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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拾壹 ...

  •   11

      作为一只大型鹦鹉,阿绯的身长足有九十多公分,属实算不上“娇小”。
      但严格界定的话,扣掉长长的尾羽,她本身的躯体大概仅有五十多公分。

      而白玉是白鹤与丹顶鹤的混种,身量超过一百六十公分。
      他的背部挺宽阔,放一个阿绯简直是绰绰有余。

      不仅能平躺着放空自我。
      还可以来回翻身。

      眼下的阿绯哪还有半点“保持距离”“遵守礼仪”的想法,脑子里只留有一个念头——
      啊!好舒服!

      白玉似乎能猜到她的心声。
      “你喜欢就好。”

      阿绯:“咳。”

      白玉这般温柔。
      令阿绯感到良心不安。

      昨天见识到的画面犹在眼前乱晃,那两只蓝黄金刚鹦鹉紧紧相依,彼此蹭来蹭去。
      他们是伴侣。
      但她和白玉又不是。

      阿绯想了想。
      打算正式征求一下白玉的意见。

      她省略较为刺激的部分。
      用三言两语进行概括。

      “我昨晚看见两只金刚鹦鹉在一块儿了,他们相处的姿态很是亲密,疯狂贴贴、梳理羽毛什么的……
      “白玉,我刚才稍微远离你,是因为胡乱靠近你就好比是在占便宜,对你来说不太好。”

      白玉:“。”

      什么叫不太好。
      明明是好到极点才对。

      然而他的勇气有限,能说出一次直白的言语已经很不错了,这会儿只能采取委婉的方式来劝哄。
      “我们不是朋友么?”

      “嗯?是啊……”
      阿绯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一时半会却找不到反驳的点。

      白玉顺着这个思路说:
      “所以啊,贴贴不过是表达友好的方式之一。我不介意,也能让你开心,又有什么问题呢?”

      “是这样吗?”
      阿绯一整个被他绕进去了。

      原先她擅自定下“冒犯”的标签。
      这会儿倒是被白玉撕得干干净净,反贴上一个“关系好”的标志。

      白鹤的眼眸黑亮。
      盛着澄澈的水光。

      乍一看上去无害至极。
      他的小心思全部藏在了心底。
      只偶尔流露出一丝半点来。

      白玉的确不敢奢望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停在“好朋友”这一格已是足够了。
      可阿绯周围还有那么多金刚鹦鹉,同属于一个物种的先天优势,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

      心念流转之间,白玉决定更加频繁地出现在阿绯面前。
      刷存在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其余的金刚鹦鹉估计很少会踏出馆室。
      这就是他的优势了。

      白玉不动声色地发出邀请:
      “阿绯,我明天也可以来找你吗?”

      阿绯没想那么多。
      “当然可以啊!”

      她起初是腹部朝下趴着。
      脸颊蹭在白色的羽翼上面。

      被白玉说服以后,阿绯算是彻底放开了,玩闹似的将少许绒羽拨向另外一侧。
      过了一会儿,它们又慢悠悠地弹回到原处,恍如一种轻柔的触碰。

      她眼睛一亮,试探性地凑过去,以尖喙轻戳白玉的背羽。
      沿着羽毛原有的纹路,一点点把微翘的部分重新梳理完毕。

      正当阿绯忙碌于“rua毛大业”之时,她隐约听见一道低低的笑声。
      不带任何嘲笑的意味,就是纯粹的、表达喜悦的声音。

      阿绯:“……”

      尽管知晓白玉并不排斥自己的靠近,甚至是欣然接受的姿态。
      但阿绯多少有点尴尬。

      先前围观小猕猴捏着树枝划拉土层的时候,对方的长尾巴摇得极其欢快,显然是玩得很开心。
      而红绿金刚鹦鹉站在边上,全程冷漠脸,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无奈。

      瞧瞧,多么镇定的一只鸟!
      迈入成熟期后,她早就跟幼年期的幼稚鬼们划清界限了!

