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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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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柍的手立马摁住要卷起来的本。
跑得她还有点微喘,还好,来得及,看眼旁边的傅堇渟,黎柍扯扯嘴角,笑道,“谢谢,我来捡吧。”
傅堇渟看了看她,随后老神在在地帮快速收本的黎柍捡捡,回想刚刚的一晃而过,略微惊讶地感叹,“你还会画人?”
他还是看见了!
脑袋嗡地一声,黎柍吓得脸色瞬间煞白,赶紧转头看向傅堇渟,“你看清了?!”
话一问出口,黎柍就后悔了。
这不就是暴露他可能认识画中人。
可,
这个问题她必须知道答案。
傅堇渟侧头看看紧张盯自己的黎柍。
——她不想让人看见画。
难不成是她喜欢过的那人?难道他还认识那人?否则她不会怕他看清脸。
“没看清。”
傅堇渟错开眼。
塌了的天又合上缝。
黎柍如释重负,松了一大口气。
黎柍边继续利落捡本,边半真半假的解释,好彻底打消他的猜测,“其实,那些人像是……我对着镜子画的自画像草稿。”
“我没专门学过绘画。”黎柍说得诚恳,“尤其人/体素描。但是古建筑上常会遇见人雕,所以就拿自己练手了,长发短发,特写全身……。”
“画在这些本上的时期,还画得不好看,成稿都丑得常被老师训。”想起来,她还有点自嘲。
这些事都是真的,不过她练习的人像,没画在这些她的建筑本上。
傅堇渟冷眼看黎柍,她圆得也太费劲了。
他看见了,虽然只看到半幅还很快,但她画的明明是男生。
她没必要骗他。
“其实,我知道。”
在马场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了。
沉浸在过去的黎柍惊愕地看他,他竟然知道本科时拿她自己练画和被训的事?可,“你怎么知道?”
“抱歉,”傅堇渟郑重道,“路过的时候听到的。”
“没事。”
黎柍感慨万千,太巧了。
“你还在意他吗?”
“不在意了。”黎柍想到之前上大课点名批评和被老师拎到走廊训斥,有窘迫和自残形愧。
但轻舟已过万重山,她已经不是画得差的黎柍了。“我其实感谢他的。若没有这些,我也不会成长。”
“……。”
傅堇渟恨铁不成钢地看黎柍。
她还没忘记那男的,还傻兮兮地为他说话。
黎柍想起教授和各科老师,摩挲下怀里的画本,老师们都是亲自批改他们每一个人的画稿,高标准高要求,耐心指导和严厉训斥,还有自己一页又一页的仿画学习,废寝忘食。
这些痕迹都留在了这些本上,成为了她源源不断受益的灵泉。
指背在本沿摩挲。
珍惜又爱护。
傅堇渟扎眼得眉头微蹙。
想过她没彻底从失恋中走出来,但没想到她会陷得这么深。
黎柍还在回忆上学的事,笑道,“还是按部就班地画完裸/人/体后,才彻底会画全身。”
傅堇渟捡本的手一顿。
他顿时意识到他和她想的两件事。她一直在说的是和老师的事,心中憋闷畅快许多。
所以……
他环视下地上还零零散散的几个画本,联系她说的所有,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这里面也有她的裸画?!
瞬间本子有些烫手。
放下手中原本东西的搬家师傅,连忙折回来帮他俩捡本子。师傅手还没碰到本子,傅堇渟忙一下揽过来,生怕再被风吹开。
“没事,我们捡。你去忙别的。”
“……好。”弄洒本的师傅连连道歉,再去搬别的,搬之前先检查圈安稳性。
见傅堇渟比她还怕别人看见画,黎柍彻底松下心,不用担心暴露了。
也没想到区区丑的自画像而已,他会这么维护她的自尊,黎柍看看傅堇渟,心里暖暖的。
黎柍发现傅堇渟旁边,有排搬家贺喜的常绑着红绸蝴蝶结的花树。它们上面红绸飘扬。
正好可以绑紧这些危险的本。
不让人有机会看见本子里的内容。
她侧起身子去拽离他们最近的树上的红绸,正好旁边的傅堇渟弯腰去拿远处的本。一前一后。
伸出右胳膊的黎柍,刚好环住俯身向前的傅堇渟。
像抱住。
又像壁咚他。
高大矜贵的男人被单薄纤细的女生一胳膊揽住。
她的胳膊内侧贴着他的后背,真丝衬衫薄如蝉翼,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肌理和温度。
她的气息也笼罩住他,四面八方浸入他气场。
傅堇渟喉结上下滑动,缓缓转头,看近在咫尺的黎柍脸颊。
黎柍小嘴微张,“抱,抱歉。”
她拽着绸带的手,用力地胡乱扯,想赶紧拽下来,结束这暧昧动作。
越急越乱,那绸带缠得紧紧的。
天。
傅堇渟不会以为她故意占他便宜吧!
