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不要去破案》水母母

4、安托万（1）

　　噢，我撒谎。有时，如果我讲了真话他们也不信我，所以我喜欢撒谎。——《四百击》
　　01
　　审讯者：姓名？
　　韩梦怡：韩梦怡。
　　审讯者：出生日期？
　　韩梦怡：1992年10月3日。
　　审讯者：职业？
　　韩梦怡：是要说现在的还是原来的？我工作变化得厉害……目前的话，在茶岛连锁奶茶店七中分店，实习，就是打杂。
　　审讯者：好的。韩梦怡，今天我们要进行的是刑事案件的调查，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希望你能真正明白这个道理，这样可以争取减刑的机会。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韩梦怡：（长叹）你们没必要说这些套话，我知道你们想要问的是什么。我，我原来杀过四个人。
　　审讯者：受害人们的名字，还有，案发的日期？
　　韩梦怡：你们都知道的……好吧，我还是说吧。顺序和时间我记不清了……罗振华，呃，李会，肖唐，还有杨斌，时间大概是去年年底到，昨天。昨天早上。昨天早上五点半，应该是这样……我记不清楚了。
　　审讯者：讲一下你的动机。
　　韩梦怡：你们应该知道的。那个小姑娘……她知道得清清楚楚。没什么好说的。
　　审讯者：这是笔录。
　　韩梦怡：好，那我说吧……（深呼吸）是这样的，我妈妈，长了肿瘤，就在眼皮子下边……（伸手比划一番）是恶性，好在还是中期，做手术还有救。但是要在那种危险的地方动刀子，需要一流的大夫，需要钱。可我没钱，身边人也没钱，有也不借，借了也还不起。我爸，韩德勤，那个老不死的，我出生的时候看我是女的，就跟我妈离婚了。我妈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带这么大，我，我不能丢了她不管。（苦笑）警察叔叔，你们是不是很看不起我？那么多走投无路的人，只有我选择杀别人……
　　审讯者：……那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些人作为下手对象？他们的命就没你母亲的命重要？
　　韩梦怡：我妈原来小时候打我的时候总会骂我，说我和我爸一个鬼样子……没有什么本事，还妄想自己是天王老子……我上学的时候就知道了，男人这种东西，都是靠不住的。但我就是没本事，我又没办法脱离这些阴影生活，我永远都和我爸一样是个社会渣滓和废物……所以……所以我讨厌这些男人，他们的所谓的爱情，都假得犯不着人来戳破的！
　　审讯者：单纯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韩梦怡：……还有，他们好骗，并且关系远，查不到我脑袋上来。
　　审讯者：但光靠杀死这些人，似乎并不能解决治疗费用的问题。
　　韩梦怡：（苦笑）如果有人雇我这么做呢？
　　（屏幕外，苏凌川捏紧了手中的一次性塑料茶杯。）
　　审讯者：（面不改色）哦？是什么人？什么人会雇你这么做？你不像是那种经过专业训练的杀手吧。
　　韩梦怡：我——我不知道。
　　审讯者：你不知道？
　　韩梦怡：我不知道……
　　审讯者：你真不知道？韩梦怡，你知道包庇和说谎的后果吗？
　　韩梦怡：（惊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连这个人是男是女也不知道！所有计划，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个人，那个人制定的！我只是走投无路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
　　审讯者：（打断）那么，那个人总有名字吧？
　　韩梦怡：（持续沉默，直到审讯者数次敲击桌面后才抬头）有。
　　审讯者：说说看。
　　韩梦怡：那个人……那个人说，可以叫它“城市背面”。

　　02
　　人之将死，其脑必有走马灯——苏凌川除外。
　　这种情况下我英勇牺牲了，以后程羽文会定时去慰问苏云川吗？或者说，作为自愿卷入案情的目击证人，牺牲了会给苏云川拿抚恤金什么的吗？还是说，我会成为今年的年度感动中国人物，名字上加个框、苏云川替我出席颁奖仪式的那种？
　　明明这时候大脑应该应该追忆下与苏云川和时骞的生活场景之类的，凌川却陷入了无休止的胡思乱想。
　　时间回到凌川下落之前的瞬间。

　　刚才还持续坠落的身体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突然一滞，苏凌川瞳孔骤然收缩成点，感受着自己耳边风声四起，飞速流动的空气把熟悉的音色撕得粉碎丢进耳膜：“……不许动！”
　　凌川落地的瞬间，膝盖与水泥地的摩擦和布料变形的窒息感爆炸般压倒一切，自己恢复了正常的痛觉。即便如此还是没跪稳，惯性让她整个人朝地上扑，极力控制才翻滚着、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在地上刹车，滑出很远才停下来，膝盖部分的牛仔裤禁不住摧残磨毛一片，灰尘四起。
　　凌川惊魂未定，颤巍巍拿开护住脑袋的双手，看见同样趴在地板上的韩梦怡，只不过后者是被便衣控制住不得不亲近地板的。凌川出神地望着韩梦怡阴沉可怖的脸有须臾，突然感到自己被人揪着外套兜帽一把拎起来：“苏凌川你个小兔崽子！不要命了！”
　　凌川彻底回过神，想侧过头看程羽文，被脖子的疼痛制止了：“——谁喊你们来的？”
　　“哈？”
　　“这些是乘警，这位是便衣，我面前这是程副支队长，啊这里还有几个保安。好家伙，人来这么齐，一定有人通风报信了，韩梦怡还有同伙吧？同伙畏罪自首先反水了？”凌川任由程羽文把她用毛毯裹着交付给医生，“不对，还有救护车，不是同伙。啊，我知道了，是不是说我家有小孩被人诱骗离家出走了现在在火车站有生命危险快救命？——不对，这样说不一定会这么快。啊明白了！有人四点左右给你打个人电话，说有个叫苏凌川的小朋友追犯罪嫌疑人犯罪嫌疑人叫韩梦怡韩梦怡是连环大杀手，苏凌川去了有生命危险快去救人地点是孝阳市火车站？”
　　被女生冷静的语速狂轰滥炸一番后，程羽文半晌没憋出话，几乎咬到舌头后才开口：“……不是同伙？”
　　“显而易见啊，当然不是了。”被丢进救护车的苏凌川龇牙咧嘴。
　　“为什么？”
　　“我是被意外卷进来的编外人员，同伙理应不知道我的存在。报警的是苏云川。”凌川忍痛伸出左手，左手小臂上的诺基亚腕表除了蓝宝石玻璃些微刮花外并无大碍。
　　真摔碎了苏云川会气得把自己吃了。凌川这时才有劫后余生的感受。
　　“苏云川是？”
　　“……我哥。”凌川小心翼翼地摘下手表，放进外套最里层的衣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