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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运命】 ...

  •   【楔子】

      我坐在自己的电脑前,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击着键盘,将我和他的故事记录下来,只为了在我有限的记忆里面能够记住他的存在,我的医生说,这样有助于我的恢复。其间,我停下笔思考了很多次,我和他之间反复纠缠了这么多年之后,我仍觉得有些不真实,为什么我会和他产生交集呢……

      -

      I cannot choose the best. The best chooses me.(《飞鸟集》泰戈尔)

      -

      写到这里,我停下笔,努力回想这个故事里面的男主人公,他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健硕匀称的身体和一双干净修长手,十个手指好像钢琴家一样美丽,至今仍让我着迷。

      姚远,姚远,遥远……
      我对着虚无的空气反复轻念他的名字,只是因为我现在有限的记忆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我自己凭空想象出来。

      总而言之,在这个美妙的如同梦境的灰姑娘的童话当中,年幼无知的我只看到故事开始的浪漫。

      爱情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看不清这痛彻心扉的结局。

      -

      写到这里的时候,门外的护士正好过来敲门,她是一个美丽的金发女子,和其他的典型美国人不同,她的身材有些娇小,嘴角在不笑的时候也是轻轻上扬的,笑容可掬,温柔可爱,很像那个美丽的女演员,卡梅隆•迪亚兹。

      “May,你该吃药了。”她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对我说。

      “什么药?”我用英文和她对话。

      “只是维生素。”她笑笑,露出好看的珠贝样的牙齿,同我说英文。

      “我不想吃药了。”我说。

      “对不起,您若不吃,姚先生会生我们的气的。”她讨好的说道。

      “生气?”我有些疑惑的反问。

      “是的,他一定会做最快的那班飞机赶到这里来。”

      “他要来?”我有些紧张和惊恐,连忙接过她的药放在嘴里,吞了口水咽了下去。还不忘急切拉着她的衣袖确认到:“Sunny,是不是我吃完了药,他就不会来了?”

      她的眼光中带着一丝宠溺和怜悯的看着我,柔声说道:

      “若你不想,他就不会回来。”

      01.

      我出生在一个中国东北一个很小的城市里面,十八岁那年,我离开父母到北京求学,并且幸运的考上了一所很著名的美术院校。

      因为著名,自然学校的学费也很贵,我的家庭经济上虽然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是要负担起这笔学费,父母也是费了一番心思。所以,上了大学,我也要利用课余时间去工作赚取零花钱。上过艺术院校的人都知道,能够上得起艺术院校的人,大多数都是家庭条件比较优渥的,所以,当你在我们学校的停车场上看见各式各样的高级轿车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而且,有趣的是,四周的同学们虽然有钱人很多,但是衣着绝对低调,什么LV,CK这种一眼就能认出的名牌,他们是绝对不屑于穿的,可是,无论哪一件衣服,牛仔裤都是要上千上万块钱。而那些牌子,我肯定都是不认识的。

      我自然是和那些有钱人比不了的。可是,相对于那些需要向学校贷款特困生,我觉得我还是幸运的。

      直到……

      开学后的第二个月,我接到死神的电话。

      父亲打电话来说,母亲得了急病,明天坐飞机到北京,让我去机场接人。
      当时我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了一声,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是空白的,听到父亲一下子变得苍老干涩的声音,我竟然有种空空荡荡的感觉。直到挂上电话,躺在床上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一晚上,头痛欲裂,无法入眠。
      命运没有让我的侥幸心理成真,在医院,母亲被确诊为脑癌,无需手术,因为即便开颅,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

      当时,我看到父亲直愣愣的跌坐在医生办公室旁边的椅子上,好像灵魂在那一刻被人抽走一般呆滞。我只觉得眼睛发涩,舌头发干,喉咙里面好像着火一般,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走过去,扶住他沉重苍老的身体,第一次发现,原来健壮的父亲如今发鬓早就花白了。

