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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紫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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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点向前推,揭开七中平静的表皮,里面全是躁动不安的情绪,在热夏里熬得越来越浓稠。剧情单薄,情绪却充沛。
蓝点开始喜欢看升旗仪式所有人都走光后的操场,由密变疏到没有,全校师生像细胞一般聚合再分裂,走远了会有种也死光光的样子。
也。和她一样。
这时候,她觉得他们和她没有区别。
世界的细节在眼里越来越大,从前看不到的东西现在会出现在眼前。
比如,很多的人目前为止所有的人生,都是为了十八岁这年六月的某两天而活。
她常摸着左胸上方想,我到底活没活过,如果我活过,我一直在为什么而活,也和他们一样吗,为了一场仿佛定下人生格局的考试。应该不是。那么是什么。
从前没思考过这种问题,得不出答案,心脏会静得像消失了。
“阿点。”
涂子录总是留在人群尾巴,如同模型图里的一个异常值点,在台下用口型悄喊她。
这时候,心脏才会剧烈地跳动。
十月的国庆,云江天气异常炎热,堪比暑假,气象局为了让气温凉爽点,人工降雨了好几天,回到学校时,闻到的空气依旧夹着雨味。
每个人的课桌都被练习册和试卷堆成小山,但也有人只是为了躲在城墙后面睡觉和吃东西。屹耳刘会把他们抓去办公室狠批一顿,这三两个人会背着“死到临头还不知羞耻”的标签从办公室回到教室,继续休闲娱乐。
最后,屹耳刘忍无可忍地命令全年段都不许在课桌上摆书,自掏腰包给每个班都按人头数量装了放置个人物品的柜子。
蓝点在这个班,有属于她的课桌,却没有属于她名字的柜子。
涂子录见她发呆,说,他的柜子给她用。
她又摇头。
最近总是摇头。
没发现吗,新订的英语周报也没有我的份,发下来的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会特地放在我的抽屉了,就算你把柜子给我,我也放不进任何东西。
我是旧的人,拥有的一切都只能是旧的,新的轮不到我,而你也是崭新的。
她什么也没有和他说。
涂子录不知道她怎么了,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喜欢沉思。
他写着习题:“上个月你突然去旻州,真的只是去看看家人,没有发生别的事情吗?”
“是啊,怎么问这个。”
蓝点撒这个谎也没有别的想法,纯粹是懒惰,也许和他骗她今年才搬来这个小区的理由一样——若是提外婆,就可能要讲到院子里的花、妙妙姐姐、大姨和妈妈,无休无止说不完。
涂子录放下笔:“现在的你很不像你。”
蓝点原本在望远处的黑板发呆,听到他的话,慢慢地把视线移到他身上。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放在以前,她根本不害怕话讲不完,反而担心话讲得太快,一个话题聊尽,还喜欢扯别的继续。
“哪不像?”
“太安静了。”
“不好吗?”
“很奇怪。”
她不禁觉得好笑:“全世界都觉得我吵,都叫我安静一点,唯独你希望我吵一点。你觉得全世界都太吵了,却不希望我安静下来。我们还真是……”
迟来的天生一对。
蓝点闭上了嘴。
“应该永远在一起。”
涂子录重新握住笔,语气仿佛轻描淡写。
关于那个宇宙的夜晚,以及如羽毛般拂过的吻,这是他的答案。
可是蓝点不会有答案。全世界的谜底都曾经在蓝点爸爸买的儿童科普书里,除了这个。没有人能永远在一起。外婆的生活里,有整整十年都没有外公的存在。
她岔开话:“岸半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当然。”
“我对你来说,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涂子录别过头盯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进心里。
这时候,一只手伸进他们的目光交汇处。
“班长你突然转头看什么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屹耳刘来巡班了!”薛熠大叫,另一只手还抚着胸口做虚弱状。
蓝点愣了两秒,淡淡一笑,耸耸肩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更快响起的是午休结束的铃声,涂子录飞速地把桌上的卷子和笔塞进书包里,毫无章法,然后站起来往班门跑。
“你去哪啊!”薛熠喊道。
“翘课。”
在一片震惊中,涂子录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没人知道,他有多用力地拉着蓝点的手。
蓝点迷迷糊糊地被他推进出租车,紧接着涂子录把书包丢进来,和司机说,去泉洋镇远化村。
“你有毛病?”她难以置信道。
”散散心,我学不下去了。“
“……”
哥斯拉竟然愿意放过地球人,太好了,奥特曼阵营的小兵们可以有一下午的超车时间。蓝点有些感恩戴德,甚至说不出话来。
车子启动,司机把窗户开得很大,风灌进来把他们的校服衣领掀得一塌糊涂。
“你最好没有在想一些奇怪的事情。”
涂子录的声音也夹在这混乱的场面里。
蓝点撑着脸,睫毛和刘海乱飞,完全没有搭理他。
——特斯拉看起来很难炖熟,应该不好咀嚼。
她思考了很久哥斯拉的烹饪方式,直到计价表的十位数跳到“4”,乍然一惊,发觉异常。
“你绝对有毛病!”
