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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一百零七章:西风满天雪 ...

  •   只听顾年雪道:“那暗柜处在老爷书桌左方,正好有个刁钻的角度可以瞧见那书房的窗户,却见那书房门窗大开,外头火光腾腾一片,那书房地板上也反出黑亮的光来,那孤女定睛一瞧,方才瞧见那地面上卧了一个人,看着衣衫服饰甚是熟悉,竟是户主夫人,却见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顾年雪说到这里时顿了一顿,停了数息才继续道:“那户主夫人就躺在地上,而那能反出黑亮光彩不是旁的东西,而是……”

      那顾年雪说到这里时再也说不下去,张着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这时只听陈醉冷冷开口道:“那是血。”

      玉楼道:“十几岁的孩子见得如此场景没能叫出来,已经是有极大的定力了。”

      顾年雪面色苍白坐在那里,苦笑一声道:“却不是和定力有关,而是不敢叫,也不能叫。楼爷,楼夫人,你们道是为何?”

      玉楼瞧见顾年雪面上绽开一个苦涩的笑容,额上渗出冷汗,手抖忍不住发起都抖:“因为那书房桌前还站着一个人,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剑,脸上蒙着面,正和老爷相对说话,那屋子外头火光一照,将那雪白刀刃上沾着的鲜红血渍照得清楚分明,而那人的目光又凶又狠,一看就不是善类。”

      “那孤女只听那蒙面的贼人道:‘……五年前,那三个人是不是你父亲授意你放走的?’那人将剑提在手里,隔空点在老爷的胸腹,好似只要老爷说一句假话,那剑便要刺进老爷的身体里去了。而外头火光黄亮一片,那孤女只瞧见老爷牙关紧咬,面如土色,但听老爷道:‘这件事与我父亲有什么干系?况且你已经杀了我的妻子,只怕我不管说还是不说,那话到底是真还是假,想来你还是要杀了我,是不是?’”

      陈醉听到此处,心道:“这老爷也确实是个明白人,说与不说,真与不真,想来都是一个死罢了。”

      玉楼看向顾年雪,却见她神色恍惚,目光迷茫道:“那老爷一说完,蒙面的贼人便冷笑一声道:‘不,你要是说了实话,愿意在主人面前作证,说不定主人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还能饶了你的性命,只是……’说话间,那贼人剑刃一挑,便将剑隔空点到老爷的嘴旁,又移到老爷的手旁,残忍一笑道:‘只是你的嘴巴不能再开口说话,你的手指也不能再写任何一个字了。’老爷听他说了这些话,面上显出愤怒的神情,厉声道:‘可我还有眼睛!我会牢牢盯着我的仇人!只要我还活着!我的眼睛永远都能认出我的仇人!’”

      玉楼听到这里,闭了闭眼道:“这位老爷倒也是条汉子,倘若从今以后这样屈辱活着,倒不如借这人的手真的死了。”

      顾年雪说到这里,面上露出悲伤的神情道:“那贼人叫老爷说话一激,冷笑一声,抬手竟一剑斩落,当即将老爷的左耳削了下来,登时血流如注,老爷吃了痛,一下子跌落在地上,捂住自己的伤处低声痛呼。而那贼子继续道:‘没关系,我大可以慢慢折磨你,你晓得我手里头有的是法子,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接着那贼子又问一遍:‘你肯不肯说?’老爷一张脸雪白,可是他绝不肯再说一句话。那贼人冷笑一声道:‘你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了吗?雷莱!若不是你父亲授意你这么做,那时候城中铁桶一般,这三个人怎么能逃出去!’”

      “老爷听到他说这话,表情先是一僵,接着又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落在贼人耳中,嘲笑的意味颇浓,叫贼人一下子恼怒起来,厉声道:‘雷莱!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老爷道:‘你无能找不到人,捉不住人,却又想将事情推脱到旁人身上去!’那贼人听到这里,冷笑一声道:‘不!怎么找不到?啊,对,你还不知道,辜乌德已叫人杀了。’那贼人看着老爷的脸,眼里的光又凶又吓人,‘而且杀了他,捧着他的人头回来的,正是你的父亲!’”