      “爸,别担心,肯定会有别的办法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异常干瘪无力。

      医生低下头,又抬起看着我和我的父亲说道:“如果保守治疗,还可以维持一段日子,但是治疗费用极高。如果放弃治疗,那么最多可以活一个半月。”说完之后,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道:“当然,只要病人保持乐观心态,也会有奇迹出现的。”

      也许,他也觉得自己的话那么残忍,所以,在最后,给了我们一个无望的希望……

      父亲愣了好久,才站起来,冷静说道:“医生,无论用什么办法,花多少钱,我们都愿意配合治疗。”

      -

      接下来的三个多月时间,我们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卖掉两处房产和那辆老旧的桑塔纳2000。换来的,却只是妈妈每晚因为疼痛而翻来覆去的呻吟,她没办法翻身,只能由我和父亲轮流帮她翻身,然后用杜冷丁止痛。不能吃饭,就一瓶接着一瓶的打营养液。没办法说话,有时候说话也只是骂骂咧咧的痛斥父亲为什么不让她直接去死!

      每每这个时候,父亲便木然的站在床边,看着母亲因生病而变得消瘦的脸。我能看见他握紧双拳的手,指甲深深扣进手掌的肉里,他的双目血红。那时候,我总觉得,他想要杀死母亲,就用那双手,只要伸过去,不出三分钟,扼住她的脖子,就能掐死她。结束她永无止尽的痛苦。

      我害怕,走过去,轻轻拉拉父亲的衣角,说:“爸,你去休息一会儿,我来照顾妈。”

      三个月来,我白天上课,晚上就守在医院里帮忙。心情空洞,眼神木然,渐渐的我便开始一句话都不说,整天整天的沉默,有时候甚至连脸都不洗,头都不梳,就这样披头散发的出现在教室里面。还好,艺术院校里面打扮比我还要乱的人大有人在,没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只是,我疏远了所有的人。

      半夜的时候,经常头痛的无法入睡,看着放在病床边上的那个刚刚被用尽的杜冷丁的药瓶,我无限渴望。

      -

      有一天深夜,我睡的迷迷糊糊,突然听见低低的啜泣声。

      然后我再一次听到母亲久违的平静的声音,就像是曾经多少次听到的那样熟悉,她低声对父亲说话,像是情人之间的耳语。

      “建业,这么长时间来,给你添麻烦了。我走后,请照顾好女儿。她还小呢……”她说的很费劲,又要刻意压低声音,估计是怕吵醒我:“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们女儿五月……”说到这里,她哽咽起来,父亲也跟着哭,两个人抱作一团。房间里唯一一盏昏黄的台灯从病床的头顶上打下来,照在他们的身上,看起来有种凄凉绝望的味道。

      我躲在黑暗里面,心脏不停的抽紧抽紧,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我的胸口,想要释放,可是就是掉不出一滴眼泪。
      是的,自从知道母亲的病情之后,我就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

      两个人挠头痛哭了一会儿,母亲说:“建业,我们回家吧。”

      听到这句话,我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

      双眼干涩,好痛!

      游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深夜的北京城一片寂静。

      原来北京是这个样子的……

      有着家乡没有的高大楼房,有着家乡没有的宽阔的街道。
      霓虹萦绕着夜色,带着糜烂和欲望膨胀的气息,在黑暗的羽翼笼罩下,愈演愈烈。街边时不时会有衣着光鲜暴露的角色女子裹着外衣匆匆走过。

      正在这时候,空荡宽阔马路上,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我震惊的回头望去,身后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一辆没有牌照的大型货车和一辆银色奥迪A8相撞,轿车几乎是整个前半个身子压在货车的底盘之下。

      我愣了愣。

      货车的司机慌张的从驾驶室跳了下来,匆匆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向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一转弯,逃进了一条小路里面消失了。
      我木然的看着那个惨不忍睹的车祸现场,十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连忙跑过去,查看轿车里面的人。
      车门已经被卡的变了形,整个前挡风玻璃碎了一地,男人躺在驾驶室里面,满脸是血。

