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汐菱》唇色

1、第 1 章

　　往西，苍白的天穹之下，仿佛突然开了一道口子，裂了。只顷刻间，红叶遍染似火，灼灼伤着东山。
　　疯了。
　　好似都疯了。
　　分明有无数的兽类残骸向它们无声的述说着山脚线圈法则的严苛，可即使它们间有的步履蹒跚，也仍然坚定的往山下冲着，前仆后继。
　　仿佛不知疲倦、不知疼痛。
　　即使它们有的刚出来没几步，就在法则的压制下，浑身冒血倒地不起碎成一块一块。
　　“今日是遇神日。”一个萧山氏子弟挥着剑低声说了句，他身上萧山氏族人特制的羽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失却了纯白，变得暗红一片。
　　一滴尚带着热气的血溅落到了他的眼睛里，他眨了一下眼睛，又沉默着用剑继续阻拦着东山上精怪的越界。
　　从天穹上下视，东山东面山脚下，密密麻麻如小黑点的，全是似他一样行为的的萧山氏族人。
　　他们世代镇守在这里，注视着东山，是萧山氏族人世世代代的职责。
　　也许上数至第一代镇守在东山的萧山氏族人，他们未必和山上的精怪们有深仇大恨。只是萧山氏的职责使然，人间界不容大乱。
　　东山的精怪想下山，可以，只要和他们签订天道契约，甚至，他们还会保护对方在人间界的权益。
　　萧山氏族人不信命运，他们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从来世上没有必然的好坏，万事也无法因为未来可能会发生就可以先下好结论，不偏私任何一方，是萧山氏处事的规则。
　　对于东山精怪，只要它们安分守己懂规则的下山，或者说不从东面下山，萧山氏族人其实未必会举剑相向。
　　这几乎是双方心知肚明的规则。
　　所以当它们从东面下来时，就已经是默认它们率先破坏了规则，萧山氏并不会在意原因——一切在已经订好了规则的前提下，还来破坏，过后说自己有苦衷的不是蠢就是坏——他们只会举剑斩杀对方。
　　即使是遇神日。
　　即使是，遇神日。
　　萧山己正手抹过剑，趁着它们刚过山脚线圈目光涣散的刹那，往前出了一剑。
　　“诸邪退散。”他低声说着。
　　他把它们称之为“邪”。
　　他出剑时，有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凉模样的精怪抬头看了他一眼，它的眉间有一颗朱砂似的印记，红的灼人。
　　有一个长臂猿精怪正抱着它想要冲往西山而去。
　　可是刹那间，那个长臂猿精怪猛的转了个身。而后它随着其他的精怪一同成了东山下线圈外的残肢碎肉。
　　只有一颗琉璃色的珠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掉落，它在地上无人注意的滚落了两下，没多久又被几个人无意识的踢远了，越来越灰扑扑的，远离了战圈。
　　萧山氏族人还在奋力斩杀精怪，每到遇神日这日，东山上的精怪就仿佛集体磕了药一样的疯狂，前仆后继不知疲倦不畏死亡的也要下山，明明这一日也不是东山下线圈规则最弱的一日。
　　它们大都神色癫狂，口里语调怪异，呢喃着不知名的话语，张着手，向着山下奔跑着，仿佛被什么操控了一般。
　　曾经有研究精怪语言的学者分析过它们的话语，对那个语调解释出来的行为是“遇神”。
　　遇神，可是什么是遇神？什么才是遇神？
　　萧山氏族人只握紧了手中的剑，精怪的数量渐渐不如之前的多了，他们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一个个血衣人环顾四周，原来是精怪们竟然慢慢的如潮水般退去了，不一会儿就完全看不到它们的影子了。
　　只有东山下法则线圈外留下的一地残肢碎肉证明着双方曾经交手过。
　　“它们是走了吗？”一个萧山氏族人身体晃了一下，喃喃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的左眼角下有一道浅淡的疤痕，是被一只九尾的猫抓的，现在已经很淡了。
　　另外一个萧山氏族人想要搀扶着他，结果两个人一齐摔在了地上。
　　久战后骤然的放松让肌肉没来得及适应，到底是太累了，他们索性也就直接在原地坐下了。
　　放眼碧东山东面整个山脚下，几乎全是这样的现象。
　　萧山己正站在山脚下，冷淡的眉微微皱了下，他似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不该如此，东山的精怪不该如此疯狂，往年今日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可是它们也大都在线圈法则的威慑下慢慢退却了。不似今日这般，仿佛再也没有机会一般充斥着绝望，抱着孤注一掷的心前赴后继的要越过线圈法则往西去。
　　即使万劫不复。
　　即使万劫不复。
　　可是萧山己正并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只是皱了下眉，在心中默默思索着。
　　冷冽的风从西南面吹过来，带来丝丝的火烧青草木叶的焦灼讯息，天灰蒙蒙的，仿佛不一会儿就要下雨。
　　红叶不知何时落尽了。
　　萧山己正抬头看到一个衣着冷淡的男子正乘着印刻着萧山氏族阵纹的云舟飞速过来。
　　他神色微敛，看着那人立在云舟的舟头，风吹着他的衣袂，三千霜发飘摇，一张面容美若洛神。
　　那是天汐菱。
　　他怎么来了？
　　他此时不是应该在云山吗？
　　萧山己正有些惊讶，只是他的面色一向冷淡，倒叫人一时间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云舟慢慢落地，随地而坐的萧山氏族人听到动静大部分忍不住抬头望过去。
　　暮色下，那人衣袂飘飘从云舟上走了下来。
　　“萧山，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