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八十四章：秋水日潺湲 ...
-
且说那日言素与不平不仄三人同陈醉玉楼分别，骑马离开之后一路往东北方向去寻。这马匹脚力甚好，又兼之言素心急如焚，三人昼夜行路，竟比预料时间更早达到了浩江城。
这三人一入浩江城，便直往浩江城的分堂而去，为的就是寻到岑子佑，好将玉楼亲笔信交付于她。
那看管门口的人自然是识得不平不仄两人，又见打头为首的言素神采英拔，气势不凡，便将三人请进堂中去道：“请三位在此稍作歇息，我去请堂中的管事娘子过来。”
三人在堂中坐了一会儿功夫，便见得外头有人急匆匆行了进来，那女子年约三十有余，眉宇之间似有愁绪，紧紧蹙着，一见到三人便先行了一礼道：“三位到访所为何事？”
不平不仄两人一见这女子便觉得面熟，但不平记不住太多，不仄却是眼睛一转，站起身来低声喊道：“董家娘子？”
不平听得不仄这一声喊，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起身来回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女子，接着恍然大悟一般喊了一声道：“董家娘子！”
那被叫做董家娘子的女人这才抬头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这一对双生子，眉头稍稍舒展开道：“陈五姑娘身边的不平姑娘与不仄姑娘？”
不平不仄听见那董家娘子这样说话，便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正是！”
原来当时董天赐与董招娣两姐弟进了这芥子居浩江分堂，董天赐被高卫恐吓胁迫，连夜抛下自己姐姐逃跑后不知所踪，而董招娣失了依仗无处可去，岑子佑见其可怜，又觉得她勤劳踏实，吃苦耐劳，便收在手下做事。而董招娣起先虽唯唯诺诺，但到底颇有管家之能，行为处事无一不舒服妥当，岑子佑便将其拔擢，升做了这浩江分堂的管家娘子。
那董家娘子又瞧一眼不平不仄身后，见得言素，便施施然行了一礼，接着对不平不仄道：“二位姑娘既然在此，却怎么不见陈五姑娘？”
不仄道：“这件事却是说来话长，不过现下倒另有一件要紧事要求见岑小居士呢！”
那董家娘子一听这件事，眉头又是轻轻皱起，轻叹一声道：“只怕三位这时来的不巧呢！小居士和明三姑娘早些时候已经走了！”
言素一听，面上便泛出忧愁神色，对着董家娘子见了一礼道：“在下有玉楼姑娘的手书一封要亲手交付，却不知小居士去往何处了？”
董家娘子道：“这却没什么不能说的，前些时候，明府有消息传来，说是明三姑娘的父亲——也就是明府府主明峦——习武练功之时走了岔子，受了重伤，故而明三姑娘一接到消息便立时出发往明府，小居士也放心不下明三姑娘，故而跟着一起去了。”
言素又问：“既是如此，不知小居士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董家娘子摇头道：“这又不知道了，但现下已经过了好些日子，却仍是没有半点消息。三位的事情很是着急吗？”
言素叹了一口气道：“说急不急，说不急却也急……”接着她略一思索，抬头又对董家娘子道，“不过既知道了岑小居士去向，也不过多跑一段路罢了。多谢娘子提醒。”
