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月明》程野川

6、第 6 章

　　先进来的是一个大概四五十岁的女人，她衣着朴素，脚上穿着一双有点开胶的运动鞋。她推开门，用一只脚抵着门，转身伸手向外。祈明月赶紧起身，意识到外面可能还有位老人。
　　果然，门外一个扶着长椅，站着都颤颤巍巍的老人，脊背弯得几乎要与地面平行，拄着个拐杖，正要往诊室挪。
　　祈明月赶紧搀着老人的胳膊，对女人说道: “医院有轮椅的，你怎么没去找服务台要一个？”
　　女人有点局促的笑笑，说：“他们说现在没有了，得等会儿。我想着等会儿人会更多，就赶紧来排号，正好是第一个，就没等直接进来了。”
　　祈明月帮着将老人搀扶进诊室，坐好后开始问诊。
　　老人今年八十八岁，有各项基础病，但是整体身体还可以，也能自理，平时一个人住在老家。但是去年冬天特别冷，没照顾好，连着感冒了两次，现在已经到夏天了，依然没好透，这几天又开始胸闷，心慌，还没胃口，连着两天没怎么吃东西，这就赶紧来医院了。
　　祁明月看了女人拿来的之前的检查片子、单子和病历，为老人测量了血压和心率，又看了老人现在的情况，对女人说：“我考虑应该是冠心病，又加上这些天天气太热，老人有点中暑。”祁明月抬头看着女人，“我建议今天就住院，等会儿做几个检查。如果现在不想住院只检查的话，等会检查结果出来应该还是会建议住院治疗，但是那样的话，之前的检查就没办法算进最终的治疗费用，报销比例会降低。”
　　女人想了想，告诉祁明月要求现在就住院，不等了。老人已经两天没吃东西，怕他受不了。
　　祁明月很快帮他们开住院和相应的检查，让女人拿着单子去先办理住院手续，然后去服务台要一台轮椅，并告诉女人办好后给她打电话，她会让人来门诊接他们。
　　说着，祁明月将电话写给她。
　　女人就赶紧跑着办手续去了。
　　祁明月扶着老人坐在靠墙的诊疗床让他等等，一会儿住院。老人和善的笑笑，点点头。祁明月又开始叫号。
　　中间女人办好手续给祁明月打电话，祁明月就联系实习生来接老人并安排住院。
　　到了中午，诊室没什么人，祁明月就关了约号通道，去了病房楼。到了办公室，她先去电脑看老人的检查结果，电子结果已经出来，确实是冠心病发作，已经是轻症中暑阶段，只是老年人不够敏感，症状不明显，而且还有了心肌梗死的先兆。
　　根据检查结果，祁明月给老人开了药，就去了病房看他的情况。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个男人在高声抱怨，“这是什么医生？啊！检查都不做就让直接住院，就是这么给病人看病的吗？你是傻子吗，医生让干啥就干啥，说住院就住院，你跟我们商量了吗？！”
　　祁明月走进病房，看见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指着那女人的脸骂的起劲儿。祁明月进去之后，那男人没在意。
　　祁明月年轻，男人还以为是一个病房的病人家属。他还要继续骂，那女人看见祁明月，赶紧上前来，着急道：“医生，我爸现在又难受了，您帮忙看看怎么回事？”
　　这时那男人才意识到祁明月这个小年轻就是他爸的医生，立马就将矛头指向了祁明月，“原来你就是那个什么检查都没做就让住院的庸医，什么都不知道就让住院，你们这是什么黑心的医院？！我要去告你！”
　　女人使劲拉着那唾沫横飞的男人，说“医生是为了咱爸好，你先别吵吵……”
　　“你去行政楼三楼医政科，那里是投诉的地方，现在，请你出去，别在病房里嚷嚷，病人还要休息。”祁明月指着门口道。说着，拿出听诊器要为老人听诊。
　　那男人听了，气的要跳起来，指着祁明月喊道“你这什么态度？！你怎么说话的！你就是这么对病人的吗？！”
　　“你不是病人，现在请你出去！”祁明月眼也不抬道。
　　病床上的老人这时候说话了，看着那五大三粗的男人，说：“是我要求住院的，我是不能住院吗？”
　　那男人一怔，顿时像被点着却又哑火的炮仗，不吭声了。
　　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属这时候也搭腔，“祁医生别看这么年轻，但是医术很好的，还特别为病人着想，你可不能瞎说啊，也不能去投诉祁医生。”
