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明月照人归》邹邹

3、第 3 章

　　郡主府在隔院买下地皮的消息传来，连王小娘子都摩拳擦掌，心想，原来如此。
　　而番国王子终于搭扶梯过了墙，跳到郡主府新宅后花园里，王小娘子早有准备，在烟雨亭前一脚踢飞了埋伏着的秦昭，一拳头打晕了护卫郡主的贾大郎，利索地把番人捉了个现行，她得意吹哨子招呼陈三郎把俘虏抬走，只等得赏钱。
　　倒是烟雨亭中，假扮郡主的贾娘子惊吓不已，结结巴巴：“你……你……”
　　“我的赏钱。”她肃然摇头，“不分。”
　　话还未说完，府墙上奸细们暗箭齐发，她连忙抓住俘虏丢过去替贾娘子挡箭，惊得秦昭和贾大郎都在大喊：“不能让他死！”
　　多亏陈三郎带人杀出，护住了贾娘子，又和王子的随从们争夺俘虏。到底还是王小娘子执着地捉住俘虏，因为她绝不对赏钱放手的英姿，秦昭百忙之中叫了一声：“是小悦？”
　　“哼！”她不屑一顾，“告诉你！赏钱是我的！我马上就能开一个新铺子，有很好看的上门女婿了！”
　　气死秦昭。
　　贾大郎转头看她一眼，大笑着。她对贾大郎这样的手下败将就更不放在眼里，又斜着眼瞥了瞥贾娘子，哼！
　　秦昭哭笑不得，拿下奸细后便想与她说话，她横眉冷眼，
　　他只能央求着陈三郎帮着解释，他早托了陈三郎送信给王家。然而别看陈三郎如今是王小娘子的顶头上官，实则被她胁持。他无奈摇头：“我帮你送信给吴大娘，她娘不告诉她，那我更不敢说。”
　　秦昭顿觉不妙，只要王悦儿看中陈三郎，逼他做上门女婿，这小子一定不敢不答应。
　　而贾大郎居然在禁军主持谍报司，要与枢密院四方馆分功劳。王小娘子大为不满，分功劳不就是分赏钱？秦昭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她威胁着吴大娘非常喜欢的未来女婿陈三郎：“钱全是我的。你去说。”
　　贾大郎抱臂带笑，眉眼风流：“王家妹妹？要不要来我这边衙门？月钱你开。”
　　“贾大哥！”她跳了过去，满眼亲近之色。陈三郎一看情形不对，连忙道：“功劳分一半给你们，赏钱我们全要。”
　　秦昭在一旁暗叹，他记得儿时王家祖父和父亲都是边军出身，服色尚青，不是宫中紫服。果然她就更愿意亲近些。而他虽是紫服禁卫，却是小小八品校尉，不像陈三和贾大是七品武官能独挡一面。也许她早就生气了。
　　他犹记得父亲在大相国寺戏楼里曾说：“我给你长兄订的是文官女儿。到你就不一样。你难免觉得我偏心。贾娘子的父亲虽然没出息，但他家大郎要升职了，我颇为看重。”
　　他当时追问： “什么，贾大郎要升职？”
　　不是他看中有前程的大舅子，而是贾大郎和他曾经争过宫卫选拨，在校场比武是他秦昭赢了。但他不明白贾大郎为什么升职在他前面？偏偏他这话刚问完，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正巧从楼梯口走出，还向他爹问安：“秦大叔。”
　　他爹愕然，她伪装贤淑地施礼而去，秦昭当时就想，她肯定听到了在生气。他咬牙要和他爹说清，没料到秦父回过神后大怒：“那不是王家的闺女，陈家订下来的三儿媳妇吧？刚才在桌子底下的就是她？”
　　他没敢出声，秦父反倒私下里骂他：“她娘出了名的要强！陈家三小子熬到今年得了七品武官，她娘才准备订亲，你现在只是校尉，压根没进她娘的眼里！”
　　“贾大郎能升职，我也能。”秦昭冲口而出，秦父瞪了他一眼：“我们家不指着你光宗耀祖。你赶紧搬回来，叫她吴大娘知道了，要打到咱家门上来！”
　　“爹——”
　　“蠢货，叫她娘知道，先把她打死。”
　　想起父亲的话，秦昭从郡主府出来，踏着夜色星光，催马悄悄跟上了她，看着她在巷子里摘了眼罩，揭了胎记，她似乎想捶捶背，但左手臂只能抬高一半，秦昭想着方才她揍人的动作，上前轻声问她：“挨打了？你娘这阵子打你了？”
　　她瞪他一眼：“不用你管！”
　　他心疼暗叹，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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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理秦昭，带着赏钱回家已是月上中宵，被她娘当场捉住，拿着竹板子又打她。
　　“亲事是他一个孩子能作主的？他若是订亲娶了贾家孩子，你呢？他秦大叔是六品官了，再往上和咱们家就不一样了，小昭就能纳妾。你难道去做妾？你就这样没出息——！？”
　　她娘一边哭，一边打，“我打你这没出息的孩子——！”