董家娘子见这三人之中，打头的已有了决断，便道：“三位现在立时就走未免疲累，现在午时将近，不如先用过饭？若是有意，在这堂中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如何？”
三人这风餐露宿日夜奔波了许久，实际上早已疲惫不堪，本就是靠着一口气苦苦支撑着，现在一到这浩江城分堂之中，未曾找到岑子佑，这气便已散了一半，疲累翻涌上来，即便心中再焦急，也没了力气出去，于是三人便谢过董家娘子，待董家娘子出去后，又坐在屋中休息。
董家娘子走后，不平对言素道：“言前辈，这清光城在浩江城东北方向，要过了这浩江才行，而那明府则在清光城北面，路途更是远。”
言素道：“我既答应了玉楼，就没有说话不算话的道理。”
不平不仄听得此言，不由轻轻啊了一声道：“言前辈是打算先去清光城，再北上往明府去么？”
言素道：“既是顺路，也不是什么不可行的事情。况且，二位只需陪我到清光城便可，这是先前就说好的事。”她一副既拿定了主意，便再也不会更改的模样，不平不仄自是不再置喙。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请她们三个人移步休息，等到用过饭，休息过后，翌日一早，她们三个人便立时出发，坐船过浩江，前往清光城去了。
她们又在这路上行了四五日，离得清光城越近，便也人口更加稠密起来，其时秋日萧瑟，朔风正烈，越到北方越觉得干燥，言素多年来长住西南，对这北地的气候深感不适，每日饮水都觉得干渴，好在她身子健壮，到了第六日，终于习惯了不少。
三人行到清光城城郊，却不再走大路，而是往清光城东面转去，奔行数里，来到一条溪边，那溪边有一间小屋，似是渔夫打渔所用，但一旁却又设了马棚，实在有些古怪。
不平不仄见得言素满脸疑惑，微微一笑，这对双生子翻下马来，将马牵了拴在马棚里，不平嘬唇吹了个口哨，不仄则在一旁大声呼喊：“诶！来！”
言素眯眼去瞧，这才瞧见这溪上停着一叶竹筏，上有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正在垂钓，听得有人呼喊便立时收杆站起身来远眺，接着手脚动作起来，抓起一根长杆一撑，便见得那竹筏似箭一般射了过来，好似瞬息便到眼前。
言素见那人行的近了，便抬头去看，却见那竹筏上站着的是个挽袖子裤腿的年轻姑娘，年不过十二，那竹筏上放着一张小凳和一个鱼篓一根鱼竿，却见那丫头将那竹筏停到岸边，便一把抓住鱼篓跳上岸来，举着鱼篓对不平不仄颇有些嗔怨道：“都怪你们两！我的鱼跑了！”接着却又将脸上摆出一个大大的笑来，变脸的速度实在令人咂舌：“不过你们两个既然回来了，那就有人陪我玩咯！”
不平不仄叫她骂了却也不恼，只是道：“整日就知道耍着玩，溪里的鱼都叫你抓尽了！”
那丫头被骂了，很不欢喜的样子，将那鱼篓子抓在手里，行到溪边，竟将方才抓到的鱼全数都倒回溪中，转过身来对着不平不仄做了个大大的鬼脸道：“好啦！都还回去啦！”
言素见这她这样到底天真活泼，不由想起叶凌风的事，是以虽然一笑，却又立时低落下去了。
那丫头又叫不平不仄骂了几句，却又没放在心上，眼睛一转却瞧见言素站在那里，登时面上俏皮的神色一收，看向言素道：“这人是谁？”
不平道：“涧籁，这位是五姑娘叫我们带来的客人，不得无礼。”
那被唤做涧籁的女孩哦了一声，仔细打量了一番，接着一下子扭头看向不平道：“不平姐，你们回来了，姑娘呢？”
不仄笑道：“姑娘在外头还有事，叫我们先带客人回来。”
不平接着连连摆手道：“不过九万里我们可待不了多久，姑娘还有旁的事嘱托于我，要我们去办呢！”