　　老人的女儿赶忙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们知道祁医生是为我爸好，不会去投诉的！”说着一边推那男人，把那男人推出病房又进来问她爸的情况。
　　“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跟上午我说的差不多，冠心病发作，有点轻微中暑。药我已经开了，马上就会有护士过来。前两天药有点多，而且老人有点脱水，输的液体会比较多，可能明天开始，老人的尿液会比较多，到时候你注意点儿就行。”祁明月收起听诊器又说道，“这两天让老人吃点流食，别一次吃太多，输得液体里面是有营养液。”
　　女人连忙说：“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祁明月说了声没事儿，又低头轻声对老人说“大爷，您这两天注意休息，到时候可能尿液比较多，千万不能憋尿，还有，别跟不懂事的人生气，咱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知道了吗？”
　　老人笑了，说：“好，先把身体养好。”
　　祁明月也跟着笑了，抬头跟女人说：“有什么事儿去办公室喊我，或者给我打电话。”说着就跟老人打了声招呼出了病房。病房外头，那男人已经不在了。
　　回到办公室，主任看见祁明月，问：“怎么回事？刚才在办公室就听见病人家属在闹了。”
　　“没事，现在那人已经走了，我让他想告我就去医政科，别在这嚷嚷。”
　　“你听听你说的话”主任作痛心疾首状，“这是一个医生应该说的话吗？咱们得安抚病人家属，本来他们戾气就重，你还说这种话，那不就是拱火吗？”
　　“我哪有？我说得也是事实啊。他们不满意有投诉我的权利，我得让他自由行使啊！”
　　主任无奈了，祁明月明明是个温和的性子，但是这才半年多时间，要投诉他的病人家属就好几个了。
　　病人们倒是一水儿的觉得祁明月医术好，温柔，这怎么就跟家属不对付呢。
　　他摸摸自己那快掉光的头发，还顺手把一缕头发在锃亮的头顶盘好，又问道“他为啥要投诉你？”
　　祁明月也不看电脑了，转头叹了口气，说：“他说我不做检查就直接让住院，说我是庸医，黑心医生，咱们医院也是黑心医院。然后我就让他去投诉我，他就说我态度不好。”她一摊手，“就这样！”
　　“呵，你还有脸说就这样！”主任简直气笑了，“就你同情心泛滥，就你知道心疼患者的钱，你已经不止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了，还是不改，家属承你的情吗？不照样骂你黑心！啊？！什么时候能改？”
　　祁明月低着头，两只脚互相踩着，手按在桌子上，一声不吭。
　　“哎，明月啊，你没救了，你要把我给愁死啊！”主任苦笑道“你就是我的债，得，他要真投诉你，我还得等着被医政科熊。”
　　“那你别去，我自己去。”祁明月嘀咕道。
　　主任一瞪眼，骂道：“说什么呢，我一个糙老爷们能在乎这个？！”
　　祁明月抬头，咧嘴笑了。主任咬咬牙，手点了点他，气走了。
　　办公室其他人看主任走了，赶紧安慰祁明月。祁明月不在乎的笑了，说：“下次还敢。”其他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主任在隔壁办公室听见笑声，更气了，心想，“笑这么大声，肯定在背后说我坏话，等着我给你们一个一个穿小鞋吧！哼！“想想，赶紧又跟医政科科长打电话，一接通电话就怼道：“你接到的对我们科明月的投诉都是不实信息，到时候别找我啊，都是假的。就这样！”
　　“嘟嘟嘟……”医政科科长听着这心内科主任冯大毛的一通输出，满脸黑线，在办公室骂道，“这冯大毛，打这电话准没好事儿，他们科的明月，这都被投诉几回了，他回回护着！”
　　其他人听了，没人吭声。科长现在骂的痛快，接到投诉先给投诉人陪笑，还总是先说明月的好话，说她医术好，年轻人说话有时候没顾及，肯定没坏心。在办公室还总是时不时的夸她。若是现在跟他一块儿吐槽，那等着被教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