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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绝望的会见 ...

  •   晚上不知道几点钟睡着,醒了一次,以为天亮了,哗一声拉开窗帘,只见天河幽幽,晓星沉沉。
      仍然是头昏脑胀得很啊,一是睡眠不足,二是环境恶劣。我原本想上操场跑两圈的,可惜无边的睡意战胜了一切,我再次浑浑噩噩地趴下。
      再次醒来,日光已经透过了窗帘,在木质桌板上洒下一点一点的光斑,予人以不可靠的温暖。窗外传来明快的鸟鸣,我眯了眯眼睛。好干涩。
      或许该回宿舍一趟,至少稍作洗漱。
      然而正当我准备离开时,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嗡——嗡——
      是芷琴表姐的电话。我有点不敢接,但还是接了。
      “是小弦吗?”
      我深吸一口气,答道:“是。有什么事吗?”
      “芷琴醒来了。说要见你。”
      我也不假思索,当即答道:“我现在就去。”就放下电话。
      大清早,又恰好是周末,车站没什么人。我坐在月台的长椅上,耳中回响着电车进站的播报。吹来一阵寒风,我拉上了大衣的拉链。
      还没刷牙洗脸呢。但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擦了擦脸,看向天空,让清晨的寒气洗濯双眼,荡涤一晚上乱糟糟的心神。
      电车行到一半,快到跨江大桥时,下起了雨。远处的风景模糊了,氤氲成纷纷茫茫的一片。那浅色的、高楼林立的三角洲,即便用指尖划过玻璃窗上的雾气,也难以像上次一般看个真切了。
      冬天路滑,电车几乎行得飘飘摇摇,真个似在雾中漂浮一样。
      经过商店,心想要不要买点什么探望呢——取了一盒巧克力。到了病院,我径直上了楼,推开302的房门。却发现原本芷琴的病床上,正躺着一个不认识的老人。取出手机,才发现她表姐发来的信息,说芷琴已经住到了405。
      405是单人间,房中开着暖气,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墙角摆着轮椅,窗边摆着一个白色花瓶,瓶中却不合时地放着两枝玫瑰。暖暖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芷琴表姐见我来了,就退出去。
      “怎么了?”我尽量做出轻松的语气。
      “没事,”她看向我,笑道,“只是突然想见你了。”
      她将手伸向我。我迟疑一下,握住了那苍白的手,冷得让人心疼。
      “记得添衣啊。”我对她说。
      “这话该我对你说才是。”她低下头。
      我移开桌旁的拐杖,在椅子上坐下,将巧克力放在桌上。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她眼中现出惊喜的神色。
      “可惜你现在该忌口吧?”我问。
      她轻轻摇摇头,指着那盒巧克力,说:“喂我。”
      “你——确定吗?”我有些犹疑不决。
      “喂——我——”她只是这么说。
      我只好开了封,撕开一颗,轻轻放入她口中。那唇如纸一样苍白。我简直不忍看了,移开视线。
      “怎么——你这第几次来了?还在嫌弃我呢。”
      “没有没有,”我睁大了眼,奋力解释道,“我在找洗手间——你表姐的电话来得太急,我还没刷牙洗脸呢。”
      “洗手间在那边,”她指指对壁的小门,“用我的牙刷就好了,不会有传染病的,放心。”
      “我很快出来。”我应道。
      我进了洗手间,见到唯一的口杯,小兔图案,插着粉色牙刷,放在小小的盥洗台上。镜子有点花了,但还十分清晰,像是不时擦拭似的。
      我一侧身,就撞在一旁的扶手上。

