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致电 ...
-
裴一线死去的第十五天。天气阴，挂风球。
屋内闷热异常，哪里都不能透光，连缝隙都用旧报纸死死堵住。
原千结将颓废的自己好好收拾一遍，甚至换上了新衣，他用簪子把头发挽起，洁白的脖颈上已经布满了细汗，不知是热还是紧张所致。
他里里外外地折腾，拉掉了电闸，打着手电筒检查各处，最后才拿出红白蜡烛立在电话两侧。
红蜡烛是他与裴一线在一起的第一天买的，裴一线打趣说洞房花烛夜怎么能少了喜烛，他记在心里，下班后就顺路买了几根，还贴着喜庆的“囍”字。最后并没有用上，裴一线连夜带他去了很多地方玩，惊喜里面没有红蜡烛。
白蜡烛是家里日常囤的，一挂风球这片儿就容易断电，现在也算是派上用场。
现在它们各自点燃，火光闪烁，一红一白显得诡异，光摇晃着原千结的影子，把它拖到了几倍长。
原千结紧张地系好红线，打了个死结，嘴里碎碎念着裴一线的名字。
男友的电话号码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按下“4”后，原千结缓慢地拨打出去，断电的电话听筒无人回应。
汗顺着脸颊流下来，原千结死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癫狂的眼神和消瘦的脸颊，早已分不清是不是人。
过了子时不知道多久，没有用，原千结失望地把镜子翻面，露出后面面容健康阳光的杂志女郎。电话听筒被他松开掉落，砸出地板一声闷响。
原千结抱腿坐在地上，像是坏掉的娃娃，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得骇人。
那个杂志女郎抬头侧着脸对着阳光，原千结却低着头，像是被打断了骨头。
一声巨雷！
外面开始下起暴雨，原千结才缓慢地转头看过去，墨绿色窗帘外雷光照出了树枝的影子，那树枝干瘪细长，像是一只人手扒拉着。
随着狂风不断摇摆。
突然，钢琴声响了起来，熟悉的《献给爱丽丝》回荡在小房间里，可能是老电话的缘故，琴声失真，十分刺耳，还有点沙哑。
顺着红线，原千结膝行过去，不可思议地把话筒贴近耳朵——
“喂，千结。”
“今天怎么又不吃饭？”
与以前爽朗清亮的声音不同，裴一线的话语沉重沙哑，唯有那其中的关心从未变过。
原千结狼狈地站起来，镜子里面照不出他，而是面目全非的裴一线！
裴一线的车祸现场惨不忍睹，他死的时候半张脸都被毁掉了，浑身浴血，右手还紧紧攥着原千结在他生日给他买的翻盖手机。
手机吊坠是裴一线做的，两个人都有一样的小铃铛，不能响，裴一线神秘兮兮地说这是护身的。
在现场已经找不到那个铃铛了。
而如今裴一线就在原千结眼里，他半张脸血肉模糊，连扯嘴角笑一下都会疼得嘶一声，
原千结痴痴地看着：“我好想你。”
裴一线努力地挤出来一个笑容，举着那个手机说我也想你。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方法的？”话锋一转，裴一线突然严肃地问他。
原千结欢喜地说：“我在论坛找到的。”
“不能再用了千结，”裴一线叹气，“跟阴司扯关系不是好事，这个方法用上了就是在拿你命做交易。”
“可是我跟你又见到了。”原千结毫不在乎地说，“这是好事。”
裴一线又想开口却被原千结打断：“你是被我害的。我明明知道我从小就是这个命，我永远大难不死，但是我身边的人总是死去。我是天煞孤星对吧。”
“但是丁婆说你没死，对吗？”原千结声音放柔，“那你一定知道，怎么活过来。”
“丁婆竟然说了啊，我确实不算死，但是什么复活。”
“……我不知道。”裴一线打破幻想，“千结，你可以活得很好的，我看过你，你周围会有很多人，你会住上大房子，有其他更爱你的人。”
“跟我没有关系。”原千结握着话筒的力气加大青筋暴起，台风来了，狂风暴雨呼啸而过，外面气压低到喘不过来气，重重叠叠的乌云恍若鱼鳞，一只黑色的大鲲乘着东风游过天际，遮挡住密密麻麻的楼层。
“就算是这样也好，能听到你，能看到你……”原千结怒吼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簪子已经落地了，凌乱的头发遮住他半边脸，裴一线看他，心就软了，习惯性地抬手又放下去。
“那约定好了，千结，我每天会给你打电话，但是只能是这个时候。”
说完他转眼环顾了下室内，原千结这才意识到有多不堪，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家虽小却温馨整洁，而现在恍若隔世。
“我……我太想你了。”
裴一线笑了一下：“你先去吃点东西，冰箱里牛奶还没过期，应该，我死了几天来着了？”
“十五天。”
“那就还没。”裴一线举起手，像是起誓一般翘起小指，“喝完去睡觉吧，约定好了，明天再见。”
幼稚的约定方式让两人相视一笑。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人是猪八戒，这种话明明只有小孩才说的出口。
电话在几句平常话后就挂断了，仅仅这一次，原千结就明白了什么叫吊着最后一口气。
裴一线不肯说什么复活方法甚至补话说不存在，原千结只能知道些“影子”的事情。
在生死交界处，会有一个地方给灵魂过渡，影子飘去那里，然后消亡，但是裴一线的影子没有，他没有□□，只能在这里和阴司来往，算不上哪一方的。
跟阳间的联系只能有这只手机。
至于丁婆找不到他也是有原因的，裴一线只说是家里的事情，不肯再开口。
但是只要有一线生机，原千结都会去尝试。
就这一口气，他努力地站直了，拿起蜡烛往外走去，遗像还摆着，上面的裴一线笑容灿烂，目光炯炯地看着原千结，原千结也温柔地笑出来，把蜡烛放下去，细细端详着对方的脸，拿出冰箱里的食物放在遗像前，又看看小指上的红绳结，打起精神要把这屋拾掇拾掇。
烛光之下的骨灰盒，照出来人形的影子，跟在原千结的身后，看着他一点点地收拾好一切。
悄无声息。
过了一会却又消失不见。
清晨来临，原千结把一切都打扫好，神清气爽地打开窗户，裴一线还在他身边，他就有了骨头。原千结收拾好家里，披着秀发拉开许久不动的窗户，他的租房图便宜，坐落在老楼房之间，采光很差，被面前另外一栋楼死死挡住，两层楼的缝隙仅容一人通过，楼下是积水和各种丢下的垃圾，散发着臭味。
一点树的影子都没有。
风吹起了红蜡烛掉落的囍字。
原千结又打开电脑的聊天框。
“见面吗？”
他发出去消息。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致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