      “老爷的脸上显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只听他低声喃喃道:‘不!这不可能!父亲……父亲他……’但是老爷旋即像是想起什么,又立时道:‘不,你想骗我!’蒙面的贼人道:‘我做什么骗你?你还不知道吧,他们三个人逃走之后约有半年,有一天主人找到消息,便派了你父亲去把那三个人抓回来。’”

      “老爷冷笑一声道:‘那假货是想测测我父亲是不是真心奉他为主,卑鄙的东西!’那贼人伸手给了老爷一巴掌,言辞愤愤道:‘混账东西!你怎么敢这么这样称呼主人!不过你猜得没错,主人当时就想,若是你父亲将人放了,那主人便杀了他。’接着那贼人话锋一转,更是不快,抬手一剑劈下书桌一角,‘只是那老贼却当真下得了手,竟真的将辜乌德的脑袋带了回来。哼!我多希望他别这样做,这样主人就不会把他留下来了!主人啊,主人只要我一个不就好了?我难道不乖,不听话吗?’老爷哈哈一笑道:‘痴心妄想的家伙!’接着便忽然伸手抓住那贼人的剑,也不管刀刃锋利,抓的他满手是血,身子向前一送,便叫那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里。”

      “那贼人见他这样,急忙将剑拔出,俯身要去探老爷的鼻息,却不曾想那老爷伸手一抓,将他的面巾摘了下来,叫他的脸都露了出来,老爷呕出一口血来,吐到了那贼人面上,大笑道:‘想叫我做背信弃义的人,你是做梦!我父亲虽然不仁不义,但我为人子,也绝不会为了苟且偷生而答应你的要求!’说完就将眼阖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再不说话了。”

      陈醉听到这里,猛地一抬头,“看”向顾年雪,心中却是越听越惊道:“他……他的脸被瞧见了?”

      顾年雪却好似陷入那故事之中,不曾理会陈醉,只是继续说道:“那孤女瞧见贼人的神情扭曲,面色狰狞,心中更是惊恐不已。况且老爷待她如兄如父,夫人为人又亲和温柔,可是现在这两位天大的好人出了事,她却连哭都不敢哭,便是连喊叫一句都不敢。”

      “那贼人叫老爷呕了一口血,神色愤愤,伸手将那血迹抹了,又在老爷腹上刺了一剑,见老爷当真再不动弹,方才用老爷的衣衫擦干净了那把宝剑,收剑入鞘,走出门去,屋子外头哭喊声此起彼伏,可那孤女不敢多动,又等了约莫十息,才胆敢爬出柜子,伸手去抚老爷的鼻息,伸手轻轻摇他,可老爷就连呼吸都是困难,只能叫那孤女扶着,倚坐在那里,勉力睁开眼,又看一眼暗柜,而更叫人痛心的是,正在这时候,小姐醒了过来。”

      “小姐从柜子里跌跌撞撞爬了出来,见自己父亲坐在那里,便伸手要他抱,老爷却坐在那里笑着说:‘阿乐乖,阿父没力气了,你自己过来好不好?’那孤女急忙伸手将小姐抱了出来,带到老爷身边,老爷伸手摸了摸小姐的脸,才对那孤女道:‘你、你和阿乐没事就好……好孩子,我怀里有一块玉猫,是我自小贴身所带,你把东西拿好,带着阿乐去见明城找我父亲……’”

      “老爷话说到这里,已没了多少力气,气息一梗,又呕出一口血来,良久才平复,眼神已经迷茫涣散,已经失了神志,口中翻来覆去也只会说:‘要听阿姐的话,要听阿姐的话……’那时候小姐什么也不懂,屋子里又黑,什么都瞧不清楚。”

      “但老爷身子渐渐凉下去,声音也小了,那孤女在心中反复向上天祈求,求老天爷叫他活下来,但是这终究是不成的。等到老爷身子彻底凉了下去,心也不再跳了,那孤女便晓得老爷已经死了,是永不能回转了,只得伸手从却老爷怀中摸索出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一块老玉和一些碎银,而屋子外头动静也越来越大,火势也逐渐旺了起来,烧到了屋子。”

      “那孤女心里悲伤到了极点,可一滴眼泪也不敢流,她跪在地上给老爷磕了三个响头,又对小姐说:‘你先把眼睛闭上,咱们玩个游戏好不好?等等谁也不说话,也不能发出半点声音,好不好?’小姐本来就是个孩子,自然应下。那孤女便将这孩子搂抱在怀中,借着身量小和地势之便,想要偷偷从后院的狗洞带着孩子钻出去,却不曾想,刚一出门,就瞧见那个杀了老爷的恶贼正提剑从拐角处转了过来。”

      陈醉眉头微蹙,呼吸都慌乱起来道:“他瞧见那两个孩子了?”