      “先生,先生!”我叫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

      我伸手进去试探他的气息,还好,勉强撑得住。
      我查看一下车子的破损程度,发现,驾驶室这边被破坏的比较严重,副驾驶的位置相对还比较完好,我跑过去,捡起一块卡车上掉落的铁板,狠狠的打破副驾驶这边的后门玻璃。我不敢直接打破副驾驶的玻璃,因为害怕碎玻璃可能二次伤了他。

      我脱下外套,裹在手上,掰掉车窗上剩余的玻璃,然后伸手进去,将副驾驶的车锁从里面打开。幸运的是,副驾驶的车门居然没有变形,不费力气就能拉开。我上半个身子钻进去,将里面奄奄一息的男人一点点的移到副驾驶的位置,因为不知道有没有骨折,所以不敢乱动。只确保他现在所在的地方,相对安全,就赶紧拨打了急救中心的电话。
      因为就在医院的附近,所以,救护车离得特别近。
      我跟着他来到医院,看着他被推进急救室,我便想要离开,回病房去陪着我的母亲。可是不巧却被医生拉住,说道:“请交住院押金一万五千元。”

      “什么?”我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请交住院押金,不然我们不能收留病人。”他冷声说道,全无感情。

      “我不是他的家人,我不认识他。”我说。

      “那你能联系到他的家人吗?”

      “我不认识他,你可以找找他的手机。”我有些不耐烦。

      “不好意思,我们找过了,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唯一与他相关的就只有您,如果您不能缴纳住院押金,我们只好将他转院。”他公式化的说。

      “转院?”我冷笑:“若是没有钱,你就这样把他扔到大街上?”

      他被我说的无语,但还是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我。

      我没办法,不能看着他就这样死掉而无动于衷,即便他是一个陌生人,于是拿出给母亲治病用的银行卡给他帮他划了卡交了住院押金。我想,既然他能开着奥迪A8,应该就有能力把钱还给我吧。

      医院收了钱,治疗继续进行。

      -

      我有些疲惫的回到母亲的病房门口,却没有勇气进去。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我竟然忘记了我没有穿外套。身体一点点的下滑,好像在没有一丝力气支撑我的身体。出门之前,我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心底早就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母亲这样神志清醒的时候,或许就是她的最后一刻。

      我知道,母亲知道,父亲也知道。

      可是谁也没有说……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小腹和头传来一阵阵的剧痛。
      手中握住自己胸口的银质十字架,在心中反复默念祈祷:主,若是能换回我母亲的命,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病房的门被推开。

      我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右侧的大理石地板上出现一道暖黄色的光影,那一刻的影像,在我的脑中渐渐变慢,变慢……

      凝结……

      紧接着一个如浓墨一样的阴影挡住那道光线……

      我的心狠狠的一沉,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沉入一个刺骨寒冷的水潭,四周一片阴冷黑暗。只有冰冷的水声。

      这时候,左侧的另一边的走廊传来脚步声,可是,我身体的全部灵魂和思想已经被牢牢的钉在那个浓墨一般的阴影之上,再也无法动弹一分一毫。

      左侧,声音传来:“小姐,那位先生已经过了危险期,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
      右侧,父亲嘶哑的声音,低声说道:“五月,你妈妈已经去了……”

      一个生,一个死。

      在这一刻。

      我的神志像是脱离了□□,慢慢盘旋上升,在无限扩在的空间中,我看见了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就如同那老照片里面年轻的少女一模一样。

      她对我说:

      “五月,好好活下去。”

      -

      “建业,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

      02.

      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五个小时以后,我躺在病床上,是妈妈曾经躺过的那张床,我贪婪的摩挲着床单,妄图感受她残留的一点点余温。我想起曾经她抚摸我的黑发,被我很不耐烦的打掉,说道:“妈,我都多大了,你别老碰我。”

      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自嘲似地笑笑,笑声惊醒了一旁趴在我床边睡觉的父亲,见我睁眼,他赶紧抓着我的手说道:“五月,你没事吧?”