　　又一日薄雾清寒，启明星朦胧悬空，王悦儿提着浅黄的灯，摸着背上竹板子的淤青疼痛。
　　秋去冬来，她呵着手，在驴背上扳着手指头算，他若是郡马也能纳妾。原来他是这样打算？
　　郡主呢，一定会讨厌这个妾，把这个妾弄死。
　　她惊悚地想。她娘真是太聪明了！
　　秦昭不敢上门，她难免伤心，但也没忘记在开春时节，往西湖水畔送果子，十里烟波，画船公子里有不少风流俊俏儿郎，她正眺望的时候，却被人吓一跳。
　　秦昭的未来妻室贾娘子站在她面前，眼神无奈，她倒不是来算帐，而来请王悦儿，原来郡主那日在闺楼上远远看到了独眼龙莫大娘的英姿，又听说她是改扮的禁军子弟女儿家，今日便召了她上船说话。
　　王小娘子连忙带着一青篓鲜果儿上船，清波摇曳，她盘算着加价卖果子给郡主，郡主见着没胎记的王小娘子是一位和她一般年纪的清丽小美人儿，更是欢喜不已，让她吃茶，又问她有没有兄弟在军中，父王自会提携一二。
　　她看着端庄大方的郡主，酸楚地伤心，她若是秦昭，她也肯定想做郡马。
　　好在郡主赏给她二匹上好缎子，让她心里有了安慰，下船后转手卖掉，赚了一小笔，她摸着钱袋觉得郡主真是一个好女子。但她不能做没出息的女儿，她娘会气死。
　　她这心思不自觉说出了口，送她下船的贾娘子忍笑啐她，原来诚王爷主持禁军谍报司，番人才盯上郡主，她哥哥贾大郎没有争到做宫卫的资格，却是郡王府的护卫，被王爷看中调到了谍报司，然后才立功升官的。
　　秦昭也是打算如此？她叹气，但想想二匹上好缎子，她又觉得诚王爷必定是好上官。
　　她沉迷金钱不能自拨，在水波柳影下牵了自家的小青驴，不经意间，脖子上就被一柄锋利匕首架住，她看到了一双森寒碧眸，分明是番人王子？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现在应该关在枢密院军牢里？
　　千钧一发之际，陈三郎带人赶至，西湖水畔杀成一团，她见机抢了一匹马，按陈三郎说的出城报信。
　　“秦昭——”她追了三天三夜，终于追上了出征大军。烟尘漫天，龙旗森然，御驾亲征。对面飞驰而来的将军仿佛一身金甲，踩着云彩，却叫着她的名字：“小悦？”
　　她遇上了在后军带小队巡查的秦昭。
　　情报有误的消息，被她送到，军中的御驾传旨召见她，她难得迟疑，毕竟她如此美貌。秦昭听得她的烦恼忍着笑，不敢多言，只悄声问：“你要找的上门女婿，什么条件？”
　　“好看。”
　　他一脸笑意离开。她莫名不解，半晌回过味来震惊地想，他难道认为这条件就是在说他？她明明是觉得自己这样美貌当然要配个俏朗君。但她看到水盆里，她三天三夜骑马，臭哄哄灰头土脸的丑样子，又失去了信心。她沮丧着去中军帐拜见御驾，瞅到秦大叔亦在帐中，她难免更后悔自己又臭又丑了。
　　大军继续向边关开拨，她跟着小太监准备回去传旨处死王子。秦昭随秦父押后，给了她一包饼儿里面藏着他的手帕，叮嘱回去再看，路上小心。她收好饼，欲言又止，相对无言时，他想要安慰她几句，她倒悄悄问：“小公公……很厉害吗？”
　　陛下的贴身人。秦昭点头，然而纵使他有千言万语，王悦儿已经双眼放光盯上小公公，他失笑无奈中一转头，看到了后军左卫将的父亲。
　　她捻了陛下赏的一块金子给小太监，陪笑：“公公在宫里，闲时要不要吃新鲜果子……”
　　她来劲儿地拉生意，马蹄声响，秦大叔披甲骑马经过她身边，她恭敬陪笑，突又醒悟，板着脸看着秦大叔，她可不是打算给他儿子做妾的，否则她娘要打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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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关三年，生死难测，你愿意等？”
　　她茫然，但这句话所有禁军子弟里的小娘子们都知道，她们的奶奶，母亲都曾经被同样问过，她不假思索：“能等。”
　　秦大叔笑着，扬鞭而去。
　　关山明月，遍照长安，她在王记果子铺边如愿盘下几间铺面，做大生意，专供太监们在宫外家宅的果品，时不时还能供入宫中。她偶尔也会托腮想起，秦大叔一定是发现她聪明能干，连宫里的生意也不放过呢。
　　冰人如约而至，秦昭在三年后带着聘礼上门，转眼就得了吴大娘的欢心：“我是老三，我爹说，我就在这边置屋子分家，伴着长辈们住呢。”
　　旧日青窗前，她素手倒一盏百果茶，他双手接过，饮下两家说亲的定茶，含笑抬头，便看到她笑眼弯眉，如云乌髻，发间簪着那支他悄悄包在帕子里的细金钗。
　　王小娘子满意地想，她说到做到，如愿招了一个好看的上门女婿呢。【完】