涧籁先瞧一眼不平，再看一眼不仄，颇有些沮丧的模样道：“你们两个怎么事情这么多？我还以为你们这次回了谷里能多呆一会儿呢！”
不平不仄相视一笑，两个人一起出手，同时在这丫头额上弹了一下，力道并不大：“谁和你一样整日这么悠闲自在，我们两还有不少活计要做呢！”
涧籁瘪瘪嘴，伸手捂住额头道：“哼！就知道欺负人！”接着转身进了岸上的小屋里，从屋里头接连丢出三把小凳来，那小凳去势极快，又准又狠，直往三人身上袭去。
不平不仄早知道她德性，两个人便同时伸手去抢，一人提着一只凳子，只那中间一个从姐妹两个中间飞过去，眼看就要砸到言素身上，却见不平不仄两个同时抬腿，便将那第三把小凳子卡在了两人的两脚之间停住了。
不平不仄两人刚将小凳放在地上放好，言素就瞧见这对双生子一跃进了那屋子里，一左一右拎着那涧籁的耳朵出来，涧籁委委屈屈大喊道：“疼！疼！放开我！”
不平道：“没礼貌！”
不仄道：“不懂事！”
接着两个人齐声骂道：“非得要好好教训一下你才是！”
随后那涧籁哎呦一声，两人同时松手，言素只瞧见涧籁捂着耳朵，眼里闪着泪光，在地上蹲着骂，倒是有趣又可爱。
不平不仄却不管她，只是两人提着凳子上了竹筏，对着言素道：“言前辈，你别理她！鬼灵精怪的丫头！”
涧籁却一下子跳起来，气鼓鼓上了竹筏嘟嘟囔囔道：“到时候上了水，非要把你们一人一个杆子赶下溪去！”
不平不仄听得她这样说话，两人又是同时嘿了一声，伸手又要揪她耳朵。
言素则是微笑着上了竹筏瞧着这三人打闹，自去凳子上坐下了。
这三人都是十四五或十一二岁的孩子，年纪都不大，还是带些孩子天性的，可到底知道还有旁的事要做，不消一会便安静下来。涧籁在三人之后撑杆，颇有技巧，只是几下功夫，便将这竹筏送出去数丈远。
四人溯溪而上，这溪流曲折，越是往上，越见得周遭峭壁耸立，两面合围，约有数十丈高，而溪旁树木繁盛，垂落下来，将那水道遮掩住，可这涧籁对这周遭甚是熟悉，撑杆挪移，毫不停滞。
这四人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却见得水道逐渐宽阔起来，言素坐在竹筏上心想：“却不知还要多久。”正待她要张口询问，却忽的瞧见涧籁将竹筏往岸边峭壁上一大从树木靠去，正自不解，就见得不平不仄将身子一伏，同时涧籁对自己说道：“言前辈，您将身子往前趴。”
言素虽不明所以却也照做，接着只感觉那竹筏速度忽的加快，眼见得要撞上那悬崖峭壁，便下意识将眼睛闭上了，可等了一会却毫无阻滞之感，只感觉到那树叶枝蔓从自己身上轻轻刮过。
言素心中甚是奇怪，便将眼睛睁开一看，却见得这原来是一处窄小的洞口，叫树木所遮挡，穿过这洞口之后，当中竟别有洞天，眼见得周遭山峰壁立，比之方才更显陡峭，且两处山峰靠得极近，举目四望也只得看天有一线之宽。
又划一阵功夫，便豁然开朗，见得清幽山色，山色如碧，接着又划了约有三四里，便行到一处小小的渡口，不平不仄站起身来，抢先下了这竹筏，言素也跟着一道下去，只那涧籁又坐回到竹筏的小凳上，摸出鱼竿来，钓起鱼来。
言素心中不明，不由问道：“她不同咱们一道吗？”
不平不仄摇摇头道：“这处山谷是家主划给姑娘独住的，姑娘将这山谷看管极严，除了少数几人，根本进不来这里，更别提进这谷中了。”
正在这时，这涧籁却将竿子一甩，对这三人做了个大大的鬼脸道：“我才不进去，里头都没人了，进去又有什么意思？”随后便将目光看向溪面，再不说一句话。