“就不能选个近点的地方散心吗?真的要开到山里去啊?”
“去机场都要一百多块,等真开到远化村不得花好几百块了吗?”
“你好?嗨?听得见我说话吗?”
涂子录似有意报复她方才几十分钟的不理不会,也选择一声不吭。
某一根很久未被触动的神经隐隐跳动,蓝点“咻”地一下坐直,扒住车椅的头枕,上半身压着涂子录的书包,越过楚河汉界:“我要下车。”
说罢,觉得表现得不够愤怒,鼻子还用力地喷了一口气。
涂子录依旧坐定如钟,还嘱咐了司机一句:“开快点。”
司机接了个大单,倒是顺从得不行,不假思索地握紧方向盘,直接往前飙,也没看清前方是个红灯,
一踩刹车,蓝点怀疑自己的头都要从脖子上甩飞出去了。
她痛得眼圈红了,坐回位置。
涂子录见状,整个人都慌了:“怎么样?你还好吗?”
蓝点捂着脖子憋泪,不说话。
司机以为是在问他,在前座大笑道:“爽到飞起来!刺不刺激!”
涂子录充耳不闻,紧张地盯着蓝点的脸。
她的眼神空洞,睫毛微微地抖了一下,一大颗眼泪滚烫地掉下来。
涂子录的呼吸一停:“前面路口停一下,我们下车。”
“啥?”
司机一愣,也没察觉到他言辞间用“我们”是多怪异的事情。
“你好,我说下车。”
“现在高中生的脾气,啧啧啧。开到一半了都,这都没人打车,还得重新回市区,浪费我时间。”
司机一边嘀咕着,一边不情愿地打着方向盘,将车靠向路边。
涂子录匆忙地扫码付钱,拎着书包下车,瞧见蓝点的那刻,梗了好几分钟的喉咙才敢放松,舒了一口气。
眼前的蓝点早就把挤出来的眼泪抹干净了,一只手叉腰,一只手向前比“耶”,笑得无比欠揍。
“把你骗到了吧!嘿嘿!谁叫你不理我!”
“不痛吗?”
“我可是岸半人。”
言下之意,反正也死不了。
“所以呢,痛吗?”
刚刚在车里吹了一路的狂风幻觉般地又刮回来,蓝点忽然觉得眼眶好酸。
她呲牙道:“哎哟哎哟,哥斯拉原来是人类的好朋友,那还是不要煮来吃了。”
涂子录嘴角扯了扯:“就知道你一路上没想什么正经事儿。”
“是啊,不正经儿事是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蓝点的精力全花在掩饰想哭的念头,一时半会儿口无遮拦,跟嫌自己嘴脏似的,对空气“呸”了好几口,然后捂住了嘴巴,眼睛睁得滚圆,写满了后悔。
一片落叶非常配合地落在他们中间,
涂子录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她,用一种奇怪的、称得上是怀念的眼神。
“像这样就好,别想太多,也别想太复杂。”
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蓝点慢慢地放下手,冲他绽开笑容。
过了一会儿,她意识到不对劲:“难道我以前就会这么耍流氓吗?”
她就算心大脑袋简单想得少,也不至于这么不要脸吧?
涂子录慢条斯理:“嗯。”
“放屁。”她耐不住性子,“比如呢?”
“高二元旦节,别班的人问你我是谁,你还记得你回答了什么吗?”
“什么啊?”