      “没事。”我摇摇头,利落的从床上爬起来,开始张罗后事。

      父亲同我一样沉默,只是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担忧,每次欲言又止,我都装作很忙的样子从他的身边逃开。

      -

      根据家乡的习俗,是要搭灵棚守夜的,我不太懂,可是也不想坏了家乡的规矩。于是,清晨便收拾了东西往回赶,将母亲的遗体按照手续送回家乡,没想到竟然遇到问题。我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类似于某个官员样子的领导,他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我也依稀能看见他巨大的满是肥油的肚子。

      “没有这项规定,你的家人只能在本市火化。”他冷冷的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有事儿吗?”他瞟了我一眼,然后继续看他手上的文件夹,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拜托您,我妈不能在这里火化,她的家人和朋友都在家里,都等着她回去。”我觉得自己的嗓子嘶哑的厉害,每说一个字,都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呼吸不顺,几乎用尽我所有的力气,可是,我不能倒下,只能执拗的坚持着站在这里。

      “不行,这是规定!”他瞪了我一眼,然后说:“赶紧走吧!”

      我上前越过他的桌子,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几乎低吼着说道:“主任,我求你!我母亲临死前就这点愿望,她就想要回家,求你满足她最后一个愿望。”

      他一把甩开我,嫌恶的等我一眼说道:“你求我有什么用,这是上面的规定。你若是再不走,我就叫保安送你出去。”

      我倔强的站在原地用卑微的祈求的目光看着他,心里唯一的一个想法就是妈妈最后的一个愿望,我一定要实现。此时此刻,除此之外,再没有一点思想,像是一个被掏空了的木偶。
      可是最后,我还是被人拖了出去。

      回到医院的病房,我感觉自己的双腿僵硬。似乎不是因为想站着而站立,而是,它们根本无法弯曲。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医院的院长找到了我,亲切的对我说医院可以派专车将我母亲的遗体送回家乡。

      我无法形容当时我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只是激动无比的拉着老院长的手,一直不停的重复着“谢谢”这两个字。

      ……

      临走之前,我还隐约听到护士找到我说,105病房的病人正在找我。我忙于母亲身后一系列复杂的手续,根本想不起来,那个105病房的病人究竟是谁,于是再没有理会,匆忙往家里赶去。

      -

      回到自己的小城市,我开始忙着各种事宜,无暇分身。除了麻木和累,我感觉不到其他的感觉。
      母亲的朋友同事纷纷前来,他们站在照片前面哭的伤心欲绝,一位妈妈的二十多年的好朋友差点昏死过去,只有我,安静的跪在灵棚里面,挤不出一滴泪水。姨妈和姑姑们帮忙招呼客人,因为我是独生女,于是小舅舅代替了儿子的位置,披麻戴孝。一切就在一种有条不紊的麻木冰冷的气氛中缓缓前行。
      而对于我来说,这一切似乎好像与我无关,因为,一切的一切在我昏倒的前一刻都已经静止了。我冷静的安排这一切,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过,我的理智控制一个我,感情早已一片空白。

      第三天出殡,我站在火葬场那宽广的广场上,四周一片灰白,蒙着一层浓浓的雾气,远处的山层层叠叠,像是被蒙上一层灰尘,阴冷潮湿。我独自一人退出那个死气沉沉的大厅,独自迎着冬天的寒风,站在广场上。

      看见那火炉里冒出的浓浓黑烟,我突然感觉自己脑中的弦“啪”的一声,崩裂开来。泪水一滴滴的落下,滚落到地面,砸起一个肉眼看不见的水花。
      我蹲下身,抱着双腿,毫无征兆的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感觉到自己的嗓子好像被撕裂的疼痛一样。我像个无助的孩子,抱着自己的双腿,倦缩在一个角落,寻求那一点点的安全感,可是四周的一切都那么空旷……

      虚无,虚无……

      -

      这一年的春节紧随而来,我和父亲安静的过了年,依旧包饺子,看春节联欢晚会。午夜时分,父亲拉着我的手说:“五月,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好好生活下去。这是你妈妈的遗愿。知道吗?”