      顾年雪点头道:“他自然瞧见了,他人高马大,几步行来,从窗子往书房里瞟了一眼,就瞧见那开着的暗柜,当即心中明了,拔剑伸手就要抓住那两个孩子,结果了这两个孩子的性命。而那人抬手时不小心从衣袖里滑出一个金子做的手镯,上头镶嵌了各色宝石,华贵非常,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上头雕刻着的花纹和一块镶嵌着的纯色鸽血宝石。虽然只瞧了一眼,但那上头的图案纹饰和那块宝石,那个孤女是永生都不会忘记了。”

      “而他这第一抓先是落了空,再抓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兴许是贼人到底对这院内不甚熟悉,又兴许人在惊慌失措之下,总会爆发出平日里并不会展现的力量,那孤女一路狂奔,左拐右转,或许终究是老爷和夫人在天上保佑他们的孩子,她竟当真带着小姐从狗洞逃了出去。”

      玉楼注视着她,见她手指死死抓在膝上,深深陷了进去,而陈醉听她的声音起伏,心跳也始终随着起伏,骇然悲伤。

      “那时候正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时节,两个孩子从屋子里逃出来都是衣衫单薄,又饿又累,而那孤女即便是筋疲力尽,可她也绝不敢停下,也绝不敢回头去看,只管一路奔逃,也是天可怜见,叫她逃进了一处废院之中,而天又下起大雪,掩盖了她行走的踪迹,才叫这两个孩子逃过一劫,暂时活了下来。”

      那顾年雪从怀中又摸出一件东西来,那是一块有些年头的老玉,上头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白猫,猫眼上是两点天然形成的红点血色,雕琢精致,一看便不是寻常物件。

      玉楼一见那东西,又叹了一声道:“所以……所以……”

      陈醉低声叹道:“顾老板就是那个孤女,而那个切斯卡,就是户主老爷的女儿。”

      顾年雪点头道:“这十几年来,我苦心积虑经营这座春风来,发展人脉,建立商队向大漠发展,便是为了打听出来老爷的父亲是谁,好叫小姐可以找到亲人,而更主要的是,我也在借着商队不断打听当年那个杀死老爷夫人的仇人。”

      “而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在前不久从商队里收到了消息,找到了小姐的家人,但与此同时,兴许也惊动了那个煞神……”

      陈醉则沉默良久才道:“你还不能确定?”

      顾年雪摇了摇头道:“不能完全确定,但前脚才知道了小姐家人的消息,后脚就有人要来杀我,未免太过凑巧了些。我本想等着明年雪化开山之后再去,但是若当真已叫那人知晓小姐的行踪下落,只怕便是明日出发,我都怕是迟了。”

      陈醉道:“既然如此,那个刺客呢?审一审不就知道了?”

      顾年雪说到这里时抬起头来,看向玉楼与陈醉:“便是因为那刺客,所以我才急急前来拜托两位,我那左右好手现在因为大雪滞留在路上,只怕没有两日是回不来的。”

      玉楼从她话中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那刺客怎么了?”

      顾年雪将那块玉猫收进怀里,扭头低声道:“才刚将那刺客泼醒,他便准备咬破藏在齿中的毒囊自杀,但好在留了个心眼,没叫他成功,现在往他口中塞了东西,将毒囊取了出来。”

      陈醉轻啧一声,冷笑道:“是死士。”

      说话间,陈醉神色忽然一变,猛地伸右手抓住顾年雪的手臂向前一拉,自己头向右偏的同时,也伸出左手将玉楼一推。

      有一支弩箭在霎时穿破门上窗洞,掠过三人脸侧。

      紧接嗤一声扎进房中柱上,弩箭的尾部还在微微晃动。

      玉楼后知后觉注意到这弩箭,急忙站起身来冲向房门。

      门内,陈醉的左脸颊上缓缓绽开一道极细的口子。

      ——正汩汩流出一抹鲜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西风满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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