“娘子。”
“……骗鬼啊,我怎么不记得了,一定是你瞎编的。”
“你不记得的事情少这一件吗。”
“……”
“而且还有。”
“什么啊。”
“一些眼神骚扰。”
“……”
蓝点瞬间回忆起她盯着涂子录的脖颈和手看还被抓包的场景,没得辩驳,心虚地干笑了两声。
正在她凌乱的时候,涂子录俯下身,悄悄在她耳边道:“娘子的那个是骗你的。”
蓝点一脚踢过去:“我就知道。”
“一比一平。”
涂子录在她面前比“耶”。
无聊死了,特别白痴,像个普通的小男生。
蓝点忍不住笑着又踢了一脚。
也像个普通的小女生,一个险些被她丢掉的状态。
最后还是去了远化村。
涂子录给了蓝点一个实在无法被拒绝的理由:“你不想看看石梅和石兰现在过得怎么样吗?”
小水鱼和她的星期八好朋友们萍水相逢相逢,不问过去,不谈未来,只有石梅不同,是少数徘徊于世超过七天的人,和她一样。
石梅曾告诉蓝点,她能够继续留下来,是心中有执念,有着割舍不下、放心不了的物件,便是那尊未证清白的石像。
蓝点也有。她还未将那写满一百个愿望的玻璃瓶交给蓝星。
暑假结束,涂子录从竞赛营回云江的那个晚上,蓝点还将石梅的故事以及这番猜测结论告诉了他想要求证。他低着头说自己并不了解。蓝点想想也是,就像久病成医术的人有时可以比医生更懂病情,石梅成为岸半人的时间比涂子录的岁数都要久,在这方面,石梅的话其实更有参考价值。
所以,为了自己的去路,蓝点也不得不关心石梅所设想的“结局”进展到什么阶段了。
只是上山的路不可能有能搭的顺风车,她无法一个人前去,好几次缠着涂子录,问有没有空带她去远化村见见石梅,他都如往常所擅长的那样,不动声色地转移扯起别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
莫非他以为她最近的沉寂与闷闷不乐,是因为这件事?
变异似突然地翘课,其实也是为了哄她高兴?
”你是真心读累了想出去散心吗?“蓝点问。
涂子录瞥了她一眼:”对。“
“那为什么不去近点的地方,比如七中附近的街心公园。”
“刘老师在星期三下午最闲,喜欢在那里打太极。”
“刘……谁,哦,屹耳刘。你对他的动向还真是了如指掌,真不愧是……”蓝点闲些在本人面前喊外号,及时住了嘴,尴尬地咳了两声,“差点又要被你绕跑偏了,你来远化村是为了我,对不对?”
比委婉,她输得彻底,要想翻身只能直白。
涂子录的耳根红了红。
蓝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满意地笑起来,用肩膀撞他胳膊。
“我是觉得自己下次月考要考砸了,想去庙里拜一拜。”
找借口大王涂子录开始发功。
“先不说上高三后,你把郑写明川他们甩得有多远……你是指……特地上山拜啊?”
蓝点指了指眼前巍峨的山。
在她的勒令下,他们换乘好几趟公交,还上了一辆便民小巴士,千回百转地到了山脚下,现下搁脚在一个租车铺前,在等打完麻将才愿意做生意的老板回话。
“嗯,感觉比较虔诚。”
“……”
她经常觉得涂子录隐藏得够深。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能力根本毫不亚于郑写。
说着话,老板的麻将桌胡牌,吵吵嚷嚷下,站出来一个面善的阿姨说赢了好几把要见好就收,正好有空开车载他们,见涂子录是重点中学的学生,还是特地来拜学业的,就表示可以免费包了接送,只要涂子录等会儿下山和她还是幼儿园的小儿子合个影就行,美其名曰沾点□□。
看吧,高考生除了在考场上,在哪都有人愿意给予优待。
“虽然麻烦了点……”蓝点屈着手指算:“但是至少省了一百五十块,你可以多吃五碗麻辣烫了。”
“少吃这五碗麻辣烫,能腾出时间多研究两道压轴题。”
“……”
行吧,人各有志,他们换算单位不一样。
蓝点撇撇嘴,想起什么,一拳砸到他肩膀。
“还想着学习呢,露馅了吧。”
他揉着肩膀,破罐子破摔:“看你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我们干脆也别去找石梅和看那尊石像了。”
蓝点还没想好怎么反击,阿姨拎着车钥匙走过来,正好听见涂子录说的后几个字。
“你还要去看石像?”
“也不是,正好进村时都能路过,就顺便看看。”
“哎哟,那就好,要是特意去看可就没得看了啊。。”
蓝点和涂子录面面相觑。他问:“为什么?”
“那晦气东西上个月就叫人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