      我郑重的点点头,看着父亲的面孔,总觉得他的灵魂已经随着母亲离去了。

      过完年后,我回到学校,依旧我的生活。白天上课,晚上在四环外的一家蛋糕店做兼职。因为我刚入学,所以,好多设计方面的工作我都没办法做,没经验,人家不会用我。还好有个师兄,高中的时候在同一个画班学过画画,高我两届。偶尔会让我帮他打打下手,赚些外快。
      日子过的很平淡,除了我的轻微失语症。
      是的,那个短暂的昏迷之后,我便觉得自己的说话能力越来越低,不是不能说话,而是,总是想要说话的时候,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每每一想,就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看过几次医生,都说我的声带没问题,是心因性的,劝我去看心理医生。
      可是母亲的一场病,消耗掉我们家的全部积蓄,我想了想觉定由着它去。反正,之前我也并不是善于交际的人。

      我人生中,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就是伴随着母亲的重病和死亡这样度过的。

      一片灰暗。

      二月底的一天,我从图书馆借了两本费里尼的传记,然后向寝室走去。寝室门口的阿姨看到我叫道:“503寝室的逢五月?”

      我点点头。

      “有个人找你。”

      “谁?”我问。

      “不清楚,一个男人,他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多小时,说有重要的事情,这会儿他去学校旁边的咖啡厅等你,你去那里找他吧。”

      我有些疑惑的抱着书转身向那个咖啡厅走去。

      在北京这座城市,除了师兄,我好像并不认识什么人。

      站在那个名叫《半岛咖啡》的咖啡厅门口半晌,我望着大门发呆,不知道应不应该进去。驻足了一会儿,我突然间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会有谁找我呢?这座城市一向与我没什么关联。我对那个陌生的男人没有一丝兴趣。

      嘴角浮上一抹极淡的自嘲的笑意之后,我转身想要离开。

      刚走了两步,就有一个低沉悦耳的男人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成熟,稳重,让人倍感安心,像是圆润温暖的玉。

      “逢小姐。”

      我回头,一个欣长的身影落入我的视线,男人有着一双好似能看穿人心的锐利眼睛,金色的眼眸散发着犀利的光芒,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高挺的鼻子下面有一张菲薄的唇,微微勾着,带着异域色彩的深邃轮廓,和一丝邪气的笑意。

      妖惑众生。

      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穿着一件柔软厚实的黑色呢子短大衣,修长的腿,就站在咖啡厅的大门旁边,双手放在衣袋里面,灰色厚实的纯毛围巾将他裹得很严实。

      “你……?”我有些费力的吐出一个字。

      “先进来好吗?天气很冷。”他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踌躇了一下子,再次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虽然我不认识名牌服装,可是他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衣着我还是一眼就能辨认的出来。

      这样一个人,究竟为什么会与我有交集呢?

      这一瞬间,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疑问。

      他见我不动,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台阶下面,很自然的拉起我的手说道:“逢小姐,我们进去喝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再详细说明我的来历,好吗?放心,我绝不是人贩子。”

      我感受到他指尖传递过来的温暖,下意识的想要挣脱。他感受到我细微的慌张,很自然的放了手,没有半点窘迫和慌张,站在我的左侧等待着我的动作。我感受到轻微的压力,来自于他,不是那种步步紧逼的强势,而是温和礼貌,却又毋庸置疑的状态。透过他漂亮锐利的双眼传递过来。

      我知道,若是我一直不动,他一定会和我耗下去,显然,他比我更有耐心,更有掌控力。

      我有一丝泄气,微微低了头,他看到我的样子,满意的微微点点头,率先向咖啡厅里走去。我跟着他,保持两步的距离。

      进了门,他领着我到一处靠窗的座位,然后招来服务员:“给这位小姐一壶玫瑰花茶。”