      直到此时此刻——
      阿绯猛然间发觉自己也成熟不到哪里去,明知做出顽劣的行径,却根本不想改。
      像是得了贴贴饥渴症。

      “怎么了?”
      感受到背上那只金刚鹦鹉陷入自闭模式,白玉不由得出声问询。

      阿绯一骨碌翻了个身。
      她舒展翅膀,仰天躺着。
      懒得挣扎的咸鱼瘫就是这样。

      阿绯悠悠然回应道:
      “我的意志力已崩塌。”

      “崩塌吧,没关系。”
      白玉习惯性地收敛双翼。
      时刻注意着阿绯的动向。

      万一她躺不稳、往下栽倒,他只要轻轻一抖羽翅就能护住她。
      不过这些事没必要说出来。

      他缓步行走,安慰似的开口:
      “你整天忙来忙去的,想要休息一下也很正常。”

      这话当真是说到了阿绯心坎里。
      当即美美地接受现状。

      她躺了没一会儿,又冒出新的坏点子,口中还颇为礼貌地询问道:
      “白玉,你怕痒吗?”

      白玉并没有想太多,更不知有个大招正在酝酿。
      他自然而然地回答,“不怕,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噢——”
      阿绯拖长了音调。

      她懒得用言语解释太多。
      干脆采取了直白的行动。

      红绿金刚鹦鹉稍微调整了下“躺姿”,向前探出锐利的弯喙,顶端不偏不倚地戳在白鹤的颈部。
      自上而下地划了一下。

      几乎是在一瞬间——
      行进中的白鹤猛地停顿住。

      隐约感受到对方的紧绷,阿绯又试着划拉两下。
      “你不是不怕痒吗?”

      白玉:“……”

      这个问题很难解答。
      毕竟在正常的认知当中,“痒”针对的是最为简单、基础的触碰。

      比如,羽毛相贴。
      再比如,阿绯躺在他背上。

      白玉的确不觉得“痒”。
      但心底萌生出的害羞是实打实的。

      直到眼下这一刻——
      他才恍然间明白,颈项算是敏感点之一,以尖喙来触碰就泛起些许奇异、微妙的体验。

      白玉莫名觉得干渴,滞留在原地,不由自主地放低音量道:
      “我、我应该是怕痒的……”

      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换得阿绯的同情,期望她不要再玩了。
      “阿绯……”

      “真的吗?”
      阿绯暗中记下这个关键点,颇为“大度”地决定暂时放他一回,“好吧!”

      她翻过身。
      重新躺了回去。

      白玉稍松一口气,高度紧张的精神终于恢复到正常水平线。
      他任由某只金刚鹦鹉在背上撒欢,主动问起她之前说到一半的话题。
      “阿绯,你昨晚遇到谁了?原本打算去哪里?”

      “我昨天去了白牛馆。”
      阿绯的注意力被他成功转移。
      一举打破方才的沉思状态。

      紧接着,阿绯将犇姨的事情悉数告知他,语气中难掩担忧。
      “……我还看到地上的血水,犇姨的身体肯定遭受到不小的创伤,我们该如何帮她?”

      白玉沉默了一会儿才回:
      “没办法帮,我们并不清楚牧草存放在哪里,再加上动物园提供的食物质量并不高,很难获得应有的营养。”

      “阿绯。”
      白鹤喊完她的名字就顿住了,犹豫着要不要说下去。
      这话确实有些残酷。

      “啊?”
      阿绯隐隐察觉到他的迟疑,不由得催促道,“你要跟我说什么呀?快点快点,不要卖关子!”

