波无澜。
各种禽鸟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几乎是把饲养员和铁桶环绕在最中间。
生怕晚上一点就错过限量小鱼。
至于排列整齐的队伍?
想都不要想。
更别说“谦让”了。
平时的白玉懒得费力,总是等到最后才慢悠悠地走过去进食。
干瘪的种子的确不太好吃,快一点、慢一点吃到都没差别。
可一旦白玉认真起来,整个场馆中,没几只禽鸟能比得过他。
宽大的羽翼一抬,再向前一挡,不论是谁冲过来,都会被他轻轻松松地推回去。
“你……你!”
黑颈鹤当即被噎得不行,抬起一边翅膀指着他,还是略带颤抖的那种。
“你真的太过分了!”
白玉没再浪费时间。
他不与黑颈鹤争辩,轻飘飘地迈步而过,凭借体型优势,顺利挤进最内圈。
先前经过仔细观察,陆生禽鸟馆的门锁需要刷特定的磁卡才能打开。
而所谓的“钥匙”就在……
白玉的视线落在饲养员后腰处的皮带,发现上面挂着一个蓝色的圆形物品。
中间用铁制小圆环来连接。
趁着其余的禽鸟着急忙慌探向铁桶之时,白鹤找准时机俯下身体,向前伸出尖喙。
鹤的嘴天生又尖又长,能够快速捕获水中的小鱼、虾米、蚯蚓之类的小型水生生物。
白玉这会儿精准地叼住小铁环,再仰头用力一扯。
紧接着,嘴巴张开将其藏起来。
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
穿着灰色制服的人类敏锐地扭头,却只能看见一只白鹤转身离开的背影。
“……?”
饲养员茫然一瞬。
旁边有那么多禽鸟在挤来挤去,饲养员腾不出多余的功夫,只能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喂食上面。
两个铁桶中的食物很快被一扫而空,他拎着空桶,转身走出场馆。
没过多久,饲养员重新装满新的吃食,再来继续投喂禽鸟们。
他专心致志地倾洒饲料,全然不知腰间那个蓝色的小磁卡丢失了。
白玉一击即退。
倒也不急着去吃东西。
他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找了个较为隐秘的小角落,用来存放圆形磁卡。
然后又用脚爪踢过去些许杂草,稍作遮挡,反复检查确认没问题才放下心来。
而从厚玻璃外面那些人类的视角来看,这只羽毛漂亮的白鹤不复优雅姿态,正埋头忙活着。
也不知是在扒拉什么。
“这是在干嘛?”
“刨土?吃草?”
“拍不到全身啊……”
“怎么不转过来?”
人们小声议论,举着手机好半天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拍摄角度。
半晌,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变方向,改拍别的禽鸟。
白玉并不知晓人类因何而转移阵地,只一心一意地等待夜幕降临。
待到周围的涉禽逐步陷入睡眠后,他才翻出蓝色的小磁卡,向铁门那边走去。
感应识别的门锁差不多与白玉的胸腹处齐平,他不得不低下脖颈,叼着小圆卡凑上去。
只听“嘀”的一声响,门开了,从里向外推出去,不费多大的力气。
这一瞬间,白玉浑身紧绷。
竟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感。
他在动物园里待了整整五年。
还是第一次踏出铁门之外。
外面的环境略显昏暗。
尽是未知的领域。
白玉想起阿绯说的走道和唯一出口,终于不再犹豫,迅速迈步而出。
他用后背将铁门顶回去,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
阿绯所在的金刚鹦鹉馆在陆生禽鸟馆的斜对面,沿着环形走道向前,估摸着要走大半圈才能到。
白玉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
被关在“笼子”里太久,主要的活动内容不过是吃饭、睡觉两点一线。
场馆外边这点距离,对白玉来说,居然也算得上“长”了。
踏出的每一步都是真实的。
再小的进展也好过停滞不前。
白玉有心观察各个馆室外面安装的小风扇,逐一查看是否被破坏。
如有损坏,多半是金刚鹦鹉馆。
身形高挑的白鹤倏然停下脚步。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堵在方形缺口。
在月光隐约的照耀下。
能够看出对方巨大而尖利的喙部。
只不过这体型……
对于长期偷看心上鸟的白玉而言,即使光线略有不足,他也能认出这只金刚鹦鹉不是阿绯。
静默片刻,白鹤抬起单侧翅膀向前挥了挥,略带疑惑地询问道:
“请问,你这是在站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