      “这里住院费不便宜。”
      “是不便宜。”
      我盯着她的眼睛,问她:“你哪来的钱?你表姐不可能出得起那么多吧?”
      “以前存的。”她回以凝视,直到我移开视线。
      “我不信。”
      “不信也没事——以后我不在了,留遗嘱的时候给你一份,绝对够你学费了。”
      “你在开玩笑吧?你哪里赚那么多钱?”
      她凄凄地笑了,“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果然……”我看见那宽松的病号服,内心竟一时无能为力地作痛起来,皱起眉,用双手撑着额头,问她:“可是你交学费的时候怎么不用呢?”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我:“也许你听到了很多流言吧?”
      我点点头,答道:“可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至少大部分。”
      她像是很欣喜地点了点头,“那包括学费这部分,也是假的。我很早开始就不用表姐的钱了。其实——我不怕告诉你,我只谈过两个男朋友。不多不少,”她捋起袖子,“你看,这个纹身我涂掉了,也就这个曾经重要一些。之前你不是经常问吗——”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对不起。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刻上你的名字。”
      “不用了……”
      “我认真的,”她正色道,但很快又重新展露笑容,“虽然估计也留不了太久——也就仅此而已。除此以外,总之一切不过是工作嘛。你能理解吗?”
      我抬头看向她,她的眼眶已满盈泪水。我只好奋力点点头。
      “你为什么那么相信我呢?我本质上——不能说本质,由内到外,不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太妹吗?”
      “要是我永远不曾认识你,我会留着那刻板印象的。”
      “意思是,你认识我之后,就改变了对我的看法——我有那么神奇吗?”
      “至少我能相信你的——如果要用一个词概括的话——灵魂。”
      “我的——灵魂……要是我真有灵魂就好了。”她垂下视线。
      “我们都会有的。”
      “但愿吧——能递一下那个水杯吗?”她指指餐桌。
      我把水杯给她,问道:“平时你表姐就这样照顾你?”
      “其实我醒来一礼拜了,她也就昨天刚过来——她也有工作嘛,西饼屋忙得很啊。平日里就靠护士了。”
      “护士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吧?”
      “我还是能自理的。”她笑道,
      “那为什么还要我递水杯呀?”
      “因为你在。”她将手放在我的手上,我却不自觉地缩开了,自觉不合时宜,便匆匆解释道:“刚刚没洗手……”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了我一会,眼中骤然现出极悲哀的神色,转瞬却消失了。
      我有点担心她,就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的泪水无端地扑簌扑簌落下了。
      “记忆。”我抽了两张纸,轻拭她脸上的泪滴。
      “记忆吗——我不知道——爱怎样就怎样吧,我现在每天都在做好奇怪的梦,即使过了几天依然能很完整地回想起,我感觉我慢慢不像以前的我了,掺杂了太多其他人的回忆和思想……但是——你放心好了,如果哪天我真的变成了怪物,我会自己解决的,不过大约等不到哪一天了……”
      这么悲观,叫人怎么放心呢。我无可奈何,叹气道:“我知道有什么能够帮你。”期待着她眼中能够闪过些许光芒。
      但是没有,她仍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是侧了侧脑袋,轻轻问了句:“什么?”
      她觉得我在讲冷笑话吗?我向她解释道,渚江联合现在正在进行的那个计划,募集志愿者云云——也顾不得内容正确与否了,现在芷琴最需要的并非真实,而是一缕希望而已。
      她听了,擦了擦眼泪,笑道笑道:“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我们沉默了片刻,她又说:“对了,差点忘记——你看。”同时摸索着床头的抽屉,翻取出一个匣子。木制的,有巴掌大,中间可以打开,合上时就纹丝合缝。里面放着一只玻璃小猪,粉色的。我恍然间回想起一切。
      “你大概忘记了吧?”她问。
      “没有!”
      “小弦啊小弦,”她仍旧笑道,“嘴硬是没用的——但也没关系。你看,这下,我也给你留了一点记忆呢。一定要收好啊——别哭丧着脸,没事的。”

      我正往外走,又被她叫住了。
      “怎么啦?”我回过头。
      “我们……还是分手吧。”她垂着头,缓缓地说,虽然声音不大,每个字却像针似的刺入耳中。
      “怎么……”
      “我的意思是,把我当普通朋友就好。”她看向我,凄然一笑。
      “怎么可能啊!明明……”我腿一软,竟跌倒在原地。
      “你还是小朋友嘛,恐怕连感激和爱意的分野,都没弄明白呢。现在浮现在你心中的,大抵是那个铃同学吧?”
      我的心,忽然像是那敲钟一般,回响起来。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根本没什么可反驳的。她一语中的。
      我站起身,对她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还是会尽我所能,去救你的。”
      “谢谢你。”她脸上仍挂着笑容,不久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走出了病房。见到芷琴的表姐,正倚着墙,望向惨白的天花板。
      “她情况到底怎么样?”我急切地问道。
      “很不好,”表姐擦擦眼泪,“说是很难撑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一直恶化、恶化,没完没了,本来身上的骨折什么都已经好了,又来这么——”她开始抽噎起来,“我们都没想到一下子又变得这样严重,好像老天爷不要芷琴一样——”她仿佛自觉说错了话,很快拍了拍嘴巴,但又继续说道:“她表姐夫算是中医的半吊子,以前给人当过学徒,前几天来看了,也说这没法……”
      我将那木匣放入口袋,拉上了大衣的拉链,快步离开病院。对芷琴,我行动的时间已不多了,所以要争分夺秒,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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