傅堇渟偏头,看清她要做什么,明白她想要的保密稳妥,坦坦荡荡地反身,帮她去解绸带。
两个人的手不可避免的有些触碰,但傅堇渟毫不在意。
三下五除二解开。
黎柍一拽,整条绸带丝滑落在她手心。
怀里的傅堇渟再次分开,两人之间又隔回原本的距离。
“谢谢。”
黎柍把头深深埋下,自顾自地理齐成堆的本。
却没成想傅堇渟又伸过来手,主动把距离再次缩没。他环住她怀里的本,手掌垫在本下,让这堆本和地面有间隙,冰冷中带着淡淡温柔的声音,“你来系。”
黎柍忙从他抬起来的间隙,将绸带穿过去,反复穿进穿出,系成十字固定。
她抬起眼眸,正对上俯视着她的他。
傅堇渟坦荡磊落,“我来抬”。他手勾住十字结中心,轻轻松松拎起成堆的重本。
藏着秘密的本子,被主人公拎着。
他却一点没有要翻开看清。
“我先前以为,你画的是你喜欢的人呢。”傅堇渟想起来这个插曲,笑道。
“怎么可能!”
黎柍急道。
傅堇渟看看有些躲闪,不愿意提及的黎柍。
心中了然,她真的还没彻底放下那男的。
有些不耐地轻叹,忘得好慢。
·
黎柍电话响起。
是林陌。
黎柍看看在旋梯旁平台站着的傅堇渟,到另一边的二楼小客厅处接电话。
“阿柍!沃德天,你上热搜了!你看见了么!”
林陌激动道。
黎柍从相亲那天就一直有跟林陌分享她和傅堇渟的事,林陌一直是同步的。黎柍解释道,“看到了。”
“傅堇渟刚刚还发了你们俩的结婚证!公开了!”
林陌在那边激动地快跳起来了,“你们俩直接上了热搜第一,好多条爆词条!”
“……。”
“全世界都知道你们俩在一起了诶!”林陌越想越激动,越高兴。林陌和黎柍从本科就一直是大学室友。
林陌了解黎柍和傅堇渟所有的事,清清楚楚黎柍以前多么喜欢傅堇渟。
他俩有机会近一步接触,哪怕只是协议,她都替黎柍开心。
更何况现在。
黎柍却第一时间想的是,“他公司股价怎么样?涨了么?”
大笑着的林陌卡住,“你等等,我问问炒股的朋友。”
“嗯。”
黎柍紧张道。
没一会儿,先听到林陌一声惊呼,才听到她激动道,“涨停板了!”
“哇。”黎柍兴奋地看远处的傅堇渟,“太好了。”
这份合作实实在在地做到了双赢。
她可以更坦然,直起腰板地和他相处了。
林陌还激动地跟黎柍说了好多。
她这边刚挂电话,黎柍电话又响了。
是黎柍妹妹,黎荔。
一接通,还没等黎柍说话,电话那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姐!”
“你竟然结婚了!”黎荔刚演完一场戏,助理一告诉她这个热搜,立马打过来了,“都没跟我说!还是媒体先知道的!”
黎荔的愤怒冲破屏幕了。
黎柍愁得扶额。
黎柍的父母一直经商,白手起家,从浙江小镇到大城市,由香皂到防晒霜,再到护肤品。他们生意稍微有起色后,带着黎柍各城市搬家。生意最好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北京。父母还怀了二胎,生下了妹妹黎荔。
再后来生意场几经沉浮,父母操心工厂,半大的孩子就交给黎柍照顾。
俩姐妹的关系比和父母都亲近许多。
姐姐结婚了,竟然一点没跟妹妹说。
妹妹气得要炸了,“怎么就自己结了啊!都不让我看看这人行不行!”
……协议结婚,假的,她本想没必要让家里知道的,或者,不着急让她知道。
但不能告诉他们实情,该让他们担心了。
黎柍看看望过来的傅堇渟,小声跟黎荔解释,编了个合理的过程。
还没等哄完妹妹,又来个电话,是妈妈打来的。
“你结婚了?”