言素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心中疑惑，可没有表现出来，只跟着不平不仄两个人沿着山中小径往谷中走去。这山中清幽，北地风光比之青关镇之中也别有一番风味，三人一路顺着崎岖山道走，待行到一处时往右一转，这才见得坦坦然一片平旷之处，只见那里小楼房屋参差而立，造型雅致，别有一份趣味在。
不平不仄将言素引入其中一间小屋之中，却见小屋之中只略有些薄灰在，并不脏乱，不平不仄动起手来扫撒，将屋中打扫干净，言素想要帮忙，却被这两人笑着阻止了，只好行出屋去，四处闲逛去看。
却见得这周遭山清水秀，住在这里，心中更是快意非常，她心道：“这里住着实在是雅致舒服了。”接着她又在这小楼旁边闲逛起来，在树丛之中穿梭行走，发现这周围房舍之中竟无一个人居住，心中不由疑惑更甚。
而在思索之间，言素不知不觉竟行到一处僻静角落，这角落杂草横生，枝蔓肆意生长，言素本是随意掠过一眼，便起身想要离开，却冷不丁瞧见一个脚印来，下意识便蹲下细看。
这北地秋日干燥，有些时候不曾下雨，言素自幼住在山上，便也识得这脚印留下也不过几日。而那脚印一半掩在树丛之中，叫言素忍不住伸手想要拨开树丛看个仔细，只是那手才伸出去一半，便听得有人呼喊她的姓名。
言素急忙起身转出，却见得不仄正站在道上叫她，将她请进屋中去了。
言素将东西放在屋中才一坐下，就见得不仄端着茶水进来，请言素喝茶。
这水还有些烫，言素只瞧了一眼这腾腾的雾气，便搁在一旁，反对不平不仄问道：“这谷中……没有旁的人在么？”
不平抓了抓头，颇为疑惑不解道：“这谷中本就没有旁的人在。”
不仄道：“当时姑娘还在时，谷中便只有我们姐妹和……和温岚温姑娘在的。”
言素眉头一皱道：“你们……你们不知道么？”
不平道：“知道什么？”
言素道：“我来……我这次跟着你们来，是来找……”说到这里，她话头忽的一止，像是想到什么，抿唇不语，接着低声道：“不，没什么。”
不仄却道：“前辈是要找什么东西？可姑娘临走前也不曾对我们姐妹有所嘱咐。”
不平道：“是啊是啊，姑娘只交待了，叫我们带您进这谷中来，她还另派了别的事情叫我们做呢！等等我们就又要出去啦！回来了却也呆不了多久呢！姑娘只吩咐我二人将前辈您带进谷中住下，旁的一概不曾嘱咐。”
言素眉头蹙得更深，口中喃喃道：“原来你们……你们竟也不知道吗？”她这声音又低又细，几乎听不清楚。
不仄没有听清，开口道：“什么？”
言素摇了摇头，没有再说，那不平不仄相视一眼，虽心中不解，却还是道：“言前辈，既然将您送到这里，那咱们姐妹两也要走啦！姑娘交代的事情很是紧要，外头涧籁还等着我们呢！”
接着不平挠了挠脑袋道：“姑娘交代了，这谷中房屋您可随意出入，而涧籁那里我们也会嘱咐好，每日巳时她会来那溪边一次，送来早午饭食。
您若是吃不习惯，有什么事情或要求，只管对她去提，只要是她能办到的，
她必定能办得妥帖稳。若是您吃不惯想要自己做，小厨房便在小楼下风处，您可自便。
另外您若是待不住了要走，便也在巳时去找涧籁，她会带您出去，只是请您切记，不要错过时辰，不然就要等到第二天了。”
言素心中却是翻涌不断，全然没了精神，只是嗯嗯应和，粗粗听了，神色忧忧，也不管这两姐妹语毕各行一礼，退出门去，独留言素坐在屋中也不知道呆了多久，天色都迷茫了，天边明月高悬，星子闪耀，那山林之中的寒风吹过，才叫言素猛地惊醒，奔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秋水日潺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