      白玉对她没招。
      只好将真实的想法倾倒而出。

      “阿绯,在人类眼中,所有的动物都是用来吸引游客的‘商品’。
      “白牛馆目前只剩下一头白牛,本就是凄凉凋敝的情况,人类不可能加以关注,更别说治疗了。”

      “……”

      巨大的尖喙张开又合上,重复数次,阿绯哑然失语。
      心情沉闷,难受得很。

      “我们先去看看犇姨。”
      白玉没再多说,加快步伐往前走,“直接问她更合适些。”

      阿绯有些着急,一扇翅膀腾身而起,飞在前面领路。
      “犇姨说的旧场馆我没去过,不知道所谓的挡板是什么样的,我可能还得找个东西隔开,避免它合起来。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去找找看,有没有适用于动物的伤药……”

      白玉望着红绿金刚鹦鹉的背影。
      眸光柔和似水。

      不管她想做什么。
      他都会帮她的。

      白鹤体型太大,飞不起来,环形走道内空间有限,只能用走的。
      阿绯的速度比他快得多,迅速冲到白牛馆门口。

      “犇姨!”
      她猛地刹住,一爪子抓在铁杆,连晃好几下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待在场馆里面的那头白牛依然卧倒在地上,听见阿绯的声音才费劲地扭过身体。
      “我没事,不用担心。”

      阿绯瞪着圆溜溜的双眼,同时转动灵活的脖颈往里看。
      却发现犇姨的腹部似乎变小了一点,至少表皮不是紧绷到变薄、发白的状态。

      “犇姨……”
      阿绯略显迟疑。

      她既担心犇姨的身体状况。
      又不想在对方的伤口上撒盐。

      “谢谢你的关心。”
      白牛慢吞吞地回话。

      她语调平和地提起伤心事。
      “我没指望过人类能提供帮助与救治,我肚子里的死胎最后会排出去的,不会一直留着。”

      阿绯顿时愣住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蕴藏在背后的疼痛显然深沉得多。

      她分明没有亲身经历过。
      却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您好好休息,保持心态的平稳,等离开动物园之后,您还有机会去找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白玉不知何时赶上来了。

      他站在后边,微垂下颈项,不偏不倚地对上犇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我们去您以前的住处探探情况,就不打扰您了。”

      白牛的寿命是二十到三十年。
      度过一半多的年岁,犇姨的眼中难掩疲惫,更不像年轻的阿绯那样拥有冲劲。

      “好,你们去吧。”
      她说完,再次转向钢化玻璃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看了好久。

      阿绯倍感揪心。
      但更重要的任务摆在眼前。

      唯有重新收获自由。
      这些伤痕累累、死气沉沉的动物们才能真正地“活”过来。

      她扭头看向白玉。
      “我们走吧。”

      一路往前飞,阿绯绕过圆弧状的拐角,根本没看见那间窄小的馆室。
      还是白玉提醒后,她才调转方向折返回来。

      盯着面前不到金刚鹦鹉馆三分之一大的昏黑小房间,阿绯陷入沉默。
      “确定是这里?”

      “……”

      白玉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
      毕竟金刚鹦鹉馆已经是面积最小的馆室,阿绯可以站在铁杆上,内部还留有飞着绕圈的空间。

      可白牛不一样。
      他们生来体型庞大,住进这般狭窄的地方,如同被闭合的箱子卡死。

      此处的环境太过恶劣。
      光是停留在这里,已是一种酷刑。

      “我们……先进去看看。”
      白玉极为艰难地说,转而走到门边,试着抬起翅膀轻推铁门。

      只听“哐啷”两巨响。
      老化的锁头重重地砸在地上,左侧用来固定的竖排搭扣“不堪一击”,整个门向后倒去。

      激起一阵灰尘。
      扑了阿绯满脸。

      由于太过震撼,想不出恰当的言辞来形容看到的场景。
      她僵硬地扇动羽翼,飞入其中。

      阿绯习惯性地仰头,期望于透过厚玻璃去看一眼室外的月光。
      哪曾想会收获黑洞洞的墙。

      “什么意思?”
      她茫然极了,仅仅飞出去一小段距离,已然触碰到屋子边缘。

      白玉跟在她身后走进来,环顾四周,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完全封闭的。”

      阿绯停滞于半空,不再动弹,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小声地开口,语气听起来很是无力。

      “假如是我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一定活不到成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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