      “先生……”我说话有些断断续续,尽量思考一会儿,在脑中组织好语言,在说出来。

      “姚远!”他自己主动介绍道:“姚是女兆姚,远是远近的远,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他笑,整个眉毛都是舒展开的,显得很温柔,俊美的脸庞引来旁边桌的少男少女艳羡的目光。

      我皱皱眉,这名字总觉得很耳熟,还有这张脸,总觉得似乎从哪里见过。

      “有什么问题?”他见我皱眉,问道。

      我突然间想起自己曾买过一本关于欧洲十六世纪建筑研究的书籍,那时候我看的东西比较杂,买书总是随心所欲。

      “你是、建筑……作者?”我有些惊讶的问,脑海中那本书的封面内页的照片和现实中的人重合在一起。

      “作者?”他有些疑惑的反问了一句,然后好像豁然开朗一般的说道:“什么作者呀,只是把我博士论文出版了而已。这么冷门的书你也看过?”

      我点点头,不只看过,还深深崇拜过。

      甚至于有一段时间把那本书一直放在床头。

      他看了一眼我手边的《费里尼访谈录》笑意盎然的说道:“你也喜欢费里尼?”

      我点点头。

      “我很喜欢他,也喜欢特吕弗。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他的电影怎么样?我珍藏着他的原版母带。”他淡淡的说着。

      我震惊,新浪潮时期著名导演的母带,那需要多少钱才能到手呢?真是有钱人!

      “逢小姐,我们来说正经事儿吧。”他笑笑,这时候服务员端上一壶玫瑰花茶,放在桌面上,透明的玻璃茶壶里面,粉红色的茶水既可爱,又晶莹剔透。

      他很有礼貌的向服务员道了一声谢谢,然后伸出他修长白皙的手,帮我倒了一杯茶,说道:“女孩子冬天要多喝水,对身体有好处。”

      “姚、先生、你……有、什么事?”我断断续续的说道。

      偶尔一两个字别人发现不了我的失语症,但是,像这样比较多的发音就会马上暴露我的缺点。显然,他的眉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蹙。

      “失语症?”他淡淡问,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是笑意却收敛了。

      我点点头,心情却郁闷起来。我为什么要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坐在这里聊我的病?

      “我帮你安排心理医生!”他淡淡宣布,带着不用质疑的口吻。

      我有些恼怒,猛地站起来,双腿磕到桌子上,微痛。

      那粉红色好看的水也因为我撞到桌子而在水杯里晃了晃,险些洒了出来。

      他惊讶。

      “姚、先生,你找我、究竟、什、么事?没事……我先走了。”我怒气冲冲的说。因为一时激动,没想到最后一句“我先走了”竟然很流利的说了出来。说完之后,连我自己都倍感惊讶。

      他脸上很反常的露出笑意,似乎对我的激动很满意,说道:“稍安勿躁,我是来还你钱的。”

      “还钱?”我下意识的重复,有些发蒙。

      我什么时候有钱借给他这样的人呢?

      他掀开衬衫的袖子,左手的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绷带:“你忘了吗?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出了车祸,是你救了我。还帮我交了住院押金。”

      他的话,将我迅速拉近那个绝望的漩涡,我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急促,就像是被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浸没我的身体直到窒息,第一感觉就是想要立刻逃走。

      “你没事吧?”恍惚间,我听到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对我说。

      “没、事。”我慌乱的摇摇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道:“谢谢、你、特别、为了、还钱、而、找到我。”

      “你的脸色很不好,你没事吧。”他微微倾身过来,关心的问。

      我摇头:“姚先生,我、要、上班、时间、来不及了。”我说着,急切的边往外走。

      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不想见到他,不想见到他!

      不要回到那一刻,不要!

      他追着我快步走出来,拉住我的胳膊说道:“你真的没事?”

      “我、很好。”我说。

      “你去哪?我可以送你……”

      他还在说什么,可是我已经听得不是很清楚了,只是耳边反反复复的回响:

      “小姐,那位先生已经过了危险期,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
      “五月,你妈妈已经去了……”

      -

      一个生,一个死。
      这就是命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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