“嗯……。”黎柍心虚地垂眸道。
“你喜欢他吗?”
黎柍抿了抿唇,“嗯。”
“行。”在工厂办公室的母亲,沉重地看着电脑上满是女儿和傅堇渟的新闻,“生意场,这孩子现在有钱也不代表会一直有钱。别因为钱,委屈自己,也别因为钱,不居安思危。”
没过一会儿,她爸也打来电话,依旧喝的醉醺醺,“听你妈说,你结婚了?”
“嗯,结了。”
“女儿大了,有主意了,自己就把自己嫁出去了。”那边一个酒嗝,他都不知道她嫁给了谁,也不问,只说道,“哪天带女婿回家来看看。嫁出去好,也好。”
热搜高挂首位,黎柍的手机没停过。
接到小姨电话的时候,黎柍已经条件反射,学会抢答了,“嗯,结婚了,是我。”
那边惊道,“什么?!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和谁?!”
“……。”黎柍回了回神,“那小姨找我什么事?”
那边笑笑,“这不是快到暑假了嘛,你也快毕业了嘛。我们给南南报了个欧洲游学绘画营。我和她爸临时有事,实在抽不开身。可不可以让你陪她去啊?时间不长,7天。不耽误你毕业和找工作,嘿嘿。”
南南是个八岁的小女孩。
小姨一家和黎柍关系还不错,小的时候姐妹俩常去她家蹭饭,长大了也没断了来往。
黎柍问了具体时间,在毕业时间之前,正好她现在忙完了准备工作,也没有什么事,和面试入职的时间都不冲突。
她便应下来了。
黎柍打电话期间,她行李也逐渐搬完。乱糟糟的屋子回归平静。
保洁们着手打扫这两层。
傅堇渟还在二楼。
到她书房看了看,看她东西能不能全摆下,用不用再余出来个房间,或者补进去些家具。
她放进书房的东西不算多,摆下绰绰有余。
傅堇渟简单地一扫,目光被还没摆上书架的一盒盒透明标本盒吸引。
全是黎柍收集的。
各式各样的原石,有各色水晶原石,还有碧玺、翡翠、冰曜石、玛瑙、蔷薇辉石……,全是不经打磨过的原石,大小不一。
奇形怪状、璀璨夺目地零散摆放着。
除了石头外,还有五花八门的花草。
有的成簇泡在水滴罐里,有的做成单支干花,放在玻璃罩里,还有的组成漂亮的押花画幅,封在相框里。
傅堇渟并不了解这些花花草草,看不出都是哪些花,只瞧着个个鲜亮好看。
不过猜想应该不是都名贵,因为他认出了有些小黄花就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小野花,有条石缝都能破土而出的那种。
傅堇渟知道她爱画画,小时候就常看她拿个树枝在地上乱画。
还不曾知道过去这么多年,她爱上了标本。
傅堇渟走近,看看那些标本组成的画,摆得都不密,有留白的意境。由绣球花组成的被风吹起一处的一束绣球花、几十种花勾勒出的宇宙银河,她带过来的画幅不多,仅七八个,都是看了让人感觉幽静温馨的。
不过……
傅堇渟驻足在她组了一半的画前。
黑色的底画,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夜晚,零落打湿的繁杂花瓣地里,有一支还没粘花头的花茎。
不知会开什么花,也不知会在暴雨中开成什么样。
哪怕还没组完,傅堇渟都感受出创作者透到画上浓浓的压抑窒息。
像是一直紧绷的弦要受不了,崩溃了。
每幅画都透着幽静,只有这幅幽静得撕心裂肺,想要撕碎夜幕,来喘口气般。
傅堇渟久久地看着这幅画。
眼眸越来越深邃,如坠黑渊。
入夜,打扫完屋子的保洁也走了。
傅堇渟喜欢安静独处,也长期只有他一个人住,不喜欢也没必要让保洁住家,都是现用现来。
两层千平复式里,只有傅堇渟和黎柍两个人。
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黎柍收拾完行李,拖阿拖,还是到了不得不睡觉的时间。
推开主卧的门,黎柍便看见坐在床上,穿着睡衣,正在看平板内文档的傅堇渟。他吹得蓬松的头发垂落着,让冷冽疏离的面庞都柔和乖顺许多。
“我洗完澡了,你去吧。”
傅堇渟声音浸着诱人